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常在年幼,生得嬌憨可人,說話也是隨性而為,幾人一同聊得也甚是歡快,一道用了午膳,才紛紛散了。
出了碎玉軒,午後的雪又開始洋洋灑灑的要落了。
淳常在年幼,吃飽喝足犯了困,甄嬛索性留她在碎玉軒里歇下,沈眉莊瞧著這雪頗有些越下越大的趨勢,索性叫住了安陵容。
「安妹妹。這雪這樣大,你的延禧宮又有些遠,不如先去我那兒小坐一陣子吧。恰巧有前些日子皇上賞賜的衣料,你也可挑些做衣裳。」
沈眉莊端莊大方,含笑認真。
安陵容心頭微微跳了跳。
她想……
若是從前,此刻自己恐怕又要自尊心作祟了,覺得眉莊對她不過憐憫,送東西也只是施捨。
她現在曉得,不是。
眉莊心性大方,不過是覺得那東西不錯,想與自己關係好的朋友分享而已。
「好。」
安陵容頷首,隨著沈眉莊一道往咸福宮去了。
剛一回宮,安陵容隨沈眉莊進了存菊堂,赫然便見廳堂中擺著一盆綠菊,哪怕是嚴寒冬日,也開得極好。
「真是難得。」
安陵容驚訝無比,瞧著那綠菊,也知道恐怕是因為眉莊得寵,皇帝特意讓花房培育的。
「是挺難得。」
沈眉莊微微一笑,大概也有幾分對於皇上恩寵她的驕傲,又仿佛想起什麼似的,嘆息道:「你是不知。」
「為了這綠菊,華妃那頭又……」
說著,沈眉莊欲言又止。
安陵容一怔,想起什麼。
是她渾忘了。
這回被禁足一月,消息都閉塞許多,仿佛是秋日裡華妃瞧見了好看的菊花,以為是花房為她培育的。
花房公公一解釋是皇上賞賜沈眉莊的,氣得華妃將自己宮裡的菊花都悉數挪走了。
而後,華妃便處處刁難沈眉莊。
「姐姐……」
安陵容開口想要勸慰,還沒來得及說完,門口采月進來,神色有些不好,低聲道:「華妃娘娘跟前的周公公過來了。」
「說是娘娘有事,要跟小主說……」
一聽就不是什麼好事。
安陵容下意識去看沈眉莊,無意間瞥過窗戶,只見外頭的雪愈發大了,幾乎都成了鵝毛般,片刻間都將門外的銀松給墜滿了白色。
「這樣大的雪……」
安陵容想,能否推辭?
「請沈小主的安~」
周寧海那抑揚頓挫的太監嗓音已經傳了進來,他走得慢,步子卻穩當,進來剛想開口,視線便落在了安陵容的身上。
二人一對視,安陵容瞧著那一雙鼠眼,心中就是一沉。
那是過去許久的屈辱了。
來自於華妃,和她身邊的那些人。
「周公公。」
安陵容不咸不淡,只冷冷一聲,便拿起了茶盞。
周寧海見狀也是冷笑,大約有些不服氣在裡頭,跟著打了個千兒道:「沒想到,安答應也在這兒。」
「巧了。華妃娘娘傳召沈貴人過去,安答應便也一起吧!」
!?
安陵容立時放下茶盞。
她也去?
想起華妃,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氣,被後者當成歌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那段日子,她至今難忘!
周寧海過來,分明是為了沈眉莊,偏要捎帶上她!
「周公公。」
沈眉莊這時候也察覺出不對勁來,憂心忡忡瞧了一眼外頭的風雪,硬著頭皮問道:「也不知娘娘那兒有什麼事?」
「不知。」
周寧海一副潑皮模樣,回答道:「奴才只是來傳娘娘口諭的。二位小主,請吧!」
說是請,語氣卻毫無商量的餘地。
沈眉莊咬了咬唇,又道:「外頭的雪這樣大,公公一路過來只怕也是辛苦了,要不先喝一杯熱茶?」
聽沈眉莊這麼說,安陵容在心裡嘆了口氣。
她知道,沈眉莊不過是想拖延些時間,風雪這麼大,她們出去了,恐怕會著一頓風寒的,自己又是被「連累」的,眉莊必然不忍。
可惜。
周寧海顯然不會讓她們這麼舒坦,仍是垂手站在門口,一副隨時要走的模樣,只道:「奴才賤皮賤肉的,不怕凍。」
「……」
沈眉莊動了動唇,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外頭,又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已經起身了,她過去,拉住沈眉莊的手,溫和地笑了笑,道:「華妃娘娘既是相邀,姐姐,那便去吧。」
華妃那一關,遲早要過,安陵容知道,那個人,躲是躲不掉的。
「好吧。」
沈眉莊頗有些歉然地看一眼安陵容,二人只好抱了手爐,又裹著厚厚的大氅,出了屋子。
風雪似乎比想像中還要大些。
北風呼嘯,裹挾著冰雪渣子不停地往人臉上吹來,眼睛都睜不開了,地上不知何時也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雪。
這樣的天氣,就連宮裡掃灑清雪的宮人們也不會出門,偏偏安陵容與沈眉莊兩個,逆著風雪前行。
她們二人一直牽著手,仿佛是冬日裡僅存能互相取暖的地方,沈眉莊似乎還有歉意,在安陵容耳朵邊上說著什麼,可惜風雪聲太大,安陵容也聽得不真切。
還好的是,咸福宮距離翊坤宮不遠,饒是如此,二人也走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才到了地方。
一進屋,安陵容與眉莊脫掉大氅,相視一眼都是笑了。
眉莊的眉毛上與額發上都掛著雪,眼睫毛似乎也給凍住了,白白的一層。
「姐姐……」
安陵容剛想說什麼,那頭頌芝已經走了過來,嫌棄地看一眼二人,又對周寧海罵道:「你這蹄子,笨手笨腳,動作竟這樣慢!」
說著,她瞧見安陵容,也是有些驚訝,但隨即又道:「沈貴人與安答應好,娘娘就在裡頭呢。」
這話實在是指桑罵槐,周寧海摸著鼻子不敢說話,沈眉莊則是變了變臉色,也顧不上許多,只得拉了安陵容進了內堂。
內堂里,地龍早已燒得火熱,華妃只穿著單薄的衣裳,坐在貴妃榻上隨意擺弄著面前的插花。
安陵容與眉莊進去,她頭也不抬,不過是在聽見動靜以後,才懶洋洋地嘀咕了一聲。
「這樣近,還這樣慢。」
說完,華妃才遲遲抬眸,掃視她們二人。
這眼神,仿佛有力量似的,安陵容被看得心頭跳了跳,到底她從前對著華妃的時候,身份一直都是低微的,那股子壓迫感……
但,身側人手心微微的熱意,卻給了安陵容一股力量。
沈眉莊攥了攥安陵容的手,二人心領神會,便對著華妃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嬪妾見過華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華妃冷哼一聲,許是禮儀上挑不出什麼錯處來,半晌才道:「起來吧。嘖,你們一過來,本宮便感覺面前一股子寒意。」
「先去火盆邊上烤暖了身子再來回話,省得過了寒氣在本宮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