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妤的膝蓋處,鼓鼓囊囊的。
安陵容撩開褲腳一看,那兒果然用厚厚的紗布裹了一圈呢,表面上倒看不出血漬什麼的,並不知具體傷勢到底如何。
瞧著瑾妤的膝蓋,安陵容微微抿唇,心底里仍有疑惑,抬頭看向淳常在,問道:「你既是就在附近,為何聽見動靜了卻不出來?」
安陵容找瑾妤,可是找了好一陣子的,還讓水蘇那兒去找御林軍了,這麼大的聲響,淳常在能不知道?
她是故意拖延的吧!
「這……」
淳常在略一猶豫,勉強笑著解釋道:「公主怕疼,臣妾幫她包紮傷口的時候,一直哄著公主呢。」
「為著這個,不曾留意到外頭的動靜。皇上,臣妾並不是有心讓柔嬪姐姐著急的。」
她說著說著,垂頭作勢就要哭泣。
「罷了。」
皇上這種時候往往容易心軟,也是念在瑾妤確實是沒出什麼事兒的情況之下,便對淳常在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先下去吧。」
「朕和陵容先回去,看看瑾妤如何了。」
「是。」
淳常在格外乖巧,應了以後,就退到了一旁去,她不動聲色瞧了一眼昌嬪的方向,微微一笑。
昌嬪果然有些不悅。
皇上冷落她有些日子了,近來二人難得相處得好一些,現在皇上又要去陪柔嬪了!
可昌嬪也沒有別的法子,誰讓出事的人是瑾妤呢。
想著,昌嬪只能抿唇,說道:「皇上去吧,臣妾會在這兒命人處理好這頭老虎的屍身的,待會兒再回去瞧瞧珍璃。」
「皇上惦記瑾妤,得空也記得要來看看珍璃呀,珍璃近日又胖了些呢,臣妾都在教她喊皇阿瑪了。」
皇上一聽到女兒的名字,回頭去看昌嬪,不免失笑道:「珍璃才多大?怎麼能會喊皇阿瑪?你呀。」
但他心裡還是高興的,暗暗想著,當初瑾妤學說話的時候,先學會的是額娘呢,過了許久,才喊他皇阿瑪的。
要是珍璃……
想起孩子,皇上心中柔軟幾分,再與昌嬪說話時,愈發和顏悅色了,他道:「那這裡就辛苦你了。」
「臣妾分內事,不辛苦。」昌嬪落落大方,又對安陵容頷首示意,安陵容禮貌回應,便先帶著瑾妤回去了。
院中。
安陵容回去時,蘇培盛早已讓小夏子去叫了衛臨過來,這幾月溫實初留在宮裡,要照料太后的身子,這頭自然就讓衛臨跟了過來。
衛臨這兩年見識過不少大場面了,膽識和經驗豐富了不少,如今安陵容這兒,衛臨伺候得反而要多一些。
「瑾妤像是摔著了,衛太醫,辛苦你瞧瞧。」
安陵容讓杏兒抱著瑾妤,生怕走路的時候牽動了傷口疼,這會兒放下來,衛臨就去拆開包在膝蓋上面的紗布。
瞧著一圈一圈裹纏住的紗布被拆開,瑾妤白白的膝蓋露了出來,上頭果然擦傷了,也確實像是摔倒在地上導致的擦傷。
還好,傷口不深,只表皮擦傷了些。
「不嚴重。」
衛臨瞧了瞧,鬆了口氣,吩咐道:「瞧著已經有結痂的趨勢了,倒不必裹上紗布,就把褲腿捲起來就是。」
「現在天氣熱,悶著反而對傷口的恢復不好。」
「嗯。」
安陵容懸吊著的一顆心徹底鬆了下來,但還是不免藏著幾分疑惑。
看瑾妤傷勢,確實像是在草地上摔傷的模樣,小腿上還有十分細微的幾處被小草鋒利處割傷的小傷口,同樣是不嚴重的。
這麼說來,瑾妤是摔了不假。
但。
為何跟在瑾妤身邊的水蘇和杏兒一下子就不曾看見瑾妤了呢?
淳常在,是怎麼把瑾妤帶走的?
而且,瑾妤頭上的絹花為什麼會落在林子的外圍?
安陵容滿心疑問,卻見不遠處的皇上已經抱著瑾妤,一邊哄瑾妤喝藥,一邊幫瑾妤吹吹受傷的膝蓋了,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子去問。
「杏兒。」
她想著,便吩咐道:「待會兒還是去瑾妤可能摔倒的地方附近看看吧。我對淳常在,實在是不放心。」
「是。」
杏兒應了,她剛轉身,安陵容就聽見身後的衛臨在收拾裹纏在瑾妤膝蓋上的那些紗布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
「怎麼了?」
她下意識回頭,就見衛臨的手裡攥著紗布,看著一小片尚且有著血污的地方,臉色漸漸變得鐵青了起來。
!?
安陵容心頭一跳,衛臨也立時抬頭,用一種驚恐且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向安陵容,眼神里很快露出急切來。
不好!
安陵容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起身就對皇上擠出個笑容來,道:「前幾日臣妾有些風寒,還未痊癒,想再請衛太醫幫臣妾瞧瞧。」
「皇上,就辛苦您餵瑾妤喝藥,再哄她睡覺了。」
安陵容難得願意把照顧瑾妤的事情交給旁人,皇上素來又是喜歡瑾妤的,見安陵容臉色確實是有些蒼白,便道:「你放心就是。」
「朕瞧著,你這兩日也有些憔悴了,要是累著,就好好休息。孩子的事,朕會幫你,再不濟還有乳母呢,你不必太過操心的。」
「好。」
安陵容勉強服了服身,再按捺不住,就和衛臨先到了偏殿。
偏殿裡,只有她和衛臨還有杏兒三個人,門窗都關上了,菊青守在外頭,不讓任何人靠近。
「本宮這幾日有些不舒服,頭暈得很,想來是之前風寒還沒有完全好的緣故,就勞煩衛太醫幫本宮瞧瞧了。」
安陵容故意朗聲說著,衛臨答應以後,又壓低了聲音,取出那塊紗布,指著紗布中間,一小塊不太明顯的地方給安陵容看。
一般傷口流血,偶爾是會流出一些像水一樣,微微有些泛黃的東西的,瑾妤的紗布上,也是有的。
「但,量不對,多了些。而且娘娘仔細看,這些膿水中間,還摻雜了一些乳白色的東西,很像是膿。」
「然而,微臣觀察公主的膝蓋,幾乎都是擦傷,且傷口不深,完全沒有化膿的跡象。那麼這些東西,就不可能是來自於公主自身。」
「而是,別的什麼東西上面,故意被人蓋在了公主受傷的膝蓋上的。」
「微臣,微臣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看上去,像是一種痘毒,但具體是哪一種,微臣就不知道了。」
痘毒!
安陵容心下大駭。
痘毒里,較為廣泛為人所知的,便是水痘和天花了,前者還稍微好些,哪怕幼小孩童得了,精心護理大多也都是能康復過來的。
天花卻不同。
民間,得了天花,十個人裡頭,便會死掉三四個,更遑論年紀還小的孩子了。
且這兩種,都極為容易傳播,安陵容就曾聽人說,先帝爺年幼的時候就得過天花,病了好些日子,好在福大命大,挺了過來。
但因為這個,先帝爺臉上長了不少的疹子,伴隨一生都沒能褪去。
「……」
淳常在!
安陵容死死地咬著牙,半晌才問道:「那以你所見,現在應當如何?」
「這個……」
衛臨聞言,拱了拱手,猶豫道:「若真是痘毒,先前那紗布覆蓋上公主膝蓋的一時半刻,已經有機會令公主得病了。」
「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暫且將公主隔離進行觀察,一旦出現長痘、發熱等情況,就要小心了。」
「娘娘,您現在有孕在身,萬萬不可以身犯險呀!」
以身犯險!?
安陵容想笑。
誰想害她的瑾妤,她就斷斷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杏兒!」
安陵容回頭去看杏兒,一咬牙,就道:「趕緊去查,淳常在這段時間和什麼人接觸過,私底下有什麼來往!」
「是!」
杏兒同樣也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得能夠硬生生將淳常在給撕碎了。
須臾,安陵容又看向衛臨,問道:「這痘毒,瞧著像是從另一個感染的人身上弄下來的?」
「是。」衛臨頷首,恭敬道:「只要挑破中了痘毒者的傷口,取下膿瘡物再保存起來即可。保存得當,還是能放一段時間的。」
「就是現在入夏了,天氣比較炎熱,這痘毒的保存時間,恐怕是不能超過三日的。」
「對了,娘娘儘快用熱水浣洗手部,以及與公主接觸過的地方,這些日子,也要儘量減少與公主接觸了。」
安陵容默了默,不再說話了,只對衛臨道:「公主有可能感染痘毒的事情,你暫且幫本宮瞞下來。」
「同時提前準備好可能用得上的藥物,萬萬不可到時候措手不及,知道嗎?」
衛臨自然不敢怠慢,嚴肅著應了,安陵容才道:「衛太醫你也先回去吧,記得浣手。本宮這兒,多謝你。」
衛臨走了。
安陵容坐在那兒許久,直到杏兒從外頭回來,端了熱水,叫安陵容浣手,叫了好多次了,安陵容才回過神來。
「娘娘……」
杏兒憂心不已。
安陵容的手伸入還有些燙的水中,半晌才冷笑出聲。
是她天真了。
從前,無論是她還是皇后,都從未對朧月,以及甄嬛的一對雙生子下手,自然,她說的不曾下手,那是在孩子出生以後。
稚子無辜。
連她那時不曾為人母,都是認可的。
淳常在卻……
「俗話說得好,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安陵容閉了閉眼,對杏兒道:「回頭不管查出來的結果是什麼。索綽羅氏,都不能再留了。」
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對一個人有著這樣濃烈的殺意。
無他!
就因為淳常在,妄圖害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