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

  第185章 風如拔山怒,雨如決河傾。

  2003年7月17日 11:25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烏雲密布下的陣陣風聲。

  半響,人群里的戴禮輝走出來拍了拍李智的肩膀。

  李智原本懸著的心,頓時安定了下來。

  老戴辦事,一向穩妥,剛剛自己把事情衍化到那一步,確實有些失控了。

  現在就看戴禮輝怎麼圓回來。

  沖李智使了個眼色,戴禮輝笑眯眯的上前伸出了手,

  「王局!好久不見啊!」

  王軍心裡鬆了口氣,接過手用力的搖了搖,臉上也浮起了笑容,

  「戴總!好久不見!」

  這個戴禮輝,他是知道的,TOP的二把手。

  戴禮輝一臉溫和的說著,「王局,真是對不住!宋董此刻真不在,要不我領你們上去看看?」

  說罷,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李智也笑了起來,「我給領導們帶路。」

  王軍心裡鬼火冒。

  他很清楚,現在就算上去,也找不到人了。

  TOP大廈是他們自己修的,要藏個人,太簡單不過了。

  總不可能出動生命探測儀來逮人吧。

  戴禮輝壓低了聲音,小聲的說了一句,「王局,不讓您為難,該走程序走程序,我們也就拖點時間而已。」

  王軍覺得有些牙疼。

  TOP打得什麼算盤,他心知肚明。

  無非就是拖著時間,走上面的關係。

  沉吟片刻,他揮了揮手,讓人跟著李智上樓去找宋儒華。

  畢竟,程序要做。

  塘子裡的水太深,動作太大不是好事。

  戴禮輝塞過一支煙,「王局,大家交差就行了,要不你傳喚證改個時間?」

  王軍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這傢伙和剛剛那個李智,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配合的還挺熟練的。

  他很清楚,戴禮輝是個書生教授,但以前借調機關工作過很長一段時間,是個老油子。

  偏偏這種老油子,關鍵時刻給出來的建議,都是最可行的。

  戴禮輝哈哈一笑,「哪敢呢?說得不對的地方,王局您海涵。

  這也只是我這麼一個升斗小民的合理化建議而已,還是要看王局您乾綱獨斷的。」

  此時的風,已經大作了起來,他趕緊雙手護著火給王軍點燃。

  王軍吐出一口煙氣,輕哼出聲,而後便是一嘆,

  「老戴,你也是機關系統裡面出來的,裡面的門門道道我不說你也懂。」

  「所以……王局,手下留情,給我們點時間。」戴禮輝很是誠懇的說著。

  王軍無奈的擺擺腦袋,「不要讓我太為難,你自己說,宋儒華什麼時候去局裡?」

  戴禮輝笑了笑,「明天一早,您上班就能看見,我保證。」

  宋儒華也不是亡命之人,眼前的情況,就別想著跑了。

  巡捕一旦正式出手,漏網之魚肯定有,但絕大多數人是跑不掉的。

  邊控,不是開玩笑的,除非非常熟悉巡捕的流程,且願意拋妻棄子,還得有人配合,才可能跑得掉。

  宋儒華確實是有潤出國的打算,但他不會一個人出去。

  相處這麼多年,這點把握他還是有的。

  王軍手指點了點他,「你說的,明早我見不到宋儒華的人,我連你一起逮。」

  戴禮輝微微一躬,「您放心,無論如何,今天肯定出結果,不會讓您為難的。」

  王軍想想也是如此,叫人來重新開了傳喚證遞給了戴禮輝,而後叫人來小聲吩咐兩聲。

  戴禮輝趕緊借過筆來,在送達回執上面端正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軍拿過送達回執看了看,也是好笑,

  「錢真是個王八蛋!老子當巡捕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

  戴禮輝趕緊彎著腰,「您說笑了,全國誰不知道錦城營商環境能夠趕超沿海,全靠您治下有功。」

  不吹不黑,至少比隔壁那個直轄市好上太多。

  王軍嗤笑了一聲,「老戴,你覺得說這些有意思嗎?」

  當他是小白?

  戴禮輝沖他擠了擠眼睛,湊過去壓低了聲音,

  「瞧您說的,這流程還是要走嘛。差不多了,眼見著要下雨了,別淋著。」

  王軍被他逗笑了。

  自己是拿這種老油條一點辦法都沒有。

  處處給你考慮的很是周全,大家都好交差。

  兩支煙的功夫,李智帶著巡捕們都下了樓來。

  王軍都懶得問,看了一眼手下悻悻的臉色後,便知道了結果。

  「戴總,記住你的承諾!」

  說罷,王軍帶著人,頭也不回的撤了。

  站在門衛室門口,望著遠去的車隊,李智鬆了口氣,拍了拍戴禮輝的肩膀,

  「總算走了!還得是你啊,老戴。」

  李智也是沒想到,七八年酒桌上的稱兄道弟,真有事了一點面子都不賣。

  他原本打算的是他來負責親善,戴禮輝負責黑臉,結果正好掉了個。

  戴禮輝下巴點了點外面,「沒走完,還留著尾巴的。」

  李智望著外面,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啊,車輛全部都撤走了。

  這時不僅是他奇了,旁邊的楊炳南都疑惑了起來,「你怎麼看出來的?」

  戴禮輝嘴角扯了扯,「不需要看的,猜都能猜到。

  躲得了和尚躲不了苗,王軍只是不想把事情鬧大而已。」

  李智聞言也默然了。

  確實如此,又不可能放宋儒華跑掉,安排便衣跟梢是肯定的。

  馬路對面來來回回走的人並不少,還有幾個乾脆就是蹲在路邊抽菸,倒也好認。

  忽地,門衛室的門、窗一起響了起來,不知什麼時候天空中一隻塑膠袋在其間拼命掙扎著。

  狂風呼嘯,大樹在狂風中搖晃,一條條樹枝就像一條條狂舞的皮鞭在空中抽打著。

  交代完門衛到時候請對面不願意走的人進來躲雨後,戴禮輝背著手往回走著,

  「走吧!別讓老宋等急了。」

  ……

  走進宋儒華的辦公室後,戴禮輝走到書架前,在柜子上有節奏的敲擊了幾下。

  半響,書架緩緩的打開,宋儒華從裡面走了出來,氣色看起來很是不好。

  樓下所發生的一切,通過李智的手機,他聽得一清二楚。

  他剛剛也在不停的撥打著求助電話。

  不過讓他很是不安的是,對面要麼是拒接,要麼接起來後便是一陣打官腔。

  宋儒華連罵街的心都有了。

  戴禮輝向他匯報著後面的對話,宋儒華聽後心裡一陣煩躁,想發火但也沒辦法發。

  畢竟,戴禮輝的法子,是當時最好的解決辦法。

  王軍他們這些巡捕,要真想搜查,自己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

  上來看看,也就是走走流程,免得事情鬧的不可開交。

  剛剛的那陣撥號也讓他心裡很清楚,其實都不用拖到明天了。

  「看來我是真的只能去巡捕房走一遭了?」宋儒華喃喃自語著。

  戴禮輝和李智都只能沉默著,在他們看來,負隅頑抗,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楊炳南瞪著眼睛,一臉的決絕,「主席,我組織人手,護著你衝出去,你乾脆直接跑。」

  宋儒華聞言哭笑不得,「跑不掉的!我肯定被邊控了,除非我躲到大山裡面去,從此孤獨終老。」

  說罷,他嘆了口氣,「炳南,你準備一下,待會送我回一趟家,我想再見見你嫂子和媛媛一面。」

  楊炳南重重的點了點頭,轉身下去安排著。

  宋儒華苦笑的坐回自己位置上,沉默良久。

  事已至此,他也不想掙扎了。

  他比戴禮輝等人都要明白現在的局勢。

  已經不是智柳斷了他翻身命根的問題了,而是過往種種的徹底清算。

  TOP集團最直接的兩個問題,便是短貸長投和空手套白狼式的供應鏈金融。

  二者都是極度依賴於與銀行的關係。

  田行長的事,完全是釜底抽薪。

  哪家銀行還敢貸款給他?

  哪個行長,在這個節骨眼裡,還敢簽字?

  現在就算是智柳同意立刻啟動稅控機合作都無濟於事。

  徹底敗了。

  那麼現在就是敗里求活的事情了。

  TOP必然面臨破產清算。

  宋儒華倒也不擔心資不抵債,總會有剩下的,無非是出來後自己東山再起。

  當年蹬三輪車都能創業,現在再差又能差到哪裡去?

  無非是重新蹬三輪車而已。

  他看向了陳鶴飛,「小陳,我會判多久?」

  陳鶴飛沉吟了片刻,「單從送禮這種事來說,一般是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2015年增加罰金刑),情節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重大損失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特別嚴重的,或者使國家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直至無期徒刑。」

  宋儒華摸著下巴想了想,「小的不說了,這五年裡,逢年過節都是菸酒茶,他老婆的化妝品之類的。

  大的,我送了他300萬人民幣,一套錦綉花園的別墅以及80萬美刀。」

  陳鶴飛默算了一番後,苦笑了一下,「主席,按金額是情節嚴重。」

  「也就是5-10年這個區間?」

  宋儒華心裡一陣輕鬆。

  自己今年不過41歲,就算是10年後,也不過51歲而已,還有機會。

  陳鶴飛卻苦笑的搖搖頭,「主席,不僅是看金額的,還要看造成損失的金額。

  農行是政策性銀行,屬於衙門,如果我們還不了貸款,可以認定為『國家利益受到特別重大損失』,那麼刑期就不是十年了。」

  作為法務部,所有的合同都要經手,所以陳鶴飛很清楚,光是省內就是20多個億的貸款,如果算上全國,這個貸款金額高達100億以上。

  而一旦進入清算程序,TOP總的資產價值肯定高於這個數。

  但資產管理公司等機構的購入機制通常是骨折價,最後貸款本金能收回的,半數都算好。

  那麼對於銀行來說,資產損失就高達幾十億了。

  老實說,從樸素的情感出發,判個死刑都算輕的。

  但無期是肯定跑不掉的。

  這個道理,經陳鶴飛一體,宋儒華心裡也明白了過來。

  他臉色灰白的嘆了口氣,「那也就是無期了吧。」

  陳鶴飛咬了咬牙,畢竟是個職業經理人,拿錢得辦事,

  「主席,如果我們主動配合,積極交代,根據規定,在量刑的時候,會對送禮的這方減輕判罰的。(後改同查)

  而且……」

  如果宋儒華進去了,而且是判的極重,他的職業生涯也就毀了。

  作為TOP集團法務部的負責人,以後出去,誰特麼的敢用。

  於公於私,他都得死保宋儒華,至少為他減輕刑罰,才能彰顯他的職業價值。

  想到這裡,陳鶴飛眼裡凶光一閃,「主席,您完全可以一口咬定,這些是田行長主動勒索的!」

  陳鶴飛很清楚,宋儒華有個癖好,喜歡在洗浴中心和人談事。

  這個癖好,私德有虧,但是放在現在,就是一個完美的藉口。

  田行長提不出任何證據,而在公共認知裡面,送禮的天生弱勢。

  宋儒華的背脊瞬間便直了起來,「可以無罪?」

  陳鶴飛搖了搖頭,「做不到,畢竟損失在那,而且我們也沒證據證明田行長是勒索。」

  宋儒華疑惑的問道,「我們也沒有證據,法院會信?」

  陳鶴飛嘴角一翹,快速的說道,「他們不敢信!鑑於您國家著名企業家的身份,他們要是採信了,就是對西蜀營商環境是個非常重大的打擊。

  但他又不能不安撫我們,只要我們咬死這點,甚至……您還可以透露點其他浴友的口風……」

  李智聽到這裡,確認了一遍這個『浴友』的寫法。

  眾人全部逗笑了,辦公室里氣氛為之一松。

  陳鶴飛繼續說著,「隨著『浴友』的增加,整個案子我們可以拖到很長,而且我們還可以通過省外輿論向西蜀施壓。

  所以法院只能主動的謀求輕判,從而達到法庭博弈的平衡,回到十年那檔。」

  行了,自己的專業價值已經完美體現了,以後走到哪,這也將是一個完美的案例。

  至於……

  陳鶴飛在心裡冷笑著,你宋儒華自己酒後失德搞出來的事情,跟我這個公司法務有什麼關係?

  合併機場那攤子事後,數罪併罰,哪只十年?

  法院在送禮的事情上找不到你麻煩,自然會從其他地方找補回來的。

  對此毫不知情的宋儒華明顯鬆了口氣。

  既然如此,剩下的就是他的操作空間了。

  他又不是完全不懂法,至少怎麼減輕,他研究的很深。

  畢竟,已經進去過了這麼多的商界大佬。

  健麗寶老李總生病的那招,他是不想用的。

  一輩子躲在醫院裡面,和死了沒什麼區別。

  他有的是辦法。

  作為一個曾經成電科最才華橫溢的青年教授,他在獄中搞出個發明專利什麼的,很合情合理吧。

  一時間宋儒華笑著點燃了煙。

  敗中求活!

  只要衝出華容道,便是勝利!

  那麼,剩下的,就是趕緊安排後面的事情。

  如果自己最終進去了,該怎麼遙控公司?

  該怎麼安排留守團隊,形成互相制衡?

  不然可能自己幾年後出來,渣滓可能都不剩什麼了。

  這時,楊炳南卻突然沖了進來,「主席,不好了!剛剛華亭傳來消息,華亭巡捕突襲了我們的別墅區。

  將王二他們以非法拘禁的罪名扣了起來!」

  不僅宋儒華愣了,陳鶴飛更是一臉的懵逼。

  法務部,天生就是訟棍。

  安保組、內衛,所有的行事手法,全是他教的,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紕漏?

  他急聲問道,「不是簽了任務書和兼職勞務協議嗎?哪裡算是非法拘禁?」

  楊炳南也是一臉的不可思議,「聽說是有一個人簽了協議,結果來的是他朋友。他朋友和我們沒有僱傭關係。」

  陳鶴飛皺著眉頭想了想,「不對!主席!是有人提前布局整我們!王二他們不可能沒有收手機!」

  這方面他不是信任王二他們的專業能力,而是信任別墅門口的電磁檢測裝備,

  「那道門門口就是電磁檢測,藏手機是藏不住的!

  所以……一定是有人提前安排的!」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在猜測,到底是誰在下毒手。

  頃刻間,狂風大作,外開的窗戶彈回來打在窗框上,發出了啪的一聲。

  眾人都被嚇了一跳,齊齊的看向了窗戶的方向。

  雖是白晝的時間,但此刻天色已如同黑夜。

  噼里啪啦,碩大的雨點猝不及防的從窗戶外砸了進來。

  風一陣緊似一陣,雨也一陣緊似一陣,傾盆大雨從天而降,像一道銀簾掛在空中。

  眾人的耳邊只有嘩嘩的響聲,雨滴像密密的鐵絲網一樣,從天上漫無邊際地吹到地上,好像是天河決了口子,落下了滔滔大雨。

  職位最低的陳鶴飛趕緊的過去將窗戶鎖好。

  外面的雨聲越來越大,宋儒華神色凝重的轉過身來,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小陳,你直接說,這件事對我們有什麼影響?」

  陳鶴飛皺著眉頭想了想,「正常邏輯下,這種情況算是單位犯罪。

  王二的勞動合同在總部,要算到您的頭上。」

  他也不賣關子,繼續說道,「應對方法有兩種,一種是王二自己把這事扛了,說是自己私人泄憤行為。」

  楊炳南搖了搖頭,「小陳,王二這個人,不是那麼靠得住的。我估計現在已經招了。」

  手下是什麼貨色,他心裡很清楚。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沒問題,扛點事挨點打也沒問題,但要是說判刑,那麼別指望。

  陳鶴飛看了他一眼,繼續說著,「那就只能楊總您來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