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答應最後選了鴆酒。
她說,匕首刺入身體裡,會流很多血,白綾自盡,舌頭會長長得耷拉出來,都實在是太不體面了。
鴆酒仿佛好些。
一口下去,疼痛襲來,一下子就死了。
「她大約還想顧全最後的體面吧。」
蘇培盛如是說著,也無人反駁,自然,無人反駁的原因是因為,其實她的死,很多人根本就不在意。
偏殿中。
安陵容守在沈眉莊的床榻邊上,這兒稍微冷清一些,只有采月幾個沈眉莊的貼身宮女照看著。
沈眉莊靠在枕頭上,面色蒼白,只隔那麼一小會兒,就會問一遍:「嬛兒那裡怎麼樣了?孩子生下來了嗎?」
來人皆是搖頭,只說還在生,並無人敢告訴沈眉莊,甄嬛胎位不正,難產暫時生不下來。
「陵容。」
時日長了,轉眼都到傍晚了,沈眉莊愈發不安了起來,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就問道:「你怎麼在這兒守著我呢?」
「還是去看看嬛兒吧!她那裡伺候的人夠不夠?」
沈眉莊也是關心則亂。
安陵容聞言,柔聲就道:「眉姐姐忘了,莞姐姐在生孩子呢,她跟前,怎會少得了人?」
「我已經讓杏兒過去幫忙了,她機靈,也能監督住那些人,你安心就是。反倒是你這兒,衛太醫給你上完藥後,你怎麼就把他打發走了?」
「就采月她們幾個在,哪裡夠!」
……
沈眉莊聽見這話,一下有些懨懨,她擺手道:「嬛兒生孩子,溫實初必是十分著緊的。衛臨與其留在我這兒沒什麼用處,還不如讓他去幫嬛兒好了。」
這話竟讓安陵容聽出幾分賭氣的意思來了。
怎會呢?
眉姐姐與莞姐姐那樣好,必是她想多了。
安陵容稍微怔了怔,只當沈眉莊是在覺得,宮裡人都是拜高踩低,人心格外涼薄一些罷了。
就這麼,入夜了。
不知從何時開始,偏殿內就一直能夠聽得見外頭傳進來的呼呼的聲音,像是颳了大風。
安陵容不知甄嬛那兒什麼時候能把孩子生下來,趕在天黑之前,就叫乳母先將瑾妤給抱回去了。
「下雪了。」
也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
安陵容吃了一驚,走到窗戶旁邊推開一看,才發現外頭還真的飄下了紛紛揚揚的雪花來。
風很大,雪倒是不大,就是漫天飛舞著,倒是也挺好看的。
「娘娘,有些冷。」
采月過來拉了拉安陵容,安陵容這才不好意思地將窗戶給關好了,她只顧著看今年的第一場雪了,渾然忘了沈眉莊還在床榻上呢。
沈眉莊半閉著眼睛,是要睡了。
到底是個傷患,流了那麼多的血,還堅持著熬了一整日等甄嬛生產,已經十分不容易了,現在喝了藥,是暫且睡下了。
她腰間的傷口頗有些深,衛臨說了,暫時是不宜挪動的,這幾日都在碎玉軒偏殿住著就是了。
「是我不好。」
安陵容壓低聲音說完,正巧遠處一聲嬰兒的啼哭傳了過來。
!?
安陵容頓時渾身一震。
「陵容?」
床榻上睡著的沈眉莊也立即醒了過來,喊道:「陵容?嬛兒是不是生了?」
「我去看看!」
安陵容毫不猶豫,推開門,連披風都沒來得及披在身上,就往甄嬛那兒去了。
九月十五傍晚,北風呼嘯,迎來今年冬日裡的第一場雪的時候,甄嬛的第一個孩子平安降生了。
因著是雪夜出生的,甄嬛給她起名叫做雪魄,這也是雪魄的封號,實在是這孩子眉眼生得靈動無比,一雙眼像是會說話,直攝人的心魄。
皇上格外高興。
在甄嬛母女平安後,當即賞了碎玉軒中的人三個月的月例銀子,這才心滿意足,踏雪歸去。
當晚,景仁宮中。
皇后喝了一杯暖茶,輕輕將茶盞放到一旁,莞爾一笑。
「莞嬪和柔嬪,還真是兩個有福之人呢,一子,就為皇上生下兩個公主,真好!剪秋,明日將本宮的庫房收拾一下,可得送些好東西給她們!」
「是。」
剪秋應了,暫且退了下去。
一旁。
福貴人仍是陰沉著臉,倒是淳貴人,瞥了福貴人一眼,含笑道:「沒想到,那富察氏,就這麼當了一回冤大頭。」
自上回,經皇后提醒,淳貴人想起富察氏在冷宮日夜咒罵安陵容等人以後,就起了利用富察氏謀害甄嬛的意思。
安陵容的孩子,她們已經沒能成功打掉了!
甄嬛的孩子,也拖到了如今,要是生下一個阿哥,那決計是會威脅到皇后將來的地位的!
可富察氏竟是個膽子小的!
淳貴人幾番派人威逼利誘,富察氏都因為顧念要是事情敗露,必然牽連富察氏一族而拒絕了。
淳貴人氣得不輕,直罵富察氏真是個沒氣性的人,只敢罵,什麼都不敢做,忒孬了一些!
好在幾番查訪,淳貴人找到了那個小林。
小林家中窮,淳貴人只給了一大筆銀子,就買通了小林來幹這件事了。
不然,小林要真是一心為了富察氏做事的,又怎會在行刺的時候,口口聲聲喊出富察氏的名字呢?
自然是要百般遮掩,不叫人發現幕後之人是富察氏,而連累她的。
「這事兒,你做得不錯。」
皇后滿意頷首,對淳貴人道:「那富察氏,看似膽小,倒也有幾分心性和小聰明的,你一句不怕連累富察氏全族,就哄得她選擇了自盡。」
「不過她也沒得選了,證據確鑿,再鬧下去,只會惹惱了皇上,到時候還未必能保留最後的體面呢。」
聽著皇后誇獎,淳貴人毫不在意,只道:「人都死了,可見也是個無用之人罷了。」
淳貴人冷哼說完,又咬了咬牙,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再過幾日,就到了皇上讓國子監的夫子考教那安旭學問的時候了呢!」
「安旭要是答上來了,那豈不是就要進國子監里讀書了?那裡頭,都是皇親國戚、高官之子,安旭也配!」
「您可要想想辦法才是呀!」
一聽淳貴人提起這個,皇后的臉色也是冷了下來,她看向淳貴人,安撫道:「這件事,本宮自有辦法,你安心就是。」
「那就好。」
淳貴人這才鬆了口氣,但旋即還是鼓了鼓腮幫子,露出咬牙切齒的模樣來。
另一頭的延禧宮。
安陵容回去,只感覺一整天忙碌下來,實在是身心俱疲,她午膳晚膳都沒吃,只隨意吃了幾塊糕餅,現在飢腸轆轆,但沒什麼胃口。
「沐浴歇了吧。」
她吩咐一句,正準備叫菊青過來,問問瑾妤是否歇下,今晚可還聽話乖巧的時候,菊青頷首應答完,看著安陵容身後,忽然一愣。
「怎麼了?」
安陵容察覺菊青的眼神,剛剛放下一些的一顆心,再次懸吊了起來。
「夫人和小公子,沒有跟著娘娘一起回來嗎?」
!?
聞聽此言,安陵容的腦子只感覺炸開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秀和安旭為什麼會跟著她一起回來?
「什麼?」
安陵容不解其意。
菊青這下子,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忙道:「下午的時候,小公子問,娘娘您怎麼還沒回來的時候,有人過來說,碎玉軒那邊出事情了。」
「小公子有些擔心,想過去看看,但因為當時延禧宮裡人手不夠,夫人也不放心小公子一個人出去,就陪著他一起出去了。」
「奴婢本來是一直陪著的,但半路上遇上內務府的人了,今日原是發放秋衣的日子,但宮裡各處人手不夠,內務府也沒法子給咱們送過來,奴婢就先去內務府了……」
安旭和林秀還沒回來!
安陵容腦門不停地跳著,想著外面都下雪了,他們還能去哪裡呢?
這宮中不比別的地方,實在是……
「快去找!」
她趕忙吩咐著。
而這時,延禧宮門口,有一個嬌滴滴的女聲傳了過來,她問道:「這大半夜的,柔嬪娘娘是在做什麼?」
望向門口,安陵容一瞧,來人竟是芝答應!
在芝答應身後站著的,赫然是安旭和林秀!
「娘,弟弟!」
安陵容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直到了芝答應身邊將安旭和林秀給拉了回來,看向芝答應,問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
芝答應露出不解的神色來,反問道:「柔嬪娘娘這話真是奇怪。尊夫人與尊弟弟在宮中行走迷了路,正巧撞上我們翊坤宮的人了。」
「娘娘回去以後發現是柔嬪你的家人,好心叫我送他們回來,柔嬪你怎麼還好心當成驢肝肺,問我想做什麼呢?」
安陵容難得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
她是太著急了一些。
但頌芝,是華妃的人,她們一向不睦,能做出這種好心的事情來!?
安陵容實在是不相信。
她悄悄回頭去看安旭。
「姐姐,沒發生什麼事……」安旭拉了拉她的袖子,大約是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就道:「是我出去找你,迷了路。」
「被人帶去翊坤宮中歇了一會兒,華妃娘娘回來後,就讓芝答應帶我和母親回來了。」
倒還真像是沒發生什麼的樣子。
安陵容默了默,只能暫且忍耐住複雜的心緒,對頌芝道:「是我不好,太著急了,冤枉芝答應你了。」
「多謝了,回頭我會和華妃娘娘道謝的。時辰不早,芝答應回去路上當心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