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安陵容坐在小几上,手裡拿著針線,有些出神。
余鶯兒是華妃的人,受華妃指使,叫花穗暗中在甄嬛的藥裡頭下毒,企圖害了甄嬛的性命。
這事,安陵容心中門清。
就是她今兒去碎玉軒時,明里暗裡試探起甄嬛來,仿佛現在碎玉軒暫時還沒有出事,花穗還未動手。
這事兒安陵容並不擔心,她旁敲側擊與崔槿汐說了那樣一番話,崔槿汐必然生疑,會去調查花穗的。
只要甄嬛知道,花穗伺候過余鶯兒,也就會處處警惕了。
可花語呢?
安陵容明面上讓寶娟去查了,實際上今個兒下午,安陵容在見到花穗後,又讓杏兒重新去打聽了。
杏兒查出來的東西,與寶娟一樣,花語只是在花房當差,不曾伺候過余鶯兒,但杏兒打聽到,花語與花穗似乎關係不錯!
從前在花房時,二人也和余鶯兒交好!
呵,和余鶯兒交好。
這是寶娟不曾「查」到的。
是寶娟故意隱瞞?
那麼,花語是皇后安插在這兒想要害了夏冬春的孩子,還是說花語也是華妃的人,皇后發現了,並不打算理會,想要借刀殺人?
那日黃規全在安陵容面前舉薦花語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顯然後者可能性大些,可安陵容也是見識過皇后手段的,心裡便也沒底。
「唉。」
安陵容躊躇得很,再沒了做刺繡的心思,索性將手裡拿著的東西,放到了一旁。
「小主?」
杏兒從外頭端了點心進來,語氣里似乎有幾分強撐起來的笑意,她問道:「小主餓不餓?奴婢做了玫瑰醪糟,要不要吃一點?」
玫瑰醪糟。
安陵容聞到了甜膩的香味,她將悶悶的心情收了起來,抬眸時,果然就見杏兒仿佛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怎麼了?」
杏兒沉默片刻,猶豫一下,便將不高興的情緒都給發泄了出來。
「小主你不知道!夏常在太過分了,傍晚派人來說,花語做點心好吃,她這些日子害喜厲害沒胃口,便把花語要過去給她做吃的呢!」
杏兒咬了咬牙,不甘心道:「分明那日挑人,挑了那麼多,不是也沒看上花語麼?結果花語來了咱們這兒,她見花語好,又要了過去,太過分了!」
「她是常在,小主也是常在,怎麼還是這般欺負人!?」
「……」
安陵容聽完,愣住了。
咳。
她剛剛都還在想,這花語到底是誰的人,是不是要害夏冬春肚子裡的孩子呢,現在夏冬春就自己把花語要了過去。
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人!
「小主?」
杏兒或許是看見安陵容走神,又嘟囔了一句。
「無事。」
安陵容並不在意,說道:「那是她自己的選擇。但願,她能夠承擔得起這樣的選擇就好。」
「什麼?」
杏兒不解其意,滿臉疑惑。
「沒事。」
安陵容含笑,拿起勺子看著眼前的玫瑰酒釀,又忍不住想,花語要是真的害了夏冬春的孩子,事後被查出來,花語會不會反咬自己一口?
安陵容瞬間又覺得頭疼起來。
「還是好好盯著花語吧。」
安陵容嘆息一聲,叮囑道:「事無巨細,只要稍有不妥,立即讓菊青過來告訴我!」
安陵容絕對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害人的棋子!
哪怕暫時做不成棋手,她也要做那個能主宰自己命運的棋子!
「是。」
杏兒眼看著自家小主流露出的認真神色,也認真地應了。
三日後,恰逢清明節後難得的一個艷陽天。
淅淅瀝瀝的雨下了好一陣子了,安陵容才從咸福宮回來,手裡提著沈眉莊贈予她的藕粉桂花糖糕。
「沈貴人的手藝真好,這藕粉桂花糖糕就連太后都是讚不絕口呢!」
杏兒滔滔不絕,安陵容頷首正欲說話,抬腳進了延禧宮的大門,就見夏冬春也帶著宮女瑩兒,正在曬太陽。
夏冬春一手攙扶著瑩兒的手,一手扶著後腰,那動作極為誇張炫耀,仿佛曬的不是她自個兒,而是她的肚子似的。
「瞧她那樣……」
杏兒都看不下去了,安陵容也是眉頭緊鎖。
這些日子,伴隨著夏冬春月份愈發大了,她也是越發得意了起來。
因著有孕在身,先前安陵容與她打的那一架,仿佛她也好了傷疤忘了疼,不再忌憚安陵容了。
「呀,安常在。」
遠遠的,夏冬春也瞧見了回來的安陵容,語氣十分尖酸刻薄,上下打量安陵容片刻後,就問道:「安常在身上穿的,還是去歲的流水緞吧?」
「唉,那都過了時了。我這兒有皇后娘娘新賞賜的蜀錦,都快放不下了,你要不要過來挑一匹去呀?」
「就是不曉得你這樣的人,能不能穿得慣那樣嬌貴的蜀錦呢?哈哈哈……」
夏冬春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愈發顯得張狂了。
「……」
安陵容面色一凜,正欲開口反擊回去,就在這時,不遠處菊青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湊在安陵容的耳朵邊上,低聲說了什麼。
聽完,安陵容臉色又是一變。
猶豫片刻,她看向還在太陽底下挺著肚子的夏冬春,忽然莞爾一笑,道:「好呀。」
?
夏冬春一愣,意外於安陵容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又感覺安陵容一副小家子的模樣,大概真的沒見過那些好東西,便愈發得意了。
「那你跟我來。」
夏冬春語帶笑意,領著安陵容進了屋。
屋內,幾匹蜀錦擺在桌上,漂亮華美,安陵容的視線卻只是一掃而過,隨即落在了擺在桌案上的桃花糕上。
桃花糕整整齊齊,看來夏冬春還沒動過。
安陵容略鬆了口氣,就見花語也在夏冬春的屋子裡伺候,看見安陵容與夏冬春回來了,乖巧地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花語。」
安陵容卻偏偏走到了花語面前。
花語臉上的笑容一凝,僵硬著臉,問道:「安常在,有什麼吩咐?」
「沒事。」
安陵容顯得溫和無害,柔聲問道:「你來了夏常在這兒,伺候得可還習慣?」
「習慣的。」
花語低低應了,仿佛並不願意和安陵容說話。
不遠處,夏冬春還在欣賞她的蜀錦呢,見安陵容來了,看也不看這些蜀錦,只顧著和花語說話,就有些不高興了。
「安常在。」
夏冬春一挑眉,譏諷問道:「怎麼?你對我這個不成器的宮女還有不舍?可惜,我覺得她還不錯,捨不得她呢,你還是別打她的主意了。」
「不會。」
安陵容忽然意味深長一笑,視線掃過那一碟桃花糕,看向花語,含笑道:「既然夏常在這樣喜歡你,你自然該好好留在這裡伺候。」
「對了,我聽人說,夏常在這裡的桃花糕甚好。杏兒,你去桌上拿一塊來,賞賜給花語吧。」
?
夏冬春莫名其妙。
她手裡還拿著一匹蜀錦呢,就嗤笑道:「安陵容,你在做什麼?桃花糕不就是花語自己做的麼?你還賞賜給她吃?」
安陵容並不搭理夏冬春,只在杏兒拿了桃花糕過來以後,直直地盯著花語。
桃花糕就擺在花語面前,安陵容笑著看著眼前的宮女,只見花語臉色越來越白,一點反應都沒有。
終於,安陵容懶懶地往身後靠了靠,問道:「怎麼?這不是你自己做的糕點麼?你不敢吃?」
花語不說話,目光落在面前的桃花糕上,死死地咬著嘴唇。
兩相對峙,直到花語許久都不肯去拿那桃花糕時,夏冬春唇角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下去。
忽然。
花語抬頭,滿眼悽厲,她冷笑,反問道:「安常在。是你讓我借著做點心的由頭接近夏常在,然後害得她落胎。」
「為什麼!?現在事情未成,你要反過來揭發奴婢?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過河拆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