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宮人們早已是忙碌得四腳朝天了。
王嬤嬤叉著腰在邊上指揮著,正唾沫橫飛時,就被身後一個小宮女戳了戳腰。
她本回頭欲罵人,才看見竟是安陵容與沈眉莊又進來了。
「唉喲,柔貴人,惠貴人,您兩位貴人怎麼進廚房這腌臢地方了?快些到偏殿裡歇著吧,這兒有奴婢就行了!」
王嬤嬤殷切熱絡,生怕伺候不好她倆會被太后責罰的模樣,甚至還招呼著小宮女過來,要請安陵容和沈眉莊。
「既是太后吩咐,就該上心些才是。」
沈眉莊剛開口解釋,安陵容環顧廚房四周,正好就看見一個小太監抱著一大盆的粥米就要倒進熬粥的鍋里。
「停下!」
安陵容立即制止,指著平靜無波的一鍋冷水,就道:「你是頭一天來膳房當值的麼?」
「熬粥很是忌諱冷水下粥米,這樣很容易糊底的。而且你這粥米也太多了,這麼點水怎麼熬粥!?」
她一來就發現有問題!
要是這樣煮粥,這鍋又這麼大,待會兒煮著煮著底下的一層全都糊了,整個一口鍋裡面的粥都是一股糊味!
「奴才……」
那小太監一怔,面對劈頭蓋臉的責問,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手裡的粥米,又看看還未封騰的水,仿佛不知怎麼解釋,立即就朝著王嬤嬤看了過去。
王嬤嬤本就注意著這邊情況,立時被看得心裡一個咯噔。
這臭小子,吩咐的事情做不好,現在還呆呆的不會辯解,她怎麼就瞎了眼睛吩咐他來熬粥!
還看她!不是暴露了麼!
「柔貴人……」
王嬤嬤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安陵容面前,用手一拍那小太監,解釋道:「這蠢貨,是才來不久的。」
解釋完,她又衝著那小太監踢了一腳,罵道:「聽見柔貴人怎麼說的了嗎?還不快些照做!」
「是。」
小太監忍著痛,忙不迭放下粥米,又在鍋里加了水,直到水燒得沸騰了,這才把粥米都給倒了進去。
看著眼前的一齣好戲,安陵容也並不戳破,眼看著那王嬤嬤暗暗藏住憤憤然的眼神,又吩咐道:「想要粥米濃稠好吃,便要不斷翻攪著。」
「王嬤嬤,便辛苦你了。」
王嬤嬤瞪大眼睛。
啥?
意思是要她來?
她這一把老骨頭了……
這麼一大鍋粥要不停翻攪直到煮熟,少說也要小半個時辰吧,到時候手都抬不起來!
「唉喲,柔……」
王嬤嬤還要說話,安陵容唇角的笑意變得幽深,王嬤嬤再不敢言語,苦著一張臉,只能擼起袖子賣力幹活了。
直到眼前的一切有條不紊進行著,安陵容才鬆了口氣,有時間感慨一句,讀書果真是有用的。
不枉她先前挑燈夜讀那麼久,記下了種種注意事項,今個兒才能這樣「順利」。
終於。
一切有條不紊,天亮之時,宮人們都來了震倉門領臘八粥,安陵容瞧著他們一個個臉上洋溢著的笑容,心裡也是滿足的。
「真是多謝你了。」
沈眉莊這時候走到安陵容身邊來,親昵地拉過她的手,就道:「咱們陵容,也是能鎮得住場子的人了呢。」
「哪裡的話……」
安陵容給誇得都不好意思了,剛想說話,身後就有小太監傳唱的聲音過來了。
「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來了。
安陵容看著明亮的天色,嘴角的古怪笑容愈發深切了,與沈眉莊一起過去給皇后請安。
皇后來得晚。
安陵容想,她這個時辰來,估摸著是算準了,要是膳房這邊那王嬤嬤下的絆子成了,恐怕這會兒震倉門前就亂成一鍋粥了。
她來,是預備著來收拾場子的。
然而……
皇后帶著得體的笑容下了轎輦,一看眼前場景,宮人們抱著粥碗一邊喝一邊笑呵呵的聊天,她的笑容就收斂了。
咳。
皇后的笑容不曾消失,只是轉移到安陵容這兒來了。
「皇后娘娘吉祥。」
安陵容恭恭敬敬行禮,對著皇后,粲然一笑。
「你們都辛苦了。」
皇后這才回過神來,不痛不癢說了幾句話,又看著場面沒有她什麼事情,只好道:「惠貴人做得很好,本宮也放心了。」
皇后正假惺惺說著呢,安陵容忽然認真道:「皇后娘娘,不是的。」
!?
皇后看過來,面帶疑惑,問道:「什麼?」
「不僅僅是因為眉姐姐做得很好。」
安陵容說得認真,道:「是她奉了太后的命幫襯皇后娘娘。不然,還不知道要被這幫刁奴怎麼針對呢。」
安陵容徐徐說了今個兒膳房裡發生的事情,她又道:「能在廚房裡幹活的,本該是經驗豐富。」
「不然,這樣的大場面如何能應付得來?王嬤嬤卻不懂用人,挑了個剛來什麼都不懂的,險些辦砸了事情。」
「而且,皇后娘娘……」
安陵容頓了頓,指尖拂過鬢邊,那兒空空如也,原本簪著的金鏨連環花簪,不見了。
「臣妾的花簪不見了。許是今日忙活的時候不慎遺失,臣妾已經讓杏兒在這頭找過了,卻還是沒找到。」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撿走了,卻偷偷藏起來不肯歸還。那東西貴重得很,是皇上御賜的番邦進貢的花簪。」
話說到這裡,先前還一直在邊上旁聽著的王嬤嬤坐不住了。
她的臉色愈發難看,青紫交加,現在直接跳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睜眼看著安陵容,問道:「那是你賞賜給奴婢的!」
「你怎麼說是你遺失了,然後被奴婢撿走了!?」
「原來是你偷了咱們主子東西!」杏兒也在這個時候跟著附和,瞪那一眼王嬤嬤。
「哦?」
安陵容饒有興致地回頭,看著王嬤嬤,笑吟吟道:「我可不知道是誰撿走的呢,原來是王嬤嬤。」
「沒想到王嬤嬤不僅識人不清,也不聽惠貴人的囑咐提前泡發粥米,還偷偷藏起我的簪子呢。」
說著,安陵容回頭,看向皇后,鄭重服身,道:「那是進貢的貴重物品,又是皇上賞賜的,臣妾如何會輕易送人?」
「可見是這個王嬤嬤眼看著事情要敗露,狗急跳牆決定倒打一耙了。還請皇后娘娘明鑑,處置了膳房裡這些不中用的奴才們吧。」
「不過,就是不知道她們膽子這麼大,究竟是自己狼子野心,還是受人指使?眉姐姐,此事可要告知太后一聲?」
「……」
皇后眉頭緊鎖,看了看安陵容,到底視線落到了那王嬤嬤身上。
「太后身子不好,還是不要驚動她了。」
沈眉莊笑容清冷,也不看那王嬤嬤,只對著皇后,淡淡道:「還請皇后娘娘公正處置吧。」
「好吧。」
皇后嘆了口氣,像是壓制著怒火似的,就要讓剪秋將王嬤嬤帶去慎刑司。
王嬤嬤起初還求饒,後來眼看著求饒不成,索性破口大罵道:「你說我偷了你家主子花簪!?柔貴人也配稱主子麼?如此行徑!」
「更不曉得柔貴人這輩子有沒有機會成為這宮裡的主子,來讓人叫一聲娘娘呢!」
……
這話令安陵容稍微恍惚了一下。
她眼眸深深,淡淡道:「不管我有沒有機會能成為這宮裡的主子。王嬤嬤,那一天,你都是看不到的了啊。」
王嬤嬤瞳孔一縮,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很快就跟一塊破布似的,被人帶走了。
她要死了!
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