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一個人的變化

  翌日天明。

  安陵容早早起來,帶著瑾妤,就到了圍獵場外。

  彼時皇上和允禮、允禧幾人也在獵場外,拉弓射箭,瞧瞧今日的準頭如何,已是準備進林子了。

  「陵容,你怎麼來了?」

  皇上在馬背上瞧見安陵容,頗有些意外,回頭來看她。

  安陵容微微一笑,又對允禮二人服身見禮,回答道:「臣妾整日待在屋子裡頭,悶著也無趣,索性出來看看。」

  「就在林子周圍轉悠轉悠,看看藍天白雲,野鳥飛過也是好的。」

  哪有人不嚮往自由呢。

  皇上一聽,倒是笑了,他還想說什麼,一旁昌嬪已是撇撇嘴,半撒嬌道:「皇上,咱們今日進林子,還要追獵昨日跑掉的那隻老虎呢。」

  「時辰不早,可不好在這兒繼續和柔嬪說話了。」

  聽著昌嬪開口,安陵容這才瞧見,昌嬪一身騎裝,頗為英姿颯爽,那眉眼上揚的弧度寫滿了驕傲,還不忘拉了拉她背後的弓弦。

  「好,好。」

  皇上無法,只得應了昌嬪的話,打趣道:「你這妮子忒急了些,走吧,朕再幫你獵一隻白狐回來。」

  昌嬪莞爾,瞧一眼安陵容,又道:「皇上偏心,那老虎獵了要給柔嬪,臣妾卻只有一隻白狐!」

  「再說了,區區白狐,臣妾自己也獵得。駕——臣妾倒要先去林子裡了,和皇上比一比,誰能先有獵物。」

  昌嬪肆意笑著,策馬進了樹林,皇上回頭對著安陵容揮揮手,到底是沒時間再多說什麼了,就追著昌嬪進了林子裡頭去。

  不遠處。

  杏兒布置好了一處帳篷,過來引安陵容過去。

  「圍獵之前,瞧著皇上對昌嬪冷落了許多,這幾日昌嬪在獵場裡頻頻獵得獵物,皇上對她又好起來了呢。」

  杏兒遠遠看著昌嬪策馬的模樣,不免有幾分羨慕,道:「出身好,騎射也這樣好,難怪皇上喜歡了。」

  她說完,見安陵容神色淡淡,又怕說錯話,忙補救道:「娘娘與她一靜一動,於皇上而言,還是不同的。」

  嗯?

  安陵容回眸啞然。

  她才沒有不高興呢。

  宮裡向來不缺如此活色生香的女子,她瞧著亦是羨慕的,不曾有什麼嫉妒,便道:「我也想像她那樣呢。」

  「可惜,暫且是不成的了。」

  嘆息之間,安陵容低頭看了看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漸漸也有幾分歡愉浮現。

  她有孩子,與她而言,也是一種慰藉了。

  回到帳篷中,菊青端了奶茶過來,說是蒙古那裡進貢來的甜茶,又道:「還有咸奶茶,奴婢覺得怪怪的,沒端上來。」

  菊青說著,水蘇也奉上了水果,瑾妤很喜歡這奶茶香香甜甜的味道,一邊吃著葡萄,一邊喝著奶茶,在安陵容身邊咿咿呀呀吵鬧著。

  這時,帳篷外傳來小允子的通報聲,說是小魚帶人過來了,杏兒眼前一亮,安陵容就道:「去吧。」

  「我就在這兒等你們回來,無聊時,便去邊上四處走走,不會進林子的。」

  「好。」杏兒頷首,到了門邊,牽起一旁一隻低矮的小母馬,跟在小魚一行人身側,就往林子裡去了。

  「杏兒也會騎馬了呀?」

  菊青看得詫異,忍不住問了一句。

  小允子在旁聽了,就打趣道:「是前幾日叫小魚侍衛找來的小母馬,性情格外溫順。杏兒姐姐才剛學呢,就能騎得這樣好,真厲害。」

  安陵容看著小魚和杏兒馳騁的背影,唇角忍不住浮現出笑意來。

  挺好的。

  未來,有著屬於他們倆的廣闊天地呢。

  在帳篷里坐了一會兒,安陵容起初的新鮮勁兒也過去了,瑾妤又是個坐不住的,吃過點心吃得飽飽的,就嚷嚷著想出去。

  「額娘,額娘!」

  她指指外頭,安陵容正好看見林子上方有一隻巨大的飛鳥飛了過去,還發出陣陣的啼叫聲。

  「那是老鷹嗎?」

  安陵容有些吃驚,牽著瑾妤,才到了帳篷外,正好又聽見一邊的靶場那兒,有幾個女子說話的聲音。

  「貞貴人的箭法倒是挺準的呢,幾次出箭都命中了紅心。就是可惜了,昌嬪娘娘自個兒跟著皇上狩獵去了,卻不肯帶上你。」

  靶場上。

  貞貴人許是一個人閒來無事,出來練練射箭玩兒,誰知不遠處祺貴人和淳常在走了出來,一上來就嘲諷她。

  祺貴人言笑晏晏,陰陽怪氣道:「既然沒機會叫皇上瞧見,練得再多又有什麼用呢?還不如跟柔嬪似的。」

  「整日待在屋子裡陪孩子,還能借著一手伺候人的工夫,引得皇上每日都過去叫她按一按呢,本事也是極為厲害的。」

  ……

  安陵容只是路過。

  她沒想到,自甄嬛出事以後,祺貴人漸漸本性暴露,現在人前人後的,也這樣口無遮攔了。

  「你!」

  貞貴人被諷刺一句,心中格外憤憤不平,剛一開口,她就看見了從帳篷裡頭走出來的安陵容。

  「柔嬪娘娘吉祥。」

  貞貴人服身行禮,態度是難得的恭敬,問道:「今日天氣這樣好,娘娘也是出來逛逛的麼?」

  「嗯。」

  安陵容淡淡應了,並不多搭理貞貴人,反倒是將視線挪到了祺貴人身上。

  祺貴人方才還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萬萬沒想到,話才剛說完,她背後議論的人,就立即出現了!

  「柔嬪娘娘吉祥……」

  祺貴人乾巴巴地行了一禮,看著安陵容,強自鼓起勇氣來,到底又有些心虛,眼神不停閃躲。

  「本宮的本事厲不厲害,本宮倒是不清楚。」

  安陵容緩緩走到祺貴人的面前,看著垂著頭的祺貴人,緩緩道:「就是祺貴人你,背後嚼舌根,這規矩難不成都學進肚子裡去了?」

  「菊青,在宮中,藐視一宮主位,肆意污衊,該當何罪?」

  菊青端的是一本正經,服了服身,恭恭敬敬就道:「祺貴人以下犯上,無視娘娘。若按規矩,該送去慎刑司挨板子的!」

  嘖。

  安陵容心中冷笑。

  想當初,華妃處罰夏冬春的時候可是一點兒都沒留手,直接就是一丈紅了!

  「打板子呀。」

  安陵容微微眯了眯眼睛,漸漸迫近了祺貴人。

  祺貴人後退半步,心中雖然發怵,但還是大著膽子喊道:「柔嬪,這兒可不是宮裡,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

  安陵容指著一旁的空地,那兒是她的帳篷旁邊的一處地方,說道:「我為人寬厚,自然是不會叫人去慎刑司挨板子的。」

  「但是祺貴人,你以下犯上,編排主子的不是,本宮卻也是不得不罰的。」

  「方才本宮從帳篷里出來的時候,那塊地方長了些許雜草,走上去不太舒服,就勞煩祺貴人,過去幫本宮拔草吧。」

  !?

  祺貴人愣了愣。

  這,這豈不是在明晃晃的羞辱她麼?

  她!

  「祺貴人可記得,一定要照做。」

  安陵容冷冷笑著,眼眸從祺貴人的臉頰上掃了過去,說道:「畢竟本宮的本事很大,能引得皇上過來。」

  「屆時本宮在皇上耳朵邊上添油加醋的說幾句,這事兒恐怕就不是讓你拔草,能夠解決的了。」

  「祺貴人,你最好相信本宮的話!」

  ……

  祺貴人不吭聲了。

  她眼眶紅著,眼裡寫滿了不甘心,但那又能如何呢,她身邊的宮女已是後知後覺想起什麼似的,過來拉了拉祺貴人。

  「小主,當初柔嬪剛進宮的時候……」

  又提起陳年往事了。

  祺貴人再看安陵容時,眼裡早沒了「不信」了,反倒是一咬牙,提著裙角就往安陵容方才指的那一片空地去了。

  拔草就拔草!

  正好她現在滿肚子的不高興,拔草全當是發泄了,又能如何!

  處置完祺貴人,安陵容這才得空來看貞貴人和淳常在。

  這二人面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貞貴人,神色複雜,她是想借安陵容來處置祺貴人不假。

  但她萬萬沒想到,祺貴人好歹也是皇后跟前的人,原以為安陵容和祺貴人不相上下,還要周旋一會兒。

  事實上,安陵容卻是解決得如此乾脆利落。

  倒是她小看了安陵容。

  她們之間,本來也是有齟齬的,安陵容要是對付她……

  貞貴人心裡有些怕。

  「時辰不早,嬪妾出來一陣,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嬪妾告退。」貞貴人慫了,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在安陵容略微掃了她一眼以後,飛快就走了。

  只留下,淳常在。

  比起剛入宮時,淳常在瘦了許多,臉上的嬌憨天真再難尋覓出蹤跡了,反倒是多了幾分成熟的婉約嫵媚來。

  「娘娘怎麼這樣看嬪妾?難不成是嬪妾臉上花了麼?」

  淳常在忽然開口,令安陵容回過神來。

  她是恍惚了一下。

  無他。

  她只是覺得,從淳常在的臉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的模樣,家裡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附於皇后,以求能夠安身立命。

  可皇后又豈是那樣好能依附的?

  不過是互相算計,各取所需罷了,才弄得那樣的心力憔悴。

  「淳常在瘦了許多。」

  她感慨一句,並不想再和淳常在多說話,正欲轉身之際,身後又是淳常在一聲悠悠的聲音傳來。

  「是麼?」

  淳常在語氣平淡,緩緩說道:「嬪妾家中遭逢巨變,因此憔悴些許,自然也是有的,哪裡比得上娘娘呢?」

  「阿瑪調任直隸,家中親眷都安好,有了公主傍身後,又懷上了龍裔。這一份福氣,旁人實在是很難求得來了。」

  求得來?

  她這一切,可不是靠著「求」才有的。

  安陵容深深看著淳常在,她當然知道淳常在話裡有話。

  家人健全,還有孩子,這是她的福氣,自然也是會牽絆住她的東西了。

  「淳常在這話錯了。」

  她看向遠處,那兒是一望無際的藍天,是她所嚮往的地方,曾經求而不得,現在卻能夠離得那樣近。

  這世上的東西,只靠求,是求不來的,是她的選擇,和她的努力,才有了今日。

  「神佛尚且難以顧全他們自己,人又該去求什麼?不過是這一路走來,各人有著各自的選擇,才有了今日的結局罷了。」

  安陵容緩緩收回目光,並不去看淳常在,反問道:「淳常在如此自怨自艾,殊不知,你的有些選擇,在一開始,就錯了。」

  !?

  淳常在猛然一驚,她抬頭不可思議地去看安陵容。

  安陵容知道,什麼都知道!

  她後悔了,淳常在自然是後悔的,但那又能如何!?

  都是甄嬛的錯,是安陵容和沈眉莊的錯,她們阻礙了自己,她才有的今日,不是她的選擇出了問題!

  淳常在幾乎要憋不住了。

  但,安陵容走遠了。

  她的背影不曾因為有孕而變得笨重,反倒是離開得那樣快,步履甚至有些輕盈,與自己的滿心沉重,是截然不同的。

  憑什麼?

  她們,憑什麼現在能有這麼大的差距啊!

  走出去很遠。

  安陵容來到一望無際的草原邊上,遠處是層層疊疊的樹木,再遠一些的地方則是高山,在後頭的,她也不曉得了。

  總歸天地廣闊,她一人還是太渺小,能去的地方,終究是不多的。

  菊青和水蘇牽著瑾妤跟在她的身後,眼看著前頭水草豐茂,路不太好走了,便攔住了她。

  「娘娘,前頭路不好走呢,咱們要不回去了吧?」

  菊青說著,又回頭看一眼,只見祺貴人還蹲在地上氣呼呼地拔草,在那兒站了好久的淳常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想起淳常在的眼神,菊青又有些不安,問道:「淳常在她……」

  「沒事。」

  安陵容還是看著遠處的飛鳥,莞爾一笑,道:「她心中早有憤恨,我是知道的。不急,且等著吧。」

  嗯?

  菊青不太明白。

  但她看著安陵容成竹在胸的模樣,倒也不多問了。

  娘娘心裡有數就好。

  菊青想,她現在也和杏兒一樣了呢,看著安陵容,心中總是踏實,無比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