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娟臉色鐵青。
她仍跪著,眼神已經從一開始的信誓旦旦,變化為現在的惶恐不安了,連帶著身子也發起抖來。
無意間,安陵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錯了。
寶娟好像看了一眼皇后。
只一閃而逝的一瞬,很快,寶娟就再次不停磕頭,嘴裡顛三倒四都是在說,她是真的看到聽到了。
可是事情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她就真的一點都不知道了!
「言語如此反覆,可見不盡不實!」
皇上早已對寶娟失去耐心,只聽了幾句,便招呼蘇培盛將寶娟打發去慎刑司,讓那兒的嬤嬤拷問了。
同時……
小夏子回來了。
這次,來人不再是兩手空空,而是手裡拿著一隻小匣子,一打開,裡頭赫然裝著的是與安陵容送出去的那些珠串上,模樣差不多的珠子。
「是在寶娟住的屋子裡發現的,藏在衣櫃的最底下呢,可見也是小心翼翼保存著的東西。」
小夏子一說完,呈送給皇上看了一眼,皇上旋即露出極端厭惡的神色來,丟了一個眼神給蘇培盛。
蘇培盛立即會意,叫了溫實初和另外兩位太醫過來查看,獨獨將章太醫一個人,晾在原地。
「與害福貴人小產的,是同樣的東西。」
溫實初三人言之鑿鑿。
皇上一氣之下,將匣子擲在地上。
盒子四分五裂開,並不十分圓潤的珠子也在地上滾落得到處都是。
嬪妃們惶恐地看著地上,恨不得用腳趕緊將珠子踢開,偏偏皇上在場,又得稍微顧及一下儀容,姿態格外滑稽。
「這個賤婢!」
皇后怒不可遏,又是一拍手邊上的扶手,怒道:「如此顛倒是非黑白,險些令本宮誤會了柔貴人!」
嘖。
安陵容心中輕笑。
皇后已是擠出一個和藹的笑,看向了她,解釋道:「本宮也是著急福貴人的龍胎,這才急躁了一些。」
「這樣麼?」
安陵容似笑非笑,看一眼皇后,又去看淳貴人,身子稍微坐正了一些,看似呢喃,又看似感慨地道:「還好。」
「莞姐姐在這兒護著我,我也不是個能吃啞巴虧的。先前皇后娘娘的模樣,可把臣妾嚇著了呢。」
甄嬛聞言頷首,看向皇后,鄭重道:「皇后娘娘心急福貴人孩子沒了這事兒,固然情有可原,但柔貴人也是有孕在身之人呢,也是不可疏忽大意的。」
話是這麼說。
但,嬪妃反過來「教育」皇后,本就令得皇后顏面無光了,更何況這話還有另一層意思在裡頭。
「福貴人的孩子你著急,柔貴人的孩子你就不在意了?如此區別對待,到底是什麼居心呢?」
果然。
皇上心裡也清楚這一點,轉頭去看皇后的時候,臉色已經不太好看了。
「皇上……」
皇后剛要開口,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了小太監傳唱的聲音,說道:「太后娘娘到——」
太后?
安陵容心中吃了一驚。
這位老太太,平日裡可很少從慈寧宮裡出來呢,今日這是……
她不動聲色回頭去看一眼皇后。
只見皇后臉色緊繃,眼裡也有詫異之色,顯然並不知道太后會來,但,不管太后來是為了什麼,皇后心情固然不會太好,可仿佛也有鬆了一口氣的模樣。
須臾。
竹息姑姑扶著太后入內,皇后起身將位置讓給了太后,太后看也不看皇后,只看向安陵容與甄嬛。
「莞嬪與柔貴人沒事吧?」
太后最在意的當然是皇嗣。
「臣妾無事。」
安陵容與甄嬛恭敬回答,太后又才緩緩道:「哀家在慈寧宮裡,都聽見外頭亂糟糟的出了事情。」
「皇后!你也真是太不中用了一些,將後宮管成這個樣子!還有你,章彌!如今竟然也昏聵至此!連麝香都分辨不出來了麼!?」
章太醫驟然被提及,又是磕頭如搗蒜,不停求饒著。
太后也懶得看他,只揮揮手,打發道:「哀家念你在宮中伺候多年的份上,也不想太過於為難你。」
「你即刻收拾收拾,出宮去吧!竹息,你也親自去慎刑司盯著,瞧瞧那頭到底審問出什麼東西來了!」
「是。」竹息板著臉應了,很快領著人,帶著章太醫一同離開了。
殿內又安靜了下來。
「太后。」
沈眉莊本來是一直安安靜靜坐著的,原本今日之事就不用她出面,坐著看戲,偶爾有機會再幫忙開口說幾句就好了。
這會兒,她緩緩起身走到太后身邊,手輕輕地搭上太后的後背撫了撫,柔聲道:「您身子不好,就不要生這麼大的氣了。」
「莞嬪與柔貴人無辜受牽連的事兒,想來待會兒問過寶娟,應該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沈眉莊自然是想提及兩位被波及的有龍胎的嬪妃,藉此來叫太后嚴懲那幕後之人的。
哪怕牽扯不出皇后,將淳貴人拉下水也是好的。
太后聞言,轉頭拉過沈眉莊的手,輕輕在沈眉莊的手背上拍了拍,嘆道:「好孩子,還是你孝順。」
沈眉莊還待開口,太后那兒卻是一轉頭,忽然看向了華妃。
!?
華妃被太后突如其來的眼神看得嚇了一跳。
太后當年,雷厲風行,誅殺亂臣賊子的事情,宮裡不少嬪妃都是記得的,沒人會覺得,這位病懨懨時常在慈寧宮禮佛的太后是好糊弄的。
「華妃。」
華妃心頭一凜。
「哀家記得。莞嬪、柔貴人她們剛剛進宮的時候,還是你在協理皇后料理後宮諸事的,是不是?」
「是。」
華妃頭皮一陣陣麻,拼命思忖這話的意思,但又找不到頭緒。
「哀家若是記得不錯,那時候掌管內務府的,還是你的遠親黃規全吧?這麼說——伺候莞嬪和柔貴人的人,都是黃規全挑過去的?」
華妃大驚失色。
這下子她知道太后想要說什麼了。
寶娟胡言亂語,顯然是受人指使的,以寶娟一個奴婢的能力,自然也弄不來那些有問題的蜜蠟!
那麼,寶娟最有可能是誰的人呢?
自然是當初手握六宮大權的華妃了!
打從一開始,嬪妃們選秀入宮的時候,說不定華妃就借著協理六宮的權力,在各宮安插自己的眼線了呢!
「太后!」
華妃立時站了起來,朝著太后深深一服身,朗聲道:「寶娟與臣妾毫無關係!」
「是嗎?」
太后似笑非笑,仿佛並不是很相信的樣子,又喃喃問道:「可哀家記得,你與柔貴人關係可並不好。」
「今日之事若是成了,豈非你一箭三雕?能除去福貴人的孩子,又使得柔貴人被陷害,還能叫莞嬪被麝香所害,胎像不穩。」
這話,乍然聽著十分合理。
安陵容端坐在太師椅上,都不免側了側身子。
但她知道。
太后的話,其實都只是為了護住皇后罷了。
只是在場的其餘人可就並不會如安陵容這般想了,哪怕睿智如甄嬛,這會兒也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