陶招娣眼神複雜,陶長忠和陶長孝眼底則是赤裸裸的討厭。
至於陶良平,在聽了陶長義的『威脅』後,眼裡的憎惡仿佛能驅使他丟下拐杖,站起來立刻將沈妙芝轟出去。
面對這樣一家老小,沈妙芝臉上的溫柔散去,眼中恢復清明冷冽,「看什麼看,再不喜歡我,我現在也是陶長義的媳婦了,有氣也給我忍著。
我這個人嘴裡兜不住話,一不順心就會告狀,剛才他的話你們也聽到了,我受了氣,就別指著他還擔著陶家。
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說的就是你們一家人。
一邊依仗陶長義吃飯穿衣,一邊還傲嬌的討厭他詆毀他。
我就想問問,你們哪裡來的資格和底氣?
陶天偉犯的錯,別想著讓陶長義背鍋,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任你們欺負的無助幼兒了,不會再傻乎乎的背鍋了。
況且他已經娶了我,我瘋起來,可是六親不認。」
撂下話,沈妙芝也不管四個人恨不能噴火灼燒自己的眼神,轉身進了廚房。
陶天偉是陶良平唯一的兒子,陶家三姐弟和陶長義共同的父親,也是陶家的禁忌。
陶良平氣的渾身都在顫抖,眼神里都是憤怒屈辱。
陶家三姐弟也是滿眼的不甘和怨念。
他們腦海幾乎一瞬間浮現起陶家那段不堪記憶的醜事。
當初,陶良平讓兒子陶天偉娶了好友的女兒,可陶天偉對妻子沒有任何感情,自然也遲遲不肯圓房生孩子。
後來村里來了一批下鄉女知青,陶天偉和其中最漂亮的那個愛的死去活來,陶長義就是兩人愛情的產物。
改革開放,正是婦女地位翻身的節點,陶天偉出軌大傷風化,私生子更是被人人憎惡的存在。
女知青期滿調回了城,把嗷嗷待哺的陶長義丟在了陶家門口,被陶天偉的老婆抱回了家。
出於愧疚陶天偉決定和原配老婆好好過,一開始為了維繫夫妻感情,陶天偉的老婆對陶長義還算好,一切都在老二陶長忠降生後戛然而止,陶長義成了多餘礙眼的那個,親爹不疼,後娘不愛,爺爺以他為恥,弟妹欺負。
吃不飽穿不暖的是他,一邊照顧弟妹一邊挨打的也是他。
可這一切都怪他那個不要臉的親媽破壞了人家的家庭!
他活該承受這一切!!
廚房裡的沈妙芝寧願到處翻找著食材,也不願意張口問陶家人一句。
自己的事處理完,她才冷靜下來直面陶長義的原生家庭,陶家人比沈家人更惡劣。
陶長義少時那雙空洞寂寥的眼神,在她腦海揮之不去,胸口憋悶的她,揚手將手裡的碗狠砸到地上。
陶長義當時七八歲的模樣,每天村頭村尾都能看到他翻垃圾找東西吃的瘦小身影,大人憎惡,小孩欺凌,好多次都被打的爬不起來,孤零零的躺在村路牙子上自愈。
沈妙芝當時六歲,已經開始承擔照顧龍鳳胎的重任,還要干力所能及的活,一不小心就要被沈家兩口子打罵,日子過得也很艱辛,可她覺得陶長義比自己還可憐。
不僅被村里孩子欺負,她還看到陶家姐弟欺負他,陶家爺爺在旁冷眼觀看助戰。
她經常找機會從家裡偷吃的給陶長義,但是一刻都不敢和他多待,生怕被別人發現自己幫陶長義,也被連累遭人憎惡欺負。
八歲時,陶長義被城裡那個知青媽接走了,再後來陶老大原配也死了,陶老爺子又傷了腿癱瘓在床,實在照顧不了三個孩子,才找村長把陶長義逼回來贍養弟妹。
直到現在沈妙芝才看清,當時小小的陶長義肚子裡不知道存了多少苦水,所以他才把自己小小的善意銘記的那麼深刻,以至於不惜為了回報自己而豁了命。
可她幼時對他做的,實在不值一提,甚至還曾人云亦云避他如蛇蠍。
沈妙芝極力平復胸腔的懊惱,告訴自己,這一世,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要將陶長義疼到骨子裡,才對得起上輩子為她而逝的鮮活的少年。
廚房裡的聲響將陶家人拉回現實,兩兄弟將氣的直喘息的陶良平攙扶回屋。
陶招娣連忙跑到廚房門口,正好對上沈妙芝冷如冰霜的眼眸,地上的散了一地瓷碎片。
陶招娣被沈妙芝宛如仇人的目光盯的渾身一個激靈,本來準備指責她打碎碗的話哽了回去,訕訕的在院角去了笤帚來,將碎片都掃了。
沈妙芝不願沉溺過往,努力平復了心情,她翻找出麵粉,三個雞蛋,和一把野小蒜。
不清楚陶長義的口味,沈妙芝索性又從酸壇里撈了點酸菜。
陶招娣心裡微微鄙夷,話說的牛氣哄哄,還不是得乖乖給一大家洗衣做飯。
如果沈妙芝擔起家裡全部的家務,自己可以勉強給她點好臉色。
這麼想著,陶招娣歡實的解開圍裙離開廚房,去房間躲清閒等吃晚飯。
陶長忠和陶長孝安頓好陶良平就跑了出來,兩人嘀嘀咕咕的商量著什麼,厭惡的眼神不時瞄向廚房裡專心做飯的沈妙芝。
沈妙芝心無旁騖,手法嫻熟的和面揉面,將面揉成完美的麵團醒發後,她開始生火。
接著,雞蛋打散,小火熱鍋煎炒成碎蛋花盛起來,酸菜切碎,混了些許薑末香蔥放到油鍋里爆炒,只放了合適的鹽巴就起鍋備用。
隨後她在鍋里上了水,火膛里的柴火退出不少,只留一點小火慢慢煨著水。
不知道陶長義什麼時候回來,沈妙芝動作很慢很細緻,野小蒜洗淨切碎,和蛋花拌勻在一起,她找了找,調味品不多,但是醬油和醋都有,還有半包味精。
野小蒜蛋花餡放了鹽巴,少許醬油和味精調好味,她蘸指嘗了嘗,眉頭鬆緩,滿意的點了點頭。
麵團子擀成長條,切成劑子,擀麵杖在她的手中靈活滾動,一塊塊劑子化成圓圓的薄片,一溜層疊擺開。
餃子皮包著滿滿的餡料,變成一粒粒胖乎乎的元寶在盤裡排排站,看著惹人極了。
沈妙芝抬了抬眼皮,看了眼漸黑的天色,秀眉微蹙。
鍋里的水已經開始翻滾冒泡,她切了姜蔥蒜盛裝在吃麵的搪瓷大碗裡,又放了鹽巴味精,舀了滾水潑進去。
瞬間,蔥香味隨著熱氣繚繞出來,勾人極了。
沈妙芝又往蔥蒜水裡放入香醋和醬油,覺得缺了點什麼,她趕緊又翻找一番。
還真找到一小瓶沒開封的香油,最後在醋湯碗裡倒入一點香油,雖然還缺少靈魂油潑辣子,但是這個條件能做出來這種蘸汁稱得上完美。
院外恰時響起了自行車鏈條倒滑的嘩啦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