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望進去,辦公室的燈光微微昏暗。
相反,裡面望出去的視線將外面的人看得清楚,還有一層光暈剪影。
華一龍看著闊別二十多年,卻變化甚微的臉,眼底有濃厚的呆滯。
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風衣,隨意披散的落肩發,優雅幹練,氣質超群。
當年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太陽,沉澱成了幽靜清雅的皎月。
沈妙芝剛好坐在桌燈照射的位置,曹安琴一眼就看到了她。
燈光朦朧間,她仿佛看到了年輕時代的自己。
這一瞬湧上心間的念頭讓她被負罪感籠罩。
眼前的人可是害得心逸進拘留所的罪魁禍首!
曹安琴深吸一口氣,整理好臉上的表情踏進了辦公室,「沈姑娘。」Πéw
沈妙芝下意識站了起來,眼神落在曹安琴的臉上,心裡一時間千頭萬緒。
她就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麼?
這樣優雅得體,這樣美麗大方,看一眼就覺得像是在做夢。
她沒有漏掉曹安琴眼裡難掩的敵意,心口間抽疼了一下。
面上卻雲淡風輕的禮貌微笑,「曹女士。」
又望向馬思逸,笑得燦爛真切,「小吃貨!」
馬思逸回以最溫暖的笑,「妙芝姐姐。」
兒子對沈妙芝流露的真摯讓曹安琴莫名的不舒服。
小逸對心逸都沒有過這樣的熱情。
「小明,請客人坐。」
微微沙啞的男聲讓曹安琴心頭一跳,下意識尋聲望過去。
華一龍恰從老闆椅上望過來,不,他的視線一直在曹安琴身上沒有挪開。
四目相對。
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的凝視。
不可置信,震驚狂喜,在曹安琴眼底猶如先後炸開的煙花。
她恍若夢間的試探開口,「阿龍?」
這一聲,像是等待許久的鑰匙,吱呀打開了華一龍心裡那把塵封生鏽的門鎖。
華一龍按捺住激動,徐徐起身,「阿琴,是我。」
曹安琴腦袋嗡的一片空白,「阿阿龍,你不是」死了嗎?
她眼神仔細地在多年未見的故人身上搜尋,想要看出一絲說謊的痕跡。
可是除了面色微含滄桑,曹安琴很肯定他就是以前那個羞澀內斂的男人!
如果他一直真切地活在這個世界上,那爸爸為什麼要騙自己說他已經死了?
馬思逸和沈妙芝對視一眼,顯然對眼前一幕各有各的不解。
沈妙芝心情有些複雜。
她心裡已經演練了很多次和曹安琴見面的情景,也對她會恨自己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設,但是曹安琴剛剛對自己敵視的眼神,還是猶如魔咒一樣在腦海揮之不去。
良久,華一龍把眼神從曹安琴眼底抽回來一些,邁腿繞過辦公桌,走向恍如夢間的曹安琴。
熟悉的臉越來越近,曹安琴胸口一窒,眼前一黑就直直朝後栽倒。
「阿琴!」
「媽!」
「」
華一龍眼疾手快地在曹安琴落地之前把她摟抱入懷,剛毅的臉上都是驚慌失措,「阿琴!」
馬思逸快速地拿起曹安琴的包,從裡面搜出一個藥瓶,麻利的倒出一顆藥塞到曹安琴的舌根處。
隨後他急急地朝小明喊,「快叫120!」
華一龍眼神跟過去,小明一陣旋風似的跑向辦公桌,拿起座機電話。
沈妙芝看著燈光下曹安琴慘白的臉,手足無措間呼吸都感覺有些不暢。
沒有說成什麼話,一群人都聚集在了康安市人民醫院搶救室的過道上,或坐或站或踱步。
「阿你媽媽的心臟病厲害到這個程度了嗎?」
緊張的空氣靜逸了好久,華一龍出聲打破。
馬思逸圓臉上都是緊張,「以前只會偶爾心律不齊,心慌之類的,吃了藥就會緩解,昏倒還是頭一回。」
華一龍鬆了一口氣,但是眉頭卻鎖得更緊了。
沈妙芝沉默地盯著搶救室的紅燈,心口籠罩著一團迷霧,究竟是什麼情緒,自己也琢磨不清楚。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陶長義氣喘吁吁地來到了醫院。
他是從攤子輾轉到娛樂城,才知道曹安琴找上了妙芝,還出了意外被送到了醫院。
看著沈妙芝盯著搶救室的紅燈,像沒有靈魂的木偶,他的心口微疼,在妙芝的身邊坐下,拉過了她的手。
熟悉的溫暖讓沈妙芝回神,扭頭看向陶長義,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的眼眶微微有些發酸,張了張嘴但是卻說不出話來。
「會沒事的。」陶長義眼神溫柔而堅定。
眼淚漲溢出眶時,沈妙芝飛快地用袖角抹去。
搶救室的燈滅了。
所有人都齊齊朝大門圍攏。
大門打開,打著吊瓶的曹安琴被推了出來,後面跟著主治醫生。
病床上的曹安琴臉色有些蒼白,呼吸卻平順。
華一龍下意識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大夫,病人情況怎麼樣?」
馬思逸趕緊湊上前問。
主治醫生取下面上的口罩,「病人是因為情緒激動引起的心肌缺血性休克,好在你給藥即使,經過搶救生命體徵已經完全穩定。
以後一定要注意不要讓病人過度悲喜,這是心臟病的大忌。」
馬思逸連連點頭,「好的我們一定會注意的。」
沈妙芝不遠不近地跟著移動的病床,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但是想到明天的候審,她的心裡又像是壓上了一塊巨石。
馬思逸和華一龍跟著移動病床進了病房。
沈妙芝在病房門口駐足,遠遠地看著醫護人員把曹安琴挪到了病床上。
轉身,她踉蹌著在病房外的長凳上坐下。
陶長義陪著坐在了沈妙芝身邊,伸手把她的肩摟了過來,「你在擔心明天,對嗎?」
沈妙芝點點頭,腦子裡一片紊亂。
曹安琴的身體這麼脆弱,真的能承受得住真相嗎?
「妙芝,不要動搖。」
陶長義手一下一下地輕拍著沈妙芝的肩,像是在安慰一個迷茫的孩子,「與其被欺騙著苟活,還不如清醒地死去。
曹安琴苦苦尋女十幾年,就這樣被小人蒙在鼓裡,對她,對你都不公平。
她有權利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