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距離春市有一千六百多公里,火車行了兩天兩夜才抵達。
一下火車,白棉來不及仔細感受春市夏季的清涼,提著行李來到公交站,輾轉三輛公交車才來到武警總醫院。
醫院管理嚴格,好在白棉有準備,事先帶上了戶口本和結婚證。
身份審核無誤後,她被一名護士帶到住院部二樓最東側的加護病房。
護士嚴肅地叮囑道:「病人傷到頭部,臟器也有震傷,送來後短暫的醒過一次,之後陷入昏睡。你可以陪病人說說話,喚醒病人的意識,但是不能吵到病人。」
白棉心裡一沉,提著行李的手不自覺收緊:「渡過危險期了嗎?」
護士回道:「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不排除會留下比較嚴重的後遺症,一切要等病人醒過來後,做一個詳細檢查才能確定。」
等護士離開,白棉走到房門口,透過上面的透明玻璃往裡看,就看到裡面只有一張病床,病床上躺著一個人。
因頭朝里側還蓋著被子,她完全看不到賀驍的傷勢,但是病床兩側的各種儀器設備,無聲的告訴她,男人如護士說的那樣傷得很重。
輕輕推開房門,白棉放下行李來到病床前,一眼看到男人的頭上裹滿了紗布,看不出傷口在哪兒。
白棉不禁猜測頭上傷口太多,醫生才會包成這樣。
男人的臉色很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閉緊的雙眼沒有睜開的跡象,瘦削的眉骨顯得更加突出,整個人看起來單薄又虛弱。
要不是有床頭的監測儀,白棉幾乎以為男人沒有呼吸。
床前有椅子,她坐下來與賀驍說話:「不是說過會照顧好自己,這才幾個月不見,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
算了,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你可能不知道加急電報送到的那天,是我大姐的升學宴,家裡來了一屋子親戚,你媽和平安也來了。
知道你受了重傷,在醫院裡搶救,他們快急瘋了。要不是陳偉民夫婦勸著,都要和我一起來春市看你……
你要是能聽見我說的話,就給我點反應唄,眨一下眼睛也算,至少讓我知道你腦子沒出毛病,還能認出我是誰,我可不想以後面對一個傻子。」
說到這裡,白棉扯了扯嘴角,握住男人放在外面的手:「或者你動動手也行,這樣說明你的小腦神經正常,等你好了我還能跟你切磋。」
男人的大手一如既往的溫暖,卻始終沒有給出白棉想要的回應。
白棉嘆了口氣,起身倒了杯水,將棉簽沾濕輕輕擦拭男人乾裂的嘴唇:「既然不願醒過來,那就好好休息吧,想來這些年你也沒有睡幾個好覺。」
男人依舊沉默,被水沾濕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血色。
白棉放下水杯,一動不動地看著賀驍,腦海里全是關於他的種種,從未想過有一天會看到他在病床上醒不過來。
「本來計劃去懷寧一趟,弄清楚一直困惑的事,只是我的膽子還是太小了,害怕真相不是我想要的……現在看到你這樣,我又討厭自己的優柔寡斷。」
這時,房門被推開,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嫂子!」
白棉一回頭,就看到拎著開水瓶走過來小王:「你一直在賀驍身邊?」
「我從部隊過來,昨晚才到的。」
小王放下開水瓶,從床頭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杯子,用開水泡洗了一遍,重新給白棉倒了杯水:「嫂子,這一路你辛苦了。」
那天部隊一收到賀驍重傷入院的消息,就派小王連夜坐車來到春市照顧他。
西省距離春市近一些,因此小王比白棉先到醫院。
見他一臉倦色,白棉勸道:「你去招待所開間房休息吧,我在這裡看著不會有事。」
小王不肯走:「嫂子更累,今晚我守著營長,明天一早再換嫂子來。」
白棉說服不了他,只能同意他的提議。
離開醫院,本想去郵局給家裡拍電報,跟家人說一下賀驍的情況,免得他們著急上火。
只是這會兒天都黑了,郵局的大門也早就關了,白棉只能先找了一家招待所,在外面的小店吃過飯,又買了兩床棉被和一份飯菜,一起送到病房裡。
小王感動得不得了,連連向白棉道謝,並催促她回招待所休息。
賀驍沒有生命危險,讓白棉懸了幾日的心落回實處,這一晚睡得還算安穩。
第二天一早,她來到附近的郵局,多花幾塊錢給家裡拍了一份加急電報。
隨後白棉簡單的吃過早飯,就來到病房替換小王。
賀驍依然沒有甦醒的跡象,情況跟昨天沒有什麼不同。
白棉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醒,做好了在春市長留的準備。
像昨晚來的時候那樣,她坐在床前跟賀驍說話,哪怕賀驍無法回應,她也揀著他可能感興趣的話題說給他聽。
沒過多久,護士進來換藥。
見白棉站著不動,護士催促道:「快把被子掀開呀,病人的衣服得捲起來,你不動手我怎麼換藥?」
白棉還真沒有這方面的經驗,反應過來連忙照做,掀開被子將賀驍的病服從下面捲起,露出男人精壯的腰身,再往上是一圈纏滿的繃帶。
白棉沒有其它念頭,緊緊盯著護士的手,看著繃帶被一圈圈褪下,最終男人的後背露出一個巨大的創口。
哪怕敷著深色的傷藥,也掩不住傷口的猙獰。
白棉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下,無法想像男人遭受了怎樣的痛苦。
她不敢打擾護士,直到換好藥,重新纏上繃帶,她才問道:「這傷是怎麼形成的?」
護士回道:「炸傷的,炸彈的殘片穿透了胸腔,好在避開了重要臟器,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然傷者送醫的路上就會撐不住。
護士走後,白棉盯著床上的男人看了很久,沒有意識到眼裡溢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