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傳聞。
人死以後,埋骨的墳地周圍,時常會出現光亮。
且這光亮泛著幽幽的綠色,實在是很像話本子裡常常提到的鬼火的模樣,人靠近過去以後,鬼火還會跟隨在人的周圍!
太可怕了!
當晚,那幾個巡視的小太監,就有好幾個被嚇得尿了褲子,還有一個膽子小的,直接暈了過去。
清涼殿中。
杏兒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把這件事告訴給安陵容知道。
「現在圓明園裡,又在說是淳貴人陰魂不散了呢。這不,前幾日那幾個小太監瞧見鬼火的日子,正好是她的尾七。」
杏兒撇撇嘴,不屑道:「活著的時候鬧出那樣大的動靜,死了也不安分,真真是招人討厭!」
「都快到中秋節了,還鬧這種事,也是十分不吉利了。」
偏偏,還趕上她家公主的生辰!
現在杏兒真的是嫌棄死淳貴人了。
「……」
安陵容則是默了默。
要說之前有人忘記吹滅蠟燭,後來又有人以訛傳訛的事情,安陵容還覺得,可能是有人故意搞鬼。
但鬼火這東西……
她是見過的。
幼時安比槐還不曾當官,安府不過松陽縣一尋常府邸,他們中元節去燒香,路過墳地時,她就見過鬼火。
她那時候自然是害怕的。
不過,林秀不怕。
林秀牽著她的手,對她道:「葬在這兒的,多半都是咱們的親人。他們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害我的。」
安陵容眨眨眼。
她好像懂了。
後來,安陵容想,若是有朝一日林秀不在了,化為鬼火在她的身邊,她自然也是不會怕的。
她甚至想擁住那些鬼火,再和林秀說說話。
呃。
但這種事,放在宮裡,確實就是怪力亂神了。
好在她也只是放在心裡想想。
安陵容回過神來,細細回憶了一下杏兒對她說的話,便問道:「確確實實是很多人都看見了?」
「是。」
杏兒頷首,回稟道:「後來第二日,皇后娘娘知道這件事了,派人去查。不過這一次,什麼都沒查出來。」
「現在淳貴人住過的屋子已經被封了起來,是再不允許人靠近了。」
「免得……」
杏兒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道:「免得撞上不乾淨的東西。娘娘,這幾日除了公主生辰,要不你也別出門了。」
「肚子裡還有小阿哥呢,真要遇上什麼,也怪晦氣的,是不是?」
安陵容不置可否。
確實是。
與淳貴人沾邊的事兒,能不晦氣麼?
只是。
瑾妤正好在這個時候巴巴地拿著魚食過來了,小臉上寫滿了期盼,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抬頭看著她,就柔聲道:「額娘,餵魚,餵魚!」
「……」
安陵容拿瑾妤沒法子。
這事兒,是她早早就答應了瑾妤的,現在反悔……
「好。」
她還是應了。
沒法子,為人母,答應了孩子的事情,是不好出爾反爾的,不然孩子以後不信任你該怎麼辦呢。
「娘娘……」杏兒有些疑慮,嘀咕一聲,便跟了上來,又叫上水蘇、菊青還有小允子滿滿一屋子的人,都要跟著安陵容一起出去。
湖邊。
盛夏的荷,開到此時,已是凋謝了一些了,好在肥肥的魚兒們仍在水中歡快地游來游去。
瑾妤看見魚兒們就很歡喜,趴在漢白玉的欄杆邊上,就不住地往裡頭撒魚食。
瑾妤十分公平。
看著那些胖胖的魚兒湊到面前要把魚食都給搶奪乾淨了,就會另外撒出一些魚食,撒到遠一些的地方,給小魚吃。
「小魚吃,小魚吃。」
瑾妤一邊喂,一邊念叨著。
杏兒在邊上聽得就是一愣。
「小魚吃魚食。」杏兒跟著念了一句,便忍不住笑了。
她是想起小魚了。
安陵容回頭看著,杏兒眉眼彎彎帶著笑容的模樣,心裡便忍不住去想,不如什麼時候,拜託皇上給他們倆賜婚好了。
到時候……
杏兒若還想繼續留在她身邊伺候,隔三岔五入宮當差其實也是一樣的。
「臣妾見過柔嬪娘娘,公主,給娘娘公主請安,萬福金安。」
身後,忽然傳來請安的聲音。
安陵容一回頭,才發現來人竟然是康答應。
許久不見了。
她自從被責打後,在院中養傷就養了半個月呢,後來怕出門就有人嘲笑她,更是有陣子沒出門了。
今日倒是難得。
出門了,還遇上了。
但,康答應怎麼就偏偏這麼想不開,非要上來給自己行禮呢?
安陵容才不會覺得,康答應會忘記,造成她今日這般慘兮兮的模樣的人,是誰。
「康答應,免禮。」
安陵容面上不露痕跡,心中卻是生出幾分警惕來。
「今日晨光這樣好,娘娘這是帶著公主出來玩了麼?公主真是活潑,玉雪可愛,叫人喜歡。」
康答應開始沒話找話起來。
安陵容敷衍兩句,回頭看瑾妤手裡的魚食快餵完了,就讓杏兒去把瑾妤抱起來,又對康答應道:「時辰不早,本宮也該回去了,康答應自便吧。」
「……」
康答應默了默,對著安陵容服了服身,忽然看向陽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緩緩道:「臣妾本來是想泛舟游湖的。」
「但是……臣妾一想到,從前淳貴人還在的時候,她來圓明園,最喜歡的就是在有荷花的時候泛舟游湖了,臣妾就不敢……」
話音未落。
湖岸邊上,先前一個安陵容不曾注意的地方,一個撐船泛舟的小太監忽然尖叫了一聲。
「啊——」
他一聲喊後,安陵容尋著聲音望了過去,就見那小太監的船身一翻,他手裡拿著的船槳也掉了出去,整個人落進了水裡。
!?
有人落水了!
安陵容心頭一驚,死死地牽著瑾妤,對康答應愈發警惕起來。
這便是康答應的手筆?
然而,康答應卻並沒有動作,只是站在岸邊,看著那個落水的小太監,問道:「娘娘還不叫人去救他麼?」
「嬪妾瞧著,他掉進去以後,掙扎了幾下,人影就不見了呢。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又是格外公正的,不會見死不救吧?」
她不會見死不救?
康答應是不是對她有什麼誤解。
淳貴人的死,就是她明明知道,還動手幫了一把呢,見死不救的事兒,她早就不是頭一回幹了。
「本宮想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安陵容冷冷看一眼康答應,牽著瑾妤遠離了湖面,才對杏兒道:「去叫人過來吧。」
她到底是看見了。
裝作沒看見,還不曉得康答應又要發什麼瘋亂說話呢。
「是。」
安陵容回清涼殿後,哄了一會兒瑾妤,瑾妤也是瞧見那人掉進水裡了,稍微有些害怕。
「沒事的,別怕,額娘叫人去救他了。」
安陵容摸摸瑾妤的腦袋,但這一次,一貫喜歡安陵容摸摸的瑾妤,小臉仍是擰巴在一起的。
顯然親眼目睹這種事,令她還是感到不舒服。
見狀,安陵容嘆了口氣。
她自然是想瑾妤無憂無慮長大的,她也努力保護了,奈何這宮中,從來都不讓人覺得安生。
正想著。
外頭水蘇過來稟報,說是皇上來了。
「皇上。」
安陵容給皇上請安,皇上步履急切,顯然也是知道了今日圓明園湖邊上發生的事情專門過來探望瑾妤的。
好在皇上哄女兒的本事不錯,他和安陵容一塊兒哄著瑾妤,衛臨沒多久也過來給開了安神的湯藥。
瑾妤喝下去以後,便沉沉睡了。
直到女兒安睡,皇上和安陵容一起給瑾妤掖了被角,皇上這才看向安陵容,憂心地問道:「容兒,你沒事吧?」
「臣妾沒事。」
安陵容搖了搖頭,想了想,還是問起了那掉進湖裡的小太監的情況。
皇上聞言,搖搖頭,只道:「溺死了。」
……
死了啊。
安陵容心頭沉了沉,那人,她遠遠瞧著只覺得眼生,應該是平日裡沒怎麼接觸過的,就這樣一條性命,在她眼前沒有了。
「別想那麼多了。」
皇上似乎也沒有過多解釋這件事的意思,拉過安陵容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就道:「放寬心些。」
一條性命呀。
安陵容在心裡這麼想,但看著皇上並無再說的意思,她只能暫且順應皇上的心意,頷首道:「好。」
這日。
皇上走了以後,安陵容還是讓杏兒私底下和小夏子打探了一下。
小夏子不愧是宮裡消息最為靈通的人,杏兒一過去,果然就打聽出了一些端倪來。
他們說,那人是懂得水性的。
平日裡在圓明園,便是撐船在湖裡把那些開敗了的殘荷打撈上來一些,免得貴人們來了,看見滿池殘荷不高興。
今日,他撐船出去,同樣也是為了這個,然而不曉得為什麼,船翻了。
說到這裡,杏兒臉上顯得古怪了許多,猶豫道:「小夏子說,經過仵作驗屍,那人肺部嗆進去不少水!」
「原本會水性的人,即使是落水也不應該這樣的!但——今日傍晚,那人的小腿上,漸漸有屍斑浮現出來!」
「他竟是被人拽著腳踝,拖進水裡,這才沒法子游上來,溺斃了的!」
「而且瞧著那手的模樣,竟像是一個女人的手!最關鍵的是,那人被撈上來時,身上除了纏滿水草以外,腳踝上還掛著一截泡爛了的衣裳碎布!」
「碎布……是,是以前淳貴人穿過的衣裳上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