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201】大結局(三)

  羅媽媽被這突如其來的、海嘯般洶湧的氣勢嚇得六神無主,撲通跪在了地上:「回……回世子……不是,回萬歲爺的話,是止血藥……侍郎夫人給的。」

  水玲清也跟著跪下,顫聲道:「是……是臣婦給的止血藥。」

  荀楓走上前,不由分說地摳出了冷幽茹嘴裡的藥丸,並隨手丟進了一旁的空盤子裡。

  緊隨而至的水玲瓏望著那粒藥丸,露出了狐疑的神色,不待她發話,荀楓便著人將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冷幽茹抬入了手術室,當他看到如此完美的手術室時,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爾後眼神一閃,啟聲道:「水玲瓏,進來做護士!」

  水玲瓏的睫羽一顫,乖乖地走了進去。

  二人做好相應的消毒工作,水玲瓏又替荀楓穿上綠色手術服,戴上口罩和手套,看著她動作嫻熟地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荀楓眼眸一眯,惡趣味地在她臉上偷了一個香。

  原以為水玲瓏會惱羞成怒,誰料,水玲瓏只淡淡地轉身:「開始了。」

  雷暴雨依舊下個不停,屋外的溫度驟降得仿若嚴冬來臨,諸葛流雲、冷承坤、諸葛汐、姚成和冷夫人,全都繃緊了神色,等待手術室的進展。寒風從門縫吹來,眾人齊齊打了個寒顫,連呼吸吐出來都像白霧一般明顯。

  縱然外邊寒冷如冬,手術室內,荀楓的額角卻淌下了豆大的汗珠,冷幽茹的情況太危急、太複雜了,荀楓以最快的速度為她實施了剖腹產,一聲不太嘹亮的啼哭自孩子喉間發出,小貓兒似的嗚咽,在雷暴聲的遮掩下似有還無。

  但一直聚精會神地關註裡邊兒動靜的諸葛流雲還是聽到了!

  他激動得貼在手術室的門邊,試圖將那哭聲聽得更清楚。

  殊不知,門遽然被拉開,他一個不穩面朝下直直栽倒在地,太過激動的緣故,連功夫都忘了用。

  工作人員挑了挑眉,把孩子報給他:「男嬰,六斤八兩,生命體徵無異常。」

  諸葛流雲呆怔了,直到那軟軟小小的身子落在他僵硬的臂彎,他才如夢初醒,幽茹生了,生了他們的兒子!

  他大喜之餘,沒忘記孩子的母親:「王妃怎麼樣了?」

  「正在搶救!」

  言罷,工作人員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手術歷時三個時辰,冷幽茹全身的血都快被換了一遍,荀楓的汗水留個不停,水玲瓏用帕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偏他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怎麼都擦不乾燥。荀楓瞟了瞟她尚且平坦的小腹,道:「一邊兒呆著去!」

  沒想到手術會歷經這麼長時間,早知道便不叫她進來了。

  水玲瓏也不矯情,默默地坐在了不遠處的石凳上,她早孕,正是瞌睡多的時候,昨晚一宿無眠,眼下又忙了那麼久,挨著石桌便困意如山倒,進入了夢鄉。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聽到了「姚欣」,「姚家」之類的字眼,她想努力從睡夢中清醒,偏她又好似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溫軟的唇貼著她鬢角,帶著微微的顫抖,一聲聲喚著「玲瓏」。這一定不是荀楓,荀楓那麼冷酷變態的人,怎麼會有如此柔情的一面?一定是諸葛鈺回來了,什麼都不用她操心了……

  一條羊場小路,仿佛一道弱水天塹,東邊是天堂,歡聲笑語;西邊是地獄,橫屍遍野。

  喀什慶的街道,四處都瀰漫著一股死亡的味道,屍體的腐臭、陳醋的酸澀、膿血的腥惡……撲鼻而來。

  諸葛鈺犀利的眸光掃過曾經熱鬧繁華的大街,卻見商鋪的大門緊閉,街角的小攤空空,牆角、路邊不是死屍便是病入膏肓的乞丐,偶爾有戴著面紗的侍衛抬著擔架,把死屍運走。

  廊下的布招牌迎風鼓動,像一面面招魂的幡旗,明明色彩斑斑,入眼卻是一片空白,死灰一樣的白。

  「世子!」

  「世子!」

  抬著擔架的侍衛一一向諸葛鈺見禮。

  諸葛鈺頷首,神色複雜道:「你們辛苦了。」

  侍衛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其中一人難掩笑意道:「世子回來了,喀什慶有救了!我們再辛苦也值得!」

  有……救……

  諸葛鈺拽緊了拳頭,這是他視察的第十一座城池,然而他煉製的丹藥除了輕微地緩解病人的症狀,根本無法達到治癒的療效,他們該走向死亡的還是走向死亡。從沒想過載歌載舞的喀什慶會變成這般模樣,便是旱災時期,靠著族裡以及朝廷的救濟,百姓日子清苦,但性命無憂……

  以為不在意的,真正親臨現場才意識到自己的呼吸與他們處在同一個節奏,他們遭受的苦難,他感同身受,身為人子的他、身為人夫的他、身為人父的他,看著那些老者婦孺窩在街邊苟延殘喘,心裡沉甸甸的,像堵了塊兒巨大的頑石!

  「還要繼續視察嗎?下一座城池是廬陽,距離此地三十里,快馬加鞭的話入夜之前能夠抵達。」

  說話的是一名身穿紫色軟煙羅紗裙的妙齡女子,她的身形比尋常女子高挑,水玲瓏剛好到諸葛鈺的胸膛,她卻只比諸葛鈺矮大半個腦袋,這大抵是上官家的遺傳。

  諸葛鈺深吸一口氣,淡道:「不了,回族裡,去禁地的藥田看看。」

  紫鳶苦澀地牽了牽唇角,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

  經過兩日時間的長途跋涉,二人回了族裡,來不及與流風和諸位長老打招呼,紫鳶便帶著諸葛鈺進入了神廟的禁地。

  禁地後山,有一處得神靈庇佑的藥田,長著各種珍稀藥材,其中便有治療此次瘟疫的長生草和血靈芝,然,當諸葛鈺推開柵欄邁向一望無際的藥田時,卻是滿目瘡痍!

  「怎麼會這樣?」他情不自禁地呢喃出聲。

  紫鳶走到一株長生草旁,蹲下身,彈指燃起一束微弱的金光,她將金光引入長生草體內,那株長生草便以看得見的速度恢復了鬱鬱蔥蔥的顏色,但紫鳶一抽回手,它「嘭」的一聲,灰飛煙滅。

  諸葛鈺的眉頭一皺,聽得紫鳶似嘆非嘆道:「不管你信不信,喀什慶這片領土都是和別國不同的,神廟因保護聖火而存在,聖火沒了,藥田的生命之源便沒了。」

  說著,紫鳶攤開雙手,精緻如玉的面龐上漾開了點點愴然:「上官家的巫術也會慢慢消失,過不了多久,喀什慶也會慢慢消失,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

  諸葛鈺狐疑地睃了睃眼:「你說的,好像喀什慶就是為了某種使命而存在似的。」

  紫鳶美眸輕轉,笑著看向了他:「可以這麼說。」

  諸葛鈺並未迴避她的注視:「不能點燃?」

  倒是她不大自然地眨了眨眼,錯開視線:「聖火是煉出來的。」

  但也不是誰有資格和能力去煉,她和上官家研習禁術的女子嘗試了無數回,都無法感應到天地間的能量波動,或許是她們修為不夠,又或許是她們並非有緣人。

  ……

  水玲瓏揉了揉隱隱有些暈乎的額頭,沙啞著嗓子道:「諸葛鈺。」

  「娘娘,您醒了?」

  陌生的稱呼,陌生的聲音,令水玲瓏霍然驚醒,她睜眼迷離著霧氣的眼眸,幽潭般深邃,直看得面前之人如墜冰窖,撲通跪在了地上:「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意驚擾娘娘歇息的!娘娘恕罪!」

  「怎麼回事?」枝繁端著一碗小米粥入內,掃了噤若寒蟬的宮女一眼,又揚起笑臉道,「大小姐您醒了?奴婢剛去小廚房熬了點兒粥。」

  入眼處不是熟悉的彩玉穗子,而是質地通透的珍珠吊墜,粒粒圓潤飽滿,散發著乳白光澤。視線稍稍移出半透明繡銀白鈴蘭的紫綃羅帳,便見著雕花檀木作梁,東海明珠為燈,明珠下,是一個可折迭的六扇曲屏,每一扇都繪著一名女子,或翹首望月、或靜坐閱讀、或低頭刺繡、或策馬奔騰、或翩然起舞、或戲水弄魚。這名女子水玲瓏只淡淡掃過便知是自己。

  枝繁順著水玲瓏的目光落在了屏風上,不悅地蹙了蹙眉:「萬歲爺畫的。」

  她是忠實的世子黨,即便如此,她依舊不得不承認,萬歲爺畫大小姐真是畫得栩栩如生!

  水玲瓏的手背搭在額頭,漫不經心道:「我睡了幾天了?」

  枝繁的眉頭微微一蹙,低聲道:「三天。」似是怕水玲瓏擔心胎兒健康,補了一句,「太醫說忌憂思,對胎兒不好。」

  水玲瓏緩緩地眨了眨眼:「喀什慶可有來信?」

  問完,水玲瓏就覺得自己白問了,即便有來信,荀楓也不會讓它乖乖地送到自己手中。

  果不其然,枝繁的眸光暗了幾分:「不清楚,沒世子爺的消息,但新皇於三天前登基,奴婢猜……最多半月,詔書和皇榜便要貼入喀什慶境內,即便不貼皇榜,王爺也會寫信給世子的。大小姐您別憂心,奴婢相信世子爺能夠理解您的苦衷,換做任何人……都不能比您做得更好。」

  只是作為傳統女性,枝繁有些擔心大小姐一旦侍寢,世子爺能否咽得下這口氣,又或者大小姐有法子保持清白之身,可世子爺會不會相信……

  水玲瓏並非不知枝繁憂慮之事,雖然她不得已入了宮,但荀楓還沒那個本事強迫她侍寢,再者,諸葛鈺若因為這個便嫌棄她,那他就不是她今生的良人了:「王妃怎麼樣了?」

  枝繁道:「脫離了危險,目前在府里靜養。」

  水玲瓏探出手:「扶我起來。」

  枝繁忙上前,輕柔地扶著水玲瓏坐起,不等水玲瓏問,便自作主張將近期的事和盤托出:「鍾媽媽留在王府照顧小主子們,奴婢和柳綠入宮隨侍,萬歲爺在宸宮建了一處小廚房,柳綠去御膳房領食材了。目前宸宮的總管太監姓盧,年紀三十有五,是個沉穩老練的,您要不要見見他?」

  枝繁咬重了「沉穩老練」幾字,水玲瓏會意,擺了擺手,道:「不必了,除我之外,宮裡都還有誰?」

  指的是后妃。

  枝繁的眼底浮現了一抹惑色,但皇宮不同於王妃,她再驚訝也不能咋咋呼呼:「未央宮皇后姚欣,玉陽宮昭儀董佳琳,賜封號『惠』。」

  「嗤——」水玲瓏冷冷地笑了,「『惠』?她擔得起這個字嗎?」

  枝繁嘆了嘆,道:「萬歲爺說皇后和您的身子不適,需靜養,暫由惠昭儀執掌鳳印,統領六宮。」

  水玲瓏沒什麼感覺。

  枝繁又道:「還有宣國公府的栗彩兒被冊封為栗昭容,入住雪棠宮,武家的武蓮兒被冊封為武貴嬪,入住月乾宮。」

  宣國公府和武家是除開姚家、冷家和諸葛家之位最顯赫的簪纓世家,得他們支持,荀楓的帝位才更加鞏固。水玲瓏又不是前世那個愛荀楓愛得不可自拔的瘋女人,荀楓有多少后妃她完全不在乎,她反而更關心姚家的動靜:「朝堂上的風向如何?」

  枝繁最大的能耐便是打探消息,她極擅長巴結人,短短三日功夫,她已和御膳房的宮人打成了一片,她把探到的消息如實稟報:「姚家率一眾肱骨之臣……臣服了新皇。」

  嗯?那晚姚成明明表態姚家絕不背叛太后和雲禮的,怎麼轉頭就臣服荀楓了?這不科學!

  荀楓從一開始迎娶姚欣就一定是存了立姚欣為後的打算,荀楓不可能沒與姚家交涉過自己的意思,如果姚慶豐接納,阿訣與清兒的婚宴上便不會幫著雲禮剷除荀楓,而姚慶豐突然改變主意又是受了什麼刺激?

  水玲瓏思緒翩飛之際,枝繁拍了拍腦門兒,說道:「哦,對了大小姐,王妃臨盆那日,大姑奶奶和大姑爺好像是專程來找您的。」

  水玲瓏濃眉一蹙:「找我?」

  枝繁點頭,認真地道:「是的,他們二人神色匆匆地去了墨荷院,是奴婢接待的他們,他們很著急很著急的樣子,說要見您,奴婢告訴他們,王妃發作,您去清幽院看王妃了,隨後他們倆就分外詫異地問,『什麼?王妃發作了?這不還早嗎?』奴婢當時好生奇怪,聽他們的口氣,仿佛並不知道王妃要生了!」

  冷承坤夫婦是得了消息前來探望的,她便以為姚成與諸葛汐也是如此,加上當時冷承坤逼她入宮,諸葛汐火冒三丈與冷承坤吵得不可開交,倒是沒功夫與她細細講明清晨造訪的目的,而等諸葛汐冷靜下來,她又在手術室昏睡了過去,這一睡便是三天。若非重要的事,諸葛汐差人來知會一聲即可……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皇上有沒有不許我與宮外的人會面?」

  「這倒沒有。」

  「明日宣姚夫人入宮覲見。」

  「是。」枝繁畢恭畢敬地應下。

  水玲瓏想了想,又道:「算了,再等幾天。」

  言罷,入淨房洗漱了一番,也順帶著孕吐了一番,出來時渾身虛弱無力,連拿勺子都覺著費勁兒,食不知味兒地吞了小半碗粥,實在咽不下了才把碗往旁邊一推,轉頭便捕捉到了枝繁欲言又止的神色,她眉頭一皺,低喝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枝繁的頭皮麻了麻,不是她不想說啊,乃是這事兒吧,有些玄乎,可大小姐既然問起,她又不能不答,在心裡稍稍掂量了一下語氣,枝繁苦著臉道:「您還記不記得萬歲爺衝進產房時,羅媽媽餵給王妃結果被萬歲爺給果斷弄出來了的藥?」

  「記得,怎麼了?」水玲瓏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溫水。

  枝繁咬了咬唇,似鼓足了勇氣一般,說道:「羅媽媽事後多了個心眼兒,悄悄把藥拿給胡大夫瞧了,胡大夫把藥搗碎,外頭是一般的止血藥沒錯,可最裡邊兒融了純度極高的紅花。」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紅花?誰這麼大膽子?」至於羅媽媽,她可不會認為羅媽媽是良心發現,突然要摻和宅子裡的事兒了,做她們這行,最忌諱淌宅子裡的渾水,譬如她早產那回,羅媽媽未必沒窺出異常,卻選擇閉緊了嘴巴子,這次會挺身而出,無非是因為藥經她的手餵入了冷幽茹嘴裡,她想查明真相把自己摘乾淨罷了。

  枝繁沒水玲瓏想得深,她只神情古怪地答了水玲瓏的問:「是五姑奶奶給的,但五姑奶奶又是從惠昭儀那兒得來的。」

  水玲瓏微微閉著的眼眸忽而睜開:「董、佳、琳?!」

  下午,水玲瓏召了水玲清入宮覲見。

  初為人婦的水玲清無論是容貌上還是氣度上都較之以往多了一分成熟,她穿著命婦的冠服,規規矩矩地給水玲瓏行了大禮:「臣婦叩見宸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水玲瓏沒功夫和她閒話家常,也沒親切地叫她起來,而是目光凜凜地看著她問:「把你餵王妃吃止血藥的來龍去脈仔仔細細說一遍!敢漏講一個字,家法伺候!」

  言罷,枝繁捧了戒尺上前。

  水玲清一看那薄薄長長的戒尺便記起曾經被打小腿打到腫的悽慘經歷,她打了個哆嗦,把自己和惠昭儀的對話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昭儀娘娘自己吃了,當著我的面吃的!我,我也吃了,藥是沒有問題,王妃不是也……好了嗎?大姐你凶我幹什麼?」

  敢情她認為冷幽茹能撿回一條命,她自己功不可沒呢!

  水玲瓏氣不打一處來,奪了枝繁手裡的戒尺便朝她的手狠狠地打了下去!

  「啊!大姐!」水玲瓏痛得眼淚直冒,許久不曾挨罰,陡然來這麼一下,真真兒是疼到骨子裡去了。

  水玲瓏以戒尺指著她,雙目如炬道:「你看見她送進嘴裡便以為她吃進肚子裡了嗎?她不會含在舌頭下,等你走了然後吐出來?你又不是孕婦,你吃點兒活血藥當然沒有不適了!」

  水玲清如遭雷擊:「活……活血藥?不啊,明明是止血藥,我猜到惠昭儀的意思了,她就是不希望大姐你入宮與她爭寵,所以她想救王妃,不希望皇上以王妃的病情為籌碼要挾你……」

  「蠢貨!」水玲瓏厲聲打斷她的話,「她殺了王妃一樣能讓皇上失去要挾我的籌碼!」

  王妃一死,王府和她還有什麼理由求著荀楓呢?

  沒想到啊沒想到,人一旦走火入魔竟能變得這麼可怕,董佳琳比起前世的水玲溪也不遑多讓了!

  水玲清後怕得渾身打抖:「大姐……我錯了……」

  水玲瓏恨鐵不成鋼地丟了手裡的戒尺:「送侍郎夫人出去!」

  枝繁拍了拍水玲清的肩膀,示意她起身,水玲清哭著不肯走,想求得水玲瓏的原諒,但水玲瓏這次真的火大了,看也不看她便回了臥房。枝繁勸,不頂事,柳綠放下手裡的抹布,一把提起水玲清半拖半拽地「丟」出了宸宮。

  水玲清哭得妝都花掉了,大姐二話不說便轟她走,是不是內心認定她和惠昭儀蓄意勾結了?

  惶惶然之際,她「碰」到了迎面而來的董佳琳。

  其實,哪裡是碰到呢?董佳琳一直注意著後宮的動靜,水玲清一入宸宮她便提高警惕,故意來了這麼一出「偶遇」罷了。

  董佳琳將水玲清梨花帶雨的模樣盡收眼底,哪兒還有不明白的道理?董佳琳的眼神閃了閃,笑著道:「喲,這不是清兒嗎?清兒你怎麼哭了?」

  水玲清的哭聲戛然而止,後退一步行了一禮:「昭儀娘娘吉祥。」沒了曾經的親和,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疏離。

  董佳琳的眼底閃過意味深長的波光,卻故作疑惑道:「清兒你是去拜見宸妃姐姐了吧?你救了王妃,她不該表揚你麼?怎麼反倒把你弄哭了?」

  水玲清吸了吸鼻子,用一種極度陌生的眼神打量著她:「昭儀娘娘你不用假惺惺了,你給我的根本不是什麼止血藥,而是活血藥!你不是想救王妃,而是想殺王妃!還是借我的手!這樣,大姐為了保住我,肯定會想法設法遮掩,也就順帶著替你遮掩了!你好狠的心!」

  董佳琳的眉梢微微一挑,沒錯,她的確是存了殺掉王妃的心思,她又不是大夫,怎麼可能治得了王妃的血崩?那麼,她唯有思維逆轉除掉王妃了!她給的又不是毒藥,即便吃了也查不出來,而查了又如何?水玲瓏敢追究她的責任嗎?屆時她一定會死死咬住水玲清,說自己給的是止血藥,水玲清自作主張換成了活血藥,因為水玲清不願意水玲瓏入宮,王妃死了,皇上就沒辦法和水玲瓏談條件了。水玲瓏素來疼惜水玲清,絕不會為了除掉她而把水玲清推進火坑。再說了,水玲瓏本就不想入宮,自己替水玲瓏解除困境,水玲瓏高興都來不及,或許壓根兒就不會追究誰的責任!

  但為什麼,水玲清會哭呢?這與她想像中的……不相符!

  她眼神微閃,用帕子掩了唇角,嘆道:「清兒,你這般冤枉我,我百口莫辯啊!」

  水玲清冷冷一哼:「娘娘,我是不受寵的庶女,我命賤,又沒手段,你怎麼耍我都沒關係,但你不該害我大姐!阿訣能有今日,很大一部分程度上是沾了我大姐的光!不管是前任皇帝還是如今的萬歲爺,都是因為我大姐才器重阿訣的!而娘娘你與侍郎府榮辱與共,做人即使不能知恩圖報,也別恩將仇報!」

  王妃如果真的死於止血藥,大姐又怎麼摘得乾淨?大姐說不定會被趕出王府!這個惠昭儀,太可惡了!

  董佳琳的眼眶一紅,哽咽道:「清兒啊,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發誓我給的是止血藥哇!宸妃娘娘卻故意歪曲成活血藥!這……這是在尋藉口壓制我呢!我懷了龍嗣,如若比皇后早一步誕下皇子,便會嚴重威脅到皇嫡子的儲君之位,宸妃娘娘與皇后情同姐妹,她……她是在替皇后掃清障礙呀!」

  水玲清的眉頭高高蹙起:「我不會再信你了!我只信我大姐!你是壞人!」

  語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原地。

  董佳琳拽緊了手裡的帕子,盯著水玲清遠去的方向,面目出現了一瞬的猙獰。

  她深深、深呼吸,壓下心頭的怨憤,揚起一抹靈動的笑,她可不能忘了,這個時辰、這個地方,是決不能自毀嫻熟溫婉的形象的。

  董佳琳站在百花叢中,定定地凝視著金碧輝煌的斗拱飛檐,入宮三日了,她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她想他了,想得抓心撓肺!他像罌粟一樣,誰一旦沾染便會瘋了似的上癮,他不見得對她有多好,甚至他一開始便與她講明了彼此的利用關係,叫她守住自己的心,可她還是奮不顧身地淪陷了。越陷越深,她覺得,為了得到他的寵愛,她就是變成魔鬼又如何?

  然而,她沒等到荀楓,卻是等來了怒氣沖沖的水玲瓏。

  「宸妃娘娘吉……」

  啪!

  「祥」字未出口,水玲瓏便毫不留情地甩了董佳琳一耳光:「白眼狼!虧得王府養你那麼久!好吃好喝地供著你!你竟連畜生都不如!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王府!就是養條狗它也會搖搖尾巴,可瞧你,你都做什麼董佳琳?」

  董佳琳捂住臉,底閃過一抹厲色,卻很快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哭臉:「宸妃娘娘,您在講什麼呀?我不明白……」

  「『我』?一個昭儀在本宮面前居然自稱『我』?柳綠!給本宮掌嘴!打到她記住宮規為止!」

  「是!」柳綠壞笑著應下,她早看這種狼心狗肺的女人不順眼,而今有機會教訓她,不把她往死里打才怪?

  啪!

  柳綠狠狠地扇了董佳琳一巴掌,董佳琳的臉腫成了包子,她緩緩跪下,無比委屈地道:「宸妃娘娘,嬪妾懷了龍嗣,您不看僧面看佛面,饒了嬪妾吧!」

  邊說,邊偷偷地給不遠處的杏兒比了個手勢,杏兒會意,悄悄地轉身溜掉了。

  水玲瓏餘光一掃,唇角浮現起一抹冷意,目光死死地盯著董佳琳的腹部,怒不可遏道:「打你臉又不是打你肚子!你做了昭儀,人也變矜貴了是不是?」

  董佳琳咬唇:「嬪妾不敢。只是嬪妾如今代皇后娘娘執掌鳳印,難免與宮妃和下人們有所接觸,嬪妾的臉腫了不打緊,連累萬歲爺沒面子就不好了,請娘娘手下留情。」

  這是在告訴水玲瓏,她是荀楓的一面旗幟,打她便等於打了荀楓的臉。

  若水玲瓏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許就被董佳琳威懾了,可惜水玲瓏前世馳騁沙場又橫行後宮,怎會因這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嚇到?水玲瓏冷凝的眸光始終不曾離開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別拿雞毛當令箭!你是你,荀楓是荀楓!少給本宮混為一談!」

  「娘娘!你怎麼能直呼皇上的名諱?這是大不敬之罪呀!」

  「那你治本宮的罪試試看!」

  「出了什麼事?」

  一道威嚴的聲音自水玲瓏身後響起,董佳琳心頭一喜,斂起所有不忿,露出了委屈至極的神色:「皇上!」

  荀楓穿著明黃色龍袍,大踏步朝二人走來,水玲瓏背對著他,董佳琳跪在地上面對著他來的方向,是以,他不費吹灰之力便看清了董佳琳腫得充血的臉。不用想也猜得到是誰幹的好事。

  水玲瓏與枝繁、柳綠轉身,朝荀楓行了一禮。

  「平身。」荀楓上前,摸上了水玲瓏因發怒而微微漲紅的臉,水玲瓏有意無意地偏頭躲開,荀楓似料到她會如此,手臂僵了僵卻並未生氣,「你說你懷了孕不好生養胎,跑到外面發什麼火?」

  乍一聽,仿佛在責備水玲瓏行為不妥,可細細一品又不難揣摩出個中的寵溺。偏水玲瓏無動於衷,連笑容都吝嗇不給,董佳琳吃味兒極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如果他那這樣溫柔待她一次,哪怕是死也值得了!董佳琳輕言細語道:「是臣妾不懂規矩,衝撞了宸妃娘娘,宸妃娘娘在教導臣妾。」

  荀楓深深地看了水玲瓏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既如此,你好生向宸妃學習。」

  沒過問具體緣由!

  水玲瓏卻雲淡風輕地道:「怎麼?惠昭儀不敢講出你毒害王妃,以阻止我入宮的醜事嗎?」

  董佳琳勃然變色:「娘娘!嬪妾真的冤枉啊!」

  荀楓牽起水玲瓏的手,軟語道:「行了,有身子的人切忌動怒,朕累了一天,肚子好餓,去你寢宮用膳。」

  也沒過問事發經過!

  水玲瓏犀利的眸光掃過董佳琳的肚子,她當然明白只要董佳琳一天懷著荀楓的孩子,便一天拿著免死金牌。只不過——

  水玲瓏眯了眯眼,董佳琳的心肝兒一顫,捂著肚子的手微微抖了起來。

  晚膳非常豐富,幾乎是水玲瓏愛吃的菜——紅燒魚塊、宮保雞丁、孜然牛肉、碳烤羊排、上湯娃娃菜、手撕野山菌、冬菇燜鴨、糯米藕夾、玉米舔羹,並一杯新鮮牛乳。

  荀楓對吃的不怎麼挑剔,他看著水玲瓏一小口一小口地用膳,很安靜的樣子,時而夾些她多看了兩眼的菜放她碗裡,有兩回直接送至她唇邊,水玲瓏安安靜靜地照單全收。

  「真乖!」荀楓心情大好,捏了捏她鼻尖,又拿過帕子打算擦她唇瓣,卻在即將碰到她時腦海里忽然湧現出一張芭比娃娃一般美麗的臉,他的笑容霎那間消失殆盡,丟了帕子便陰沉著臉離開了宸宮。

  枝繁暗暗叫爽,煞星今晚總算不用霸占大小姐了!大小姐昏迷的這幾晚,他都與大小姐同塌而寢,弄得她輾轉難眠,生怕他獸性大發,霸王硬上弓。要知道,大小姐是世子爺的!一輩子都是!

  水玲瓏沒理會荀楓的異樣,方才吃得略多,胃裡不適,跑到淨房又一陣狂吐,素手摸著小腹,就那麼想起了哥兒、姐兒和郭焱,心如刀割!但她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能憂思,不能拖垮身子,否則厄運會重演——荀楓會打掉她的孩子。她要好好吃飯,乖乖睡覺,爭取把腹中的骨肉平安生下來!

  洗漱了一番,水玲瓏走出淨房,臉上不見陰鬱,枝繁和柳綠同時鬆了口氣!她們倆一直不敢開口提小主子們,就是怕大小姐聽了會傷心,剛剛大小姐在淨房呆了那麼久,她們還以為她躲裡邊兒偷偷抹淚呢!但瞧她神色,應是她們想多了。

  水玲瓏打了呵欠,走向鋪了正紅色繡白鈴蘭褥子的大床,倒頭要睡,卻又憶起了姚欣:「皇后身子不適,你們燉些烏雞湯送去,轉達我的問候。」

  枝繁和柳綠面面相覷。

  水玲瓏微閉著的眼眸緩緩睜開:「怎麼了?」

  柳綠膽子大些,糾結了片刻,答道:「皇后娘娘昏迷不醒,大概……大概吃不了東西。」

  水玲瓏的眉心一跳,瞌睡全無……

  當水玲瓏穿戴整齊,叫了荀楓特賜的鳳輦奔赴未央宮時,情理之外卻又意料之中地碰見了董佳琳。

  董佳琳穿一件淡紫色宮裝,墨發斜斜地挽了單髻,簪一朵大大的白玉珠花,並垂下一縷青絲於胸前,襯得她清水出芙蓉,麗質天成。但水玲瓏敏銳地注意到她沒化妝!她從不素麵朝天的,這是趕得有多急?

  水玲瓏擺了擺手,太監落轎,水玲瓏扶著枝繁的手臂站起身,並意味深長地揚起了唇角:「惠昭儀的臉還沒好呢,不待在玉昭宮養傷麼?」

  董佳琳摸了摸早已消腫的臉,訕訕笑道:「哦,嬪妾記掛皇后娘娘鳳體,於是前來探望一番。」

  水玲瓏睨了她一眼,淺淺笑道:「惠昭儀可知皇后得的是什麼病?據說昏迷幾天幾夜了。」

  董佳琳低垂著眉眼,態度恭謹道:「回宸妃娘娘的話,嬪妾不知,嬪妾只聽柳太醫言皇后娘娘從入宮便昏迷,至今未醒。」

  水玲瓏眉梢一挑,仿佛隨口笑道:「惠昭儀與柳太醫倒是相熟。」

  董佳琳忙福低了身子,顫聲道:「惶恐啊娘娘!柳太醫與嬪妾同來自江南,又曾與皇上一起參加過醫學盛會,皇上便指了他每日來替臣妾請平安脈!臣妾斷不敢逾越本分!」

  水玲瓏牽了牽唇角:「當初在王府,你又是怎麼逾越本分的呢?」

  董佳琳的臉「唰」的一下紅了!

  水玲瓏冷冷地收回視線,邁步跨過了門檻。

  進了內殿,金桔並一眾宮人向水玲瓏和董佳琳見了禮,說實在的,對於水玲瓏入宮為妃一事,金桔一直耿耿於懷,甭管水玲瓏是自願還是被迫,在金桔看來和董佳琳都沒什麼分別,都是一女侍二夫,都是她家姑爺的小妾!是以,金桔的臉色不大好看!

  水玲瓏不會和一名忠心耿耿的丫鬟計較,金桔越警惕,越能保證姚欣的安全。水玲瓏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幾名心腹在側。水玲瓏坐在床邊,仔細端詳了頭上纏著一圈紗布的姚欣,問向金桔:「你家主子什麼時候昏迷的?把事發經過從頭到尾講一遍。」

  語氣很輕很緩,卻帶了一種毋庸置疑的威壓,金桔撇了撇嘴兒,想搪塞又莫名心虛,只得老老實實地道:「就是董佳侍郎與水家五小姐成親那晚,皇后娘娘略微不適,便回了廂房歇息。」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當時是荀楓主動開口叫姚欣去廂房的,董佳琳以服侍姚欣為藉口也離開了薈賓閣,荀楓的目的很簡單,不希望過於血腥的場面刺激到兩名懷了他孩子的孕婦,荀楓也提醒過她,但她選擇留在了大廳。

  金桔又道:「皇后娘娘躺下後,叫奴婢去薈賓閣問宴會幾時結束,奴婢去了,可薈賓閣一片混亂,奴婢見不著家主,於是回了廂房,但廂房裡沒有皇后娘娘的影子,地上……地上有一灘血跡,好多、好多血!奴婢嚇到了,四處找也沒找到,後來奴婢告訴了家主,家主派人尋……才在……在侍郎府側門右轉第三條巷子裡發現倒在血泊里的皇后娘娘……她的頭……」

  「等等,你說屋子裡有血跡?」不對呀,她跟蹤了水玲溪一路,姚欣與水玲溪差不多時辰出的側門,側門附近並未發現任何血跡,所以,屋子裡的血不是姚欣的。

  金桔吸了吸鼻子,道:「嗯,後面才知,那血是二少奶奶的,二少奶奶打碎花瓶,又不小心割傷了手臂。」

  水玲瓏狐疑地挑了挑眉!

  董佳琳垂下眸子,溫聲道:「是這樣的,嬪妾和表姐在偏房聊天,突然聽到門開開關關的聲音,覺著疑惑便追了出去,走過桌邊時嬪妾不小心絆了一跤,表姐為扶住嬪妾失手打落了桌上的花瓶,又沒站穩按在地上,割破了手臂。嬪妾受了驚嚇,險些小產,好在皇恩浩蕩,這孩子終究是保住了。」

  水玲瓏摸了摸姚欣蒼白的臉,心道,莫不是摔成了植物人?

  「胎兒怎麼樣?皇上打算怎麼處理皇后的病情?」水玲瓏再次問向金桔。

  董佳琳的神色僵了僵,聽得金桔答道:「胎兒健康,皇上預備等胎兒足月時替皇后娘娘施展剖腹產,然後再看娘娘的狀況定日子施展腦部手術,皇上說,好像取出什麼腦部的血塊,娘娘就能清醒了!」

  水玲瓏聞言,算是弄明了姚家臣服的原因,姚慶豐與雲禮攜手對付荀楓時,大抵是不相信荀楓會勝利的,若荀楓註定是輸掉的一方,姚慶豐何必把女兒推入火坑?結果,荀楓不但是勝利了,還許了他女兒皇后之位,不,按照記憶荀楓應該也許了姚欣之子的儲君之位,如果這些仍然不能打動姚慶豐,那麼,救治姚欣的命呢?姚慶豐對荀楓的種種報復相當一部分程度是憤恨荀楓欺騙了姚欣,說到底,姚慶豐就是愛女如命,他為了女兒能替荀楓平反,又能設計殺害荀楓,現在當然也能投誠荀楓。

  那晚,姚成與諸葛汐去王府找她,想必便是為了姚欣的病情,可對冷幽茹的一場搶救讓所有人都看到了荀楓精湛的醫術和先進的醫療手段,所以,姚家的天枰傾斜了。

  董佳琳看著水玲瓏陷入沉思的模樣,心裡一陣打鼓,她深吸一口氣,仿佛很是擔憂地道:「宸妃娘娘,您有辦法救皇后娘娘嗎?」

  水玲瓏冷冽的眸光倏然射向了她,董佳琳嚇得「啊」的一聲低呼,接連倒退了好幾步,太可怕了,剛剛那種眼神若非親眼所見,她會以為是在做噩夢,活人的眸子裡怎麼能出現那種充斥著死亡氣息的幽冥暗芒?

  「宸妃娘娘,你,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驚魂未定地問!

  水玲瓏輕輕拂去姚欣臉龐的一根青絲,又將她冰冷的手握在掌心:「依金桔所言,惠昭儀便是皇后出事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人,本宮完全有理由懷疑這件事與惠昭儀有關。」

  董佳琳打了個哆嗦,蒼白著臉道:「不是嬪妾!皇后娘娘最後見了水家二小姐的!」

  此話一出,她便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水玲瓏似笑非笑道:「喲,敢情惠昭儀拖著即將小產的身軀一路追蹤了皇后啊?那惠昭儀可看清是誰對皇后下的毒手了?」

  董佳琳的臉色微微一變,低頭辯解道:「不是,嬪妾……是事後問了侍郎府的守門婆子,她們告訴嬪妾皇后娘娘與水二小姐同時出府的。」

  水玲瓏笑意涼薄道:「惠昭儀敢對天發誓你沒參與此事嗎?」

  董佳琳的眸光一顫,淚水掉了下來:「娘娘,嬪妾究竟怎麼得罪你了?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揪著嬪妾不放?娘娘若真看嬪妾不順眼,就向皇上請求,賜嬪妾出宮禮佛,一輩子替大周祈福吧!」

  水玲瓏淡淡一笑:「別介,你懷著龍種呢,本宮哪兒敢把你驅逐出宮?起來吧,本宮不過是隨口說說,又沒證據的!」

  回到玉昭宮,董佳琳的正片後背都被冷汗浸透了,她一屁股坐在貴妃榻上,心緒不寧。

  杏兒忙用帕子擦了她額角的汗:「娘娘,您在害怕什麼?」

  董佳琳吞了吞口水,呼吸急促,說道:「水玲瓏懷疑我了。」

  「啊?」杏兒睜大了眸子,「懷疑您?哪方面?」

  董佳琳斜斜地靠在繡了芍藥的團枕上:「她懷疑姚欣的事是我動了手腳。」

  杏兒微微一愣,不就是你動的手腳嗎?

  董佳琳闔上眸子,一籌莫展,當初她逼迫馮晏穎對付姚欣,原本是希望馮晏穎能永除後患的,姚欣死了,她便是聯繫荀楓與姚家的唯一紐帶,若她再誕下長子,前途……不可估量!偏偏馮晏穎下手不夠狠,只把姚欣弄得長眠不醒,卻沒要了姚欣的命!等某一天姚欣醒來,她們所有人都會跟著完蛋!

  杏兒奉上一杯茶,勸慰道:「娘娘您別太憂心的,皇上只說有希望救醒,沒保證一定能醒。」

  董佳琳顫顫巍巍地接過茶杯,卻因手抖得厲害,一下子便將茶杯摔掉在地。杏兒瞠目結舌,自家主子看似溫婉怯弱,實在堅強隱忍,但現在她似乎被逼得方寸大亂了。

  董佳琳按住胸口,若有所思道:「本宮新得了紅十八學士,請栗昭容和武貴嬪前來觀賞。」

  卻說水玲瓏離開了未央宮,腦子裡便不停思索著姚欣受傷一事,直覺告訴她,董佳琳非常可疑!

  每個人的心裡都裝著一個潘多拉盒子,一旦打開就很難關上了。

  「娘娘,娘娘!四小姐求見!」門外,小宮女稟報導。

  水玲月是來辭行的,她沒來得及找雲禮要的恩典,荀楓給了她,荀楓廢黜了她前朝太嬪的身份,她如今又是水家庶四女。再次回到原點,她滿腹感概:「年輕氣盛,虛榮心強,不服輸、不認命,左折騰、右折騰,把自己大好年華耗在了深宮。」

  水玲瓏與她分別在冒椅上坐好,柳綠奉了茶,二人各自端在手中,水玲瓏也是感慨頗多,從沒想過和斗得最狠的庶妹能有這般寧靜祥和的相處,水玲瓏晃了晃茶杯,語氣如常道:「離宮後你有什麼打算?」

  水玲月微微揚起唇角,嘆了口氣道:「太上皇賜的首飾皇上允許我帶走,能變賣不少錢,我喜歡熱鬧,但又討厭京城,大概我會帶著……」頓了頓,跳過名字,直接道,「去一座熱鬧的城池定居。」

  水玲瓏轉身,從梳妝檯的抽屜里取出一迭銀票和兩大盒金銀珠寶,遞到水玲月跟前:「我也用不著這些東西了,你代替我把宮外的日子一併過了吧。」

  水玲月也不矯情,點了點頭:「好,多謝大姐。」

  司喜見狀,不由地紅了眼眶,司喜拿出帕子想擦鼻尖,卻忽然眼睛一亮,說道:「對了,大姑奶奶,奴婢那晚盯梢二小姐時,聽到隔壁房間傳來重物落地和門板響動的聲音,然後,像是有誰走出了房間,還不止一人,奴婢心虛不敢推門去看,待到腳步聲遠離,奴婢才壯著膽子往外走,剛走一步,又聽到那邊的房裡傳來似有還無的『救命』啊『救命』之類的話。」

  這事兒水玲月沒聽司喜提過,水玲月疑惑地瞪了瞪眼,有些埋怨司喜瞞著她。

  司喜悻悻地縮了縮脖子,她……她這不是一時激動就忘了形麼?本不打算把撿到名貴帕子的事兒講出來的:「大姑奶奶,您瞧,這是奴婢在廊下發現的帕子。」

  水玲瓏接過帕子,仔細端詳了起來,一般女眷的帕子上都會繡自己的名諱或常用圖騰,這裡繡的是一朵君子蘭,有些熟悉啊,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你指的房間應當就是姚欣和董佳琳歇息的房間,若我記得沒錯,金桔去了薈賓閣,房裡便只剩三個人,姚欣、董佳琳和馮晏穎。你說的腳步聲不止一人的,可董佳琳卻一口咬定姚欣是獨自外出的。」

  「奴婢沒有撒謊!」司喜義正言辭道,「以奴婢下半輩子的幸福起誓,奴婢絕無半句虛話!」

  那麼,便是董佳琳在撒謊。

  但屋子裡僅有董佳琳和馮晏穎二人,究竟是誰追著姚欣出去的呢?劃破手臂的馮晏穎?亦或是自稱差點兒小產的董佳琳?

  如果董佳琳真的差點兒早產,一定非常虛弱,虛弱如她,當務之急必是保胎,而非追著姚欣滿大街地偷襲。當然,不能排除她偷襲了姚欣,為排除嫌疑故意裝出十分虛弱的小產之兆的可能。假設是後一種可能,那麼留在房裡的便是馮晏穎,馮晏穎要替董佳琳做掩護,怎麼可能因為一點兒手臂上的刮傷就喊救命?這不是太容易引來丫鬟們,從而發現董佳琳不在房裡嗎?

  推理完畢,水玲瓏立馬斷定是馮晏穎追上姚欣並偷襲了姚欣,這帕子……是馮晏穎的!

  「她們在你前面離開的,你當時可注意到地上有血跡?」水玲瓏帶了一絲期許的目光,問向司喜。

  司喜努力回想了一番後搖頭:「沒呢!地上乾乾淨淨的!」

  所以,馮晏穎沒有受傷!房裡的一大灘血跡來自董佳琳!而虛弱地喊著救命的人也是董佳琳!

  馮晏穎是去幹壞事的,若非到了生死關頭,董佳琳不會盲目喊救命,因為她也要替馮晏穎做掩護!

  生、死?

  「……昭儀娘娘自己吃了,當著我的面吃的!我,我也吃了,藥是沒有問題,王妃不是也……好了嗎?大姐你凶我幹什麼?」

  「你看見她送進嘴裡便以為她吃進肚子裡了嗎?她不會含在舌頭下,等你走了然後吐出來?你又不是孕婦,你吃點兒活血藥當然沒有不適了!」

  這是她和清兒的對話,可眼下,她覺得董佳琳之所以敢當著清兒的面吃下活血藥,或許本身,董佳琳就已經沒有孩子了!

  水玲月觀察著水玲瓏越來越冷冽的眼神,隱約猜到了什麼,好心提醒了一句:「當心董佳琳!那些越是表面良善之人,發起狠來越是叫人措手不及!」

  水玲瓏深深地看了水玲月一眼,水玲月今年也就十七歲,卻被無情的宮中歲月打磨得宛若中年婦孺般老成,容顏再美又如何?心死了,即便看彩虹也只有黑白兩色。水玲瓏暗暗一嘆,吩咐了枝繁幾句,枝繁轉身進入內室,不多時,手裡抱了個包袱出來,水玲瓏雲淡風輕道:「六妹滿月不久,我回了趟尚書府,周姨娘拜託我把這些鞋子送到你手上,她說你的腳與普通人的腳不同,容易摔跤,所以她把鞋子改良一下,看著不起眼,穿著卻很舒服。」

  六妹兩歲半了……

  水玲月握住鞋面,像握著一塊發紅的烙鐵。

  夜深,風涼。

  周姨娘坐在床頭,一邊納鞋底,一邊輕輕哼唱著爛熟於心的催眠曲,唱著唱著,眼底落下淚來。

  六小姐從被子裡爬出來,探出胖乎乎的小手,抹去她滾燙的熱淚後軟軟糯糯地問:「姨娘,你又想姐姐了嗎?姐姐怎麼不回來看我們?」

  周姨娘含淚笑了笑:「你四姐姐是宮裡的娘娘,很忙,沒功夫回來。」

  六小姐歪著腦袋道:「她不回來,你做這麼多鞋子幹什麼?高媽媽說你做了兩箱子了哩!她又不穿!」

  周姨娘忍住淚水,笑道:「等六小姐長大了有出息了,就幫姨娘把鞋子送進宮,好不好?」

  六小姐笑眯眯地道:「好哦!」

  說著,習慣性地抱住娘親的腦袋,看了一會兒,道:「又有兩根白頭髮了,我給你拔掉!」

  「我來吧。」

  一聲輕柔的話音倏然響起,周姨娘渾身一顫,不可置信地望向了門口,只見那張無數次徘徊夢裡的容顏,徐徐展開了笑靨。

  「娘,我回來了……」

  ……

  「呵呵呵呵……惠姐姐真會說笑,嬪妾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哪兒比得過宸妃娘娘松柏之質,經霜彌茂?」玉昭宮內,栗彩兒以團扇掩面,笑語盈盈。

  武蓮兒附和道:「真論容貌,放眼整個後宮,無人能與惠姐姐媲美,他日惠姐姐一舉得男,封妃指日可待呀!」

  董佳琳客套地道:「妹妹們謬讚了,宸妃姐姐盛寵,本宮螢火之輝不敢與日爭光,這不,按位份,這鳳印當由宸妃姐姐執掌,偏皇上疼惜姐姐,才將這份苦差予了本宮。」

  栗彩兒與武蓮兒彼此看了一眼,都笑著沒有接話。

  董佳琳接著道:「皇上一連三夜留宿宸宮,本宮可是費了好大的口舌才勸得皇上雨露均沾,只是這敬事房的牌子麼……」

  她不說了!

  栗彩兒和武蓮兒的心像被鉤子鉤住了一般,連帶著人也挺直了脊背,武蓮兒心直口快,率先問出了聲:「宸妃不是懷孕了麼?怎麼還能侍寢?」尤其懷的還是別人的孩子!這早不是什麼秘密的,這一屆的皇帝當真是開創了無數大周史上的先河,他做的每一件事都叫史官難以下筆!

  董佳琳意味深長地笑道:「是的呢,這有身子都把皇上迷得神魂顛倒,他日若徹底方便了……唉!算了,本宮身子沉,是服侍不了皇上了,二位妹妹年輕貌美,想來不樂意老死深宮連皇上的面都見不著吧!」

  武蓮兒沒會過意來,倒是栗彩兒眼神一凝,道:「娘娘希望我們怎麼做?」

  ……

  出了玉昭宮,武蓮兒拉著栗彩兒的手鑽進了一旁的桃花林:「喂!咱們真的要投靠惠昭儀呀?」

  栗彩兒撣了撣衣袖,哼道:「傻子呀!當然是誰受寵就投靠誰了!現在后妃少,派系不明顯,等秋季選了秀,你我二人再尋靠山怕是遲了。」

  武蓮兒蹙了蹙眉:「宸妃懷著諸葛鈺的孩子呢,終究比不得惠昭儀,等皇上的新鮮勁兒過了,宸妃的下場怕是非冷宮不可了。」

  栗彩兒點了點她腦門兒:「說你傻,你真傻!正因為她懷著別人的孩子,皇上都這麼疼惜她,可見皇上是真把她愛到了骨子裡。保不准,等她哪天生下皇上的兒子,太子之位……」

  武蓮兒吃痛,惱怒地瞪了瞪她,爾後揉著被她按過的地方,反問道:「皇上不是內定了皇后之子做儲君嗎?」

  栗彩兒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另有所指道:「你又傻!萬一皇后一輩子都生不出兒子呢?宸妃的心計手段,我瞧著與皇上有的一拼了。」

  武蓮兒憶起婚宴上荀楓對水玲瓏的高度評價,沒再反駁!

  二人離開後,躲在暗處的杏兒將二人對話一五一十地稟報了董佳琳,董佳琳氣得面色鐵青:「就知道沒那麼容易震住她們!但她們未必也太小瞧我了!」

  杏兒分析道:「其實奴婢覺得最大的威脅不是世子妃,而是皇后肚子裡的胎,萬一她生下皇子,您就沒法兒爭位子。不如……墮了她的胎?」

  董佳琳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不行,她的胎兒一旦沒了,皇上即刻就會給她動手術,而她一清醒便會指正我,我如今根基尚淺,鬥不過她!她長眠至少半年,眼下最要緊的還是解決水玲瓏這個大麻煩!」

  宸宮內,水玲瓏喝了一杯牛乳,枝繁邁著小碎步進來,神色凝重道:「栗昭容和武貴嬪去了惠昭儀的玉昭宮。」

  柳綠不屑地「嗤」了一聲:「又開始蹦躂了!養不熟的白眼狼!當初是誰收留了她和她那落難哥哥?轉頭她就害得皇后半死不活!」

  顯然,大家對董佳琳是荼毒姚欣的罪魁禍首深信不疑,荀楓知道嗎?水玲瓏覺得以荀楓的能耐肯定猜到了,只是一則,荀楓能趁機降服姚家,不失為美事一樁;二則呢,董佳琳懷著他孩子,他哪怕為了對方肚子裡那塊肉也不會徹查此事。而一旦董佳琳臨盆,等待她的將是姚家無情的怒火和報復。

  「大小姐,奴婢去盯梢,盯死她,看她能耍什麼么蛾子!」柳綠氣呼呼地道!

  水玲瓏按了按眉心,雲淡風輕道:「盯她沒用。」

  「那盯誰?」柳綠追問。

  水玲瓏以指尖蘸了些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姓氏。

  玉昭宮內,栗彩兒和武蓮兒依例向董佳琳請安,董佳琳過問了她們寢宮的一些事宜,又安排尚宮局的人添置了一些時新家具,二人笑著謝過。一上午的光陰就這悄然流逝了。臨近午膳時分,二人起身告退,董佳琳擺了擺手,沒提及任何不利於水玲瓏或皇后的言論。二人退下,剛跨出門檻便與一臉薄汗的柳太醫碰了個正著。

  柳全是荀楓欽點的太醫,在太醫院地位超然,柳全向她們行了禮:「微臣叩見昭容娘娘,貴嬪娘娘!」

  栗彩兒溫和地道:「柳太醫不必多禮。」

  短暫的照面過後,柳全背著醫藥箱進入了正殿。

  栗彩兒和武蓮兒攜手朝宮外走去,身後傳來似有還無的「微臣確定是男胎,與皇后娘娘的一樣……」

  話落,身後傳來噼里啪啦摔碎東西的聲響,緊接著,栗彩兒和武蓮兒看到柳全灰頭土臉,逃荒似的奔出了玉昭宮。

  武蓮兒望著柳全的背影,倒吸一口涼氣:「誒,你說,惠昭儀幹嘛動怒?」

  栗彩兒冷冷一笑:「我和你同時懷孕,我的是兒子,你的也是兒子,偏我位份比你高,我兒子的身份勢必比你兒子尊貴,你心裡能平衡?」

  武蓮兒很誠實地撇了撇嘴兒:「不平衡!」

  栗彩兒皺了皺眉,一把拉過武蓮兒的手蹲在了假山後:「噓!」

  武蓮兒大驚,不明白栗彩兒這是怎麼了!她順著栗彩兒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杏兒低著頭從玉昭宮出來,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

  栗彩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帶頭跟上了杏兒。

  杏兒走得略快,左拐右拐,來到了皇宮西苑臨近冷宮的地方,那裡栽種了不少夾竹桃。時值早春,夾竹桃只零星地長了幾片葉子,杏兒將那些葉子摘得精光,又偷偷塞進荷包,這才邁著小碎步回往了玉昭宮。

  武蓮兒目瞪口呆:「她……她……她摘夾竹桃葉做什麼?」夾竹桃是墮胎良藥呀!

  栗彩兒的瞳仁一縮:「不好,她要害皇后!」

  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水玲瓏躺在海棠樹下曬太陽,她未梳髮髻,三千青絲像一汪瀑布順著軟榻的邊緣垂下,輕輕落在柔軟的草地上,閃動著黑珍珠般亮澤的光。

  荀楓來到後院,大家欲行禮,他擺手示意眾人退下,枝繁不樂意,柳綠將她拽了出去!

  早春的風帶著絲絲涼意,水玲瓏蓋了薄毯卻是睡得香甜。半夢半醒之間,她又夢到諸葛鈺了。

  諸葛鈺精緻修長的手指緩緩撫上她臉頰,寵溺地說:「我來接你和孩子了。」

  她喜不自勝,將頭埋在了諸葛鈺溫暖的頸窩。

  諸葛鈺輕笑,低下頭親了親她。

  就在即將覆上她唇瓣之際,她緩緩地從睡夢裡醒來,睜眼,卻陡然撞入一雙幽暗中閃動著精光的眸子,像旭日落入黃泉,亮煞了百米孽淵,於萬惡中透出了一股妖邪的美艷。

  水玲瓏一把推開他,劇烈的晃動令她胃裡一陣翻滾,她躬身,避無可避地吐了起來……

  荀楓的眼底湧上一層黯然,似是而非地笑道:「何必呢?你剛剛不是挺享受的嗎?」

  水玲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步入了內殿。

  荀楓挑眉笑了笑,邁步離開。

  水玲瓏進屋,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些新鮮瓜果,不多時,宮人稟報,栗昭容和武貴嬪來了!

  栗彩兒是傻子才會看不出荀楓對水玲瓏的偏愛,既如此,她為何要巴結樣樣都遜了水玲瓏一籌的董佳琳?執掌鳳印了不起麼?待到水玲瓏生下屬於荀楓的孩子,所謂鳳印、所謂太子之位,還不是手到擒來?

  栗彩兒把自己與武貴嬪發現的古怪現象一字不落地稟報了水玲瓏:「……嬪妾也不摸不准昭儀娘娘是要作何打算,嬪妾覺著蹊蹺,便來告知娘娘了!」

  若董佳琳做了,那麼自己提醒有功;若董佳琳沒做,自己只是道出事件,未加揣測,算不得誣告。

  水玲瓏賞了二人一對夜明珠,叫枝繁送了她們出去,另一邊,柳綠拿著王府送來的信件走了進來,水玲瓏看完信,濃眉蹙了蹙,繼而幽幽地道:「擺駕未央宮。」

  未央宮內,董佳琳端著一碗蓮子羹走向姚欣,金桔警惕地攔在她面前:「昭儀娘娘,請把食物放在桌上,現在還不到娘娘用膳的時辰。」

  姚欣無法清醒,卻偶爾有微弱的意識吞咽。

  董佳琳冷笑:「本宮說到了時辰便是到了,你一介卑微的奴才竟敢攔本宮的路,簡直是沒把本宮放在眼裡,讓開!」

  金桔不讓!

  董佳琳使了個眼色,杏兒和另一名宮女上前掐住了金桔,並用帕子堵了金桔的嘴。金桔拼命掙扎,奈何她嬌弱身軀不敵二人之力,她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董佳琳端著蓮子羹坐在了床頭,並舀了一勺子往姚欣嘴裡送……

  然,千鈞一髮之際,門外響起了宮人的通傳:「宸妃娘娘駕到——」

  水玲瓏冷若冰霜地走進內殿,董佳琳卻仿佛沒有意識到水玲瓏已經近在咫尺,她快速撥開姚欣的嘴,把蓮子羹倒了進去!

  水玲瓏一把拉住她胳膊,厲聲道:「董佳琳,你好大的膽子!」

  「啊——」

  董佳琳應聲倒地,蓮子羹灑了滿身,她狼狽地側躺在冰涼的地板上,捂住肚子便開始痛呼:「好……好疼……」

  杏兒忙放開金桔,看向隨行的宮女,呵斥道:「你們都傻了嗎?娘娘受傷了!還不快去稟報皇上宣太醫?」

  明明假懷孕卻有膽子稟報荀楓宣太醫,誰又能說她的準備工作做得不夠充分?

  水玲瓏挑了挑眉,含了一絲譏誚地隨著大隊伍去往了玉昭宮。

  荀楓得知消息後,立刻放下手頭的公務來了玉昭宮,與他隨行的是專門為董佳琳請平安脈的柳太醫。

  柳太醫繞過屏風,替董佳琳診脈後出來對荀楓、水玲瓏稟報導:「皇上,宸妃娘娘,昭儀娘娘動了胎氣,孩子……保不住了!」

  荀楓的眸色一深,那邊,杏兒撲通跪在了地上:「皇上!皇上您要替娘娘做主啊!昭儀娘娘就是熬了點兒蓮子羹想孝敬皇后娘娘,宸妃娘娘問也不問就把昭儀娘娘掀翻在地!昭儀娘娘前段時間便動過胎氣,宸妃娘娘也知道……」

  水玲瓏仿佛沒聽懂她的潛台詞,只從容不迫地道:「柳太醫趕緊替惠昭儀接生吧,雖說滑了胎,這紫河車什麼的,總得處置妥當。」

  杏兒垂下頭,得意地笑了笑,昭儀好生聰明,知道水玲瓏看出她假懷孕了,與其坐等水玲瓏拆穿她,不如先下手,狠將水玲瓏一軍!昭儀故意讓栗彩兒和武蓮兒發現她嫉妒皇后又摘了夾竹桃,其目的就是希望引水玲瓏跳下她設好的陷阱,今天不管是水玲瓏推的昭儀,還是水玲瓏身邊的人推的昭儀,昭儀都會一口咬定幕後黑手是水玲瓏!殘害皇嗣的罪名一旦成立,皇上想保水玲瓏也得看群臣們同不同意,她們不信皇上根基不穩,會為了一個小小的水玲瓏與滿朝文武翻臉!

  水玲瓏此時真想笑,董佳琳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她豈能不知?這招對雲禮或許有效,可對荀楓一定適得其反!荀楓骨子裡的叛逆因子和嗜血因子不比諸葛鈺的少,誰脅迫他?他會血洗朝堂、血洗大宅,然後威風凜凜地告訴那些人,脅迫朕?殺你全家!

  柳太醫帶著兩名醫女進入了產房,產房裡,董佳琳撕心裂肺地叫著,水玲瓏暗暗稱讚,此等演技,不紅都難。

  濃郁的血腥味兒從內室傳來,荀楓的臉色一沉,看向漠然如水的水玲瓏,清涼的眸光微微一動:「你回宸宮。」

  杏兒駭然失色,這、這、這就放水玲瓏走?

  水玲瓏美眸一轉,聲音低潤道:「我還不知自己『弄掉』的皇子還是公主,怎麼能就此離開?」

  話音剛落,一道悽厲的尖叫像利箭般馳入了眾人的耳朵,荀楓濃眉一蹙,下意識地想詢問,那頭已經有一名不堪驚嚇的醫女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了:「皇……皇上!好……好可怕……娘娘……娘娘她……」

  水玲瓏以帕子掩了唇角的笑,董佳琳服用特殊藥物改變了脈象,今日無論來的是哪位太醫都會說她是滑胎了,而為了徹底取信於荀楓,董佳琳也準備了新鮮的死胎和紫河車。董佳琳無法自由出入皇宮,一直替董佳琳請平安脈的柳全就成了水玲瓏懷疑的對象。要不是她叫王府的人盯緊柳全的動靜,大概猜不到董佳琳會來這麼一劑猛藥。只是,這「藥」——

  荀楓的眸光微微一顫,沉聲道:「好好說話!到底怎麼了?」

  醫女抖如篩糠:「昭儀……昭儀娘娘……生……生了一窩老鼠!」

  荀楓的眉頭狠狠一皺,大踏步跨進了內室,犀利的眸光自那窩軟軟小小糯米糰子一般可愛的小米奇身上逡巡而過,心底,漫上一層史無前例的惡寒!

  董佳琳怔忡地看著荀楓,淚水滑落了雙頰:「皇……皇上……你……你聽……臣妾……臣妾冤枉……」

  不管她如何舌燦蓮花荀楓都不會信了,老鼠是水玲瓏搗的鬼,但胎兒不翼而飛就不是水玲瓏能左右的了。

  荀楓冷冷地看了看一直替董佳琳把平安脈的柳全:「車裂!」

  至於董佳琳,他看都懶得看一眼,厭惡地道:「褫奪封號,降為更衣,亂棍打死!」

  董佳琳如墜冰窖,惶惶然道:「皇上!皇上您聽臣妾解釋啊!皇上!」

  荀楓決絕地走了!

  水玲瓏從荷包里拿出一枚繡花針,眼波微動,似笑非笑:「我和皇后從母嬰店出來,突然遭遇一匹瘋馬,險些雙雙喪命於馬蹄之下,我起初以為是水玲溪,但轉念一想,水玲溪根本不知道我與皇后會出現在母嬰店,又怎麼會提前安排好肇事的馬?董佳琳,是你乾的吧?」

  那日是實情是荀楓要見姚欣,查到姚欣去了母嬰店,便坐馬車前往目的地,這則消息,一直隨侍荀楓左右的董佳琳自然也知道。董佳琳沒想過害水玲瓏,她想弄掉的是姚欣的胎。一個連未出生的嬰孩都不放過的女人,水玲瓏有什麼理由放過她?

  身後傳來董佳琳母獅子般的咆哮,水玲瓏渾然不在意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郭府。

  郭焱做了一桌子好菜,笑容滿面地推開房門,看向蜷縮在床頭,眼神空洞的三公主,說道:「娘子,吃飯了!」

  三公主無動於衷。

  自從聽聞皇權更替、雲禮等人被圈禁的消息,她就這樣了。

  郭焱有些懷念她蹦蹦跳跳,動不動就炸毛的樣子,但任憑他怎麼哄她,她都仿佛再也不會笑了。

  他和她之間橫了一個國讎家恨——他父親奪了他們雲家的江山,她沒舉起刀子宰了他,已算仁至義盡。

  「娘子,我餵你。」郭焱端來一碗米飯和一盤裝了若干菜餚的盤子,夾了一筷子她最愛的嫩筍,「啊,張嘴。」

  三公主撇過臉。

  郭焱不放棄,繞到另一邊,把嫩筍送到她嘴裡。

  三公主不嚼,就這麼呆呆地含著,淚水,吧嗒吧嗒掉砸在了手背。

  郭焱又用筷子把嫩筍夾走,徐徐嘆道:「你又三天沒吃東西了,你心裡不舒坦就打我好了,我皮糙肉厚,挨多少打都沒關係,但你嬌貴,餓久了會病。」

  說著,放下碗筷,真取了鞭子來,「咯,開始吧。」

  把鞭子塞到她手上,脫了上衣,露出古銅色的肌理,以及大大小小不計其數的刀傷箭傷。

  三公主看著他戰功顯赫背後不為人知的艱辛,鼻子一酸,自身後抱住了他,沒辦法的,她就是會心疼他的!心疼到連以身殉國的勇氣都沒有!明明是他父親毀了她的家族,她卻根本恨他不起來!這個男人,她要怎麼辦?

  郭焱轉過身,將無聲垂淚的她摟進了懷裡。

  三公主掙扎著起身,替他穿好衣裳,抽泣道:「我想見母后和皇兄。」

  姚太后與雲禮被圈禁於行宮,他不是沒嘗試去找他們,奈何荀楓將行宮圍得嚴嚴實實,明的暗的他都闖不過荀楓的封鎖。如果非要與他們會面,只有一個法子了……

  請假一周,碼字大結局。

  原先打算一萬一萬地寫,自然結局,現在改變主意了,一次性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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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的不勉強。

  惜緣,好聚好散。

  ——

  《權少的彪悍寵妻》八戒拋繡球

  他,權貴翹楚,天之驕子,亦是Z國最神秘的大人物,多國總統奉他為座上賓,黑道大佬對他俯首稱臣。

  當他與同樣強勢隱藏身份的她結為夫妻,所有的陰謀接踵而來,「麻雀」飛上枝頭,引起太多羨慕嫉妒恨,所有人都眼紅,發誓將「麻雀」拽下高枝狠狠踐踏!

  當她重回「MAFIA」,昔日人人眼中高攀的「麻雀」已是如撒旦般掌控生殺大權的「教父」,身邊跟隨著一個酷拽粉嫩的小男孩。

  「這孩子是誰的?」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