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
元宵節剛過,宮裡仍然熱鬧著,沉浸在年節的氛圍里,就是這日子,對安陵容來說,多多少少不算很好。
宮道上。
安陵容一早到了咸福宮與沈眉莊會合,沈眉莊的眼神便是格外幽深的,說道:「皇上對她還真是好。」
「昨個兒十五,闔宮嬪妃還有命婦們去給皇后請安。今個兒十六,雖不是正日子了,卻還要去給華妃請安!」
沈眉莊隱隱有些咬著牙說完,又悵然嘆息道:「年家如此隆寵,真真是……」
「真真是烈火烹油。」
安陵容主動接過沈眉莊的話茬,語氣變得意味深長,含笑道:「我讀過一個話本子。裡頭說,鮮花著錦烈火烹油,必不長久。」
沈眉莊一聽啞然,旋即蹙著的眉頭也漸漸鬆弛下來,才對安陵容道:「你說的不錯。對了,待會兒見完華妃,咱們去瞧瞧嬛兒吧。」
「我總見她最近神色不好,也不知是不是病情有些反覆。」
「好。」
安陵容頷首答應,二人恰巧已經到了翊坤宮門口,便隨著引路的宮女,一路行至正殿。
殿中,嬪妃們陸陸續續已經到齊。
皇后自然不在,端妃身子不好也沒來。
主座兒底下按照位分來講,就是麗嬪與敬嬪,隨後依次是是曹貴人與富察貴人、沈眉莊與欣常在、淳常在與安陵容自個兒,還有餘答應和福答應。
福答應坐得最遠,也一直不瞧前頭的主座兒,大概心裡也清楚她和華妃的關係,坐得遠些興許華妃就鞭長莫及,不那麼容易刁難她。
想著,安陵容行至前頭,到了自個兒位次,便發現余鶯兒已經坐在那兒了,只笑吟吟地看著安陵容。
位次,自然是按位分來的。
淳常在位分在安陵容之上,自然在第四列的左側,而余鶯兒與福答應不過宮女出身,是該坐在最末的……
「呀,安答應。」
余鶯兒正在喝茶,一盞茶徐徐喝完了,這才看見站在這兒的安陵容。
她唇角含笑,仿佛對安陵容也沒有什麼客氣的意思,淡淡掃一眼邊上,那是次於福答應,最末流的右邊位置。
「我已經坐好了。喏,就辛苦安答應一下,挪去旁邊坐吧!」
余鶯兒說完,與麗嬪相視一笑,麗嬪也只是用繡帕掩嘴看著安陵容笑,十足的看笑話模樣,並不言語。
……
直面如此羞辱,安陵容閉了閉眼,不等她開口,沈眉莊已經看不下去了,說道:「余答應。」
「安答應去歲入宮,資歷是比你深的。按照規矩……」
「規矩?」
余鶯兒似乎連沈眉莊都不大放在眼裡,語氣不太客氣,掃一眼安陵容,就不屑道:「她是答應,我也是答應,我們平起平坐,為何我就要讓她?」
「更何況……」
余鶯兒的聲音,在此刻變得嬌軟了起來,她道:「皇上已經發話,說是喜歡我的歌聲,要給我賜』妙音』做封號呢!」
「如此說來,哪怕都是答應,我也是比安答應要尊貴一些的。」
妙音娘子。
聽著早已遠去的稱呼,安陵容的唇角忽然揚起一抹笑容,尤其是她在看見,前頭一抹艷紫色的衣角已經出現。
「如此說來,皇上果真十分寵愛妙音娘子你呢。」
安陵容笑容顯得格外誠摯,她面對沈眉莊略有些不安的眼神,也對著沈眉莊從容一笑,說道:「陵容在此,恭喜妙音娘子了。」
余鶯兒顯然並未察覺華妃已經來了,摸了摸鬢邊那一支有些俗氣的描金簪子,就道:「那是自然。」
「皇上對我的寵愛,豈是你能夠比的?」
無人搭理余鶯兒,安陵容只默默坐在了福答應身側,再看在座的人時,便察覺不少人臉上已是露出不快的神色了。
「咳咳。」
也是這時,頌芝的咳嗽聲傳了過來。
安陵容抬眸去看華妃,她倒是沒看自己,視線是落在余鶯兒身上的,雖然嘴角還是帶著笑意,眼神卻冷了下來。
「娘娘……」
余鶯兒後知後覺喚了一聲,諸人這才起身,對著華妃喊道:「華妃娘娘萬福金安……」
「……」
濃郁的歡宜香味兒充斥著鼻腔,華妃還在說著宮中瑣事,實在是閒極無聊,安陵容只好百無聊賴地吃著手邊上的芙蓉糕。
芙蓉糕入口甜軟,口感也十分細膩,帶著濃濃的桂花蜂蜜香味,安陵容一口吃完,倒也忘了些許不快來。
須臾,華妃許是說得累了,拿起手邊上的茶盞,將裡頭的茶水一飲而盡。
頌芝在她身側伺候著,見狀就要接過茶盞重新去添新的茶水,華妃卻收了手,把茶盞擱在了桌案上。
「福子。」
她朝著最後頭看了過來,視線落在福答應身上,順勢又掃了一眼安陵容。
安陵容剛剛咽下去一塊芙蓉糕,嘴角還有些點心沫兒沒來得及擦乾淨呢,華妃的眼神令她心頭一跳,匆匆擦拭了嘴角。
低頭時,安陵容去看福答應。
福答應還坐在那兒,聽得華妃呼喚,有些坐立不安,還是硬著頭皮問道:「華妃娘娘有何吩咐?」
「過來幫本宮斟茶。」
華妃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吩咐一個小宮女似的。
福子聽完,臉色愈發難看了,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就道:「娘娘身邊不是還有頌芝伺候麼?怎麼要嬪妾……」
福答應看向頌芝,後者端然站著,毫不為所動,只道:「奴婢聽說,福答應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的時候,也是端茶遞水的。」
「福答應原本還是咱們宮裡出去的人呢,現在竟也不肯服侍一下舊主。不過是個答應,如何就變得這樣金貴了?」
言語裡,頌芝也有幾分瞧不上福答應的意思。
「頌芝!」
福答應眼眶立即紅了,她還要說話,可華妃嘴角的笑意愈發冷了,她毫無辦法,只得忍著委屈,緩緩起身。
直到福答應走到華妃面前,拿起那茶盞,華妃才挪了挪身子,頗有些得意道:「不過是個答應,要你幫本宮斟茶,也是看得起你。」
「在這宮裡,你也該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你成了貴人、嬪,在本宮跟前,還是和奴婢並無區別。」
福答應不敢吭聲,安陵容遠遠瞧著她默默忍下眼淚的模樣,心裡哀嘆。
這宮裡,苦華妃久已。
她那一番話,自然不僅僅是對福答應說的,而是在座的所有人。
直到片刻後,福答應斟茶回來,華妃看也不看她,只讓頌芝接過去擱在了桌案上,顯擺完她高高在上的模樣以後,這才讓眾人散了。
「本宮也乏了,待會兒還要見那些命婦們呢,你們也先回去吧。」
「對了。」
眾人不過剛起身告辭,安陵容就又聽見,那嬌俏的女聲道:「本宮瞧安答應吃芙蓉糕吃得高興。」
「那本也不是什麼稀罕玩意兒,難得你這麼喜歡,本宮就讓頌芝包一些,讓你帶回去吧。」
「也幫本宮去瞧瞧夏答應。呀,不對,是夏常在。她既有著身子,胎像又不好,就好好在延禧宮裡養著身子,無事不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