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人信件非君子所為,但水玲瓏從不已君子自居,是以,在枝繁瞠目結舌的表情下,水玲瓏從容不迫地閱讀完了姚馨予親自寫給老太君的書信。
原來,是冷薇的事曝光了。
水玲瓏就納悶了,距離冷薇之死已經過去將近一年,怎麼等到現在才曝光?說實在的,她不是沒想過揭發冷幽茹,可一分析冷家與諸葛家決裂的利弊,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冷幽茹可惡是可惡,卻也著實可憐,尤其老太爺捏住了她的軟肋,她已不能再為非作歹,那麼自己沒必要為了已經造成的傷害而去徒增更多的傷亡。如果報復的代價是玉石俱焚,重生初期的水玲瓏或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但現在有了丈夫、孩子,水玲瓏更希望大家都幸福。
枝繁想不明白個中利害關係,倒是樂得眉飛色舞:「惡有惡報!老天爺懲罰得好!這回,王妃做的醜事被揭發,冷家肯定不再認她了!」
是啊,冷家老太太信里說得很明白,冷承坤揮劍刺向了冷幽茹,要找冷幽茹索命,結果王爺替她挨了一劍,生死未卜。以王爺的武功,明明可以制服冷承坤,帶冷幽茹安然無恙地離開,卻硬生生以血肉之軀受了這一劍,誰說不是在替冷幽茹贖罪?
冷薇和姚成的悲劇是冷幽茹一手策劃的結果,但冷薇的死不能全部怪在冷幽茹的頭上,冷幽茹只是給了冷薇一顆殺母留子的解藥,也提醒過冷薇藥性非常霸道,要三思而後行,是冷薇自己執意服了藥物,臨死前,冷薇也表示並不後悔當初的選擇。
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同時,水玲瓏毫不猶豫地相信,如果叫冷幽茹服下這樣一顆藥以換來琰兒的存活機會,冷幽茹也會義無反顧。
說不定,大家都認為冷幽茹是在殺冷薇,冷幽茹卻覺得自己是幫了冷薇一個大忙呢。
水玲瓏現在也懶得去管冷幽茹的初衷了,她只想知道時隔一年,這事兒又是怎麼被發現的?錢媽媽早已被杖斃,服侍冷薇的丫鬟在經過盤問後全部發賣,冷薇的遺物當初是冷夫人親自收拾的,沒發現異常。
奇怪啊……
水玲瓏將信件原封不動地裝好,帶著枝繁往主院的方向而去,就看見一名五十上下的婦人迎面走來,邊走邊四下尋著什麼,水玲瓏眨了眨眼,笑著問向來人:「你在找什麼?」
崔媽媽聞聲抬頭,朝水玲瓏看了過去,水玲瓏穿著一件湖藍色繡桂枝齊腰外賞,一條白底撒花煙羅裙,裙裾鑲了圓潤珍珠,在暗的背光處緩緩飄過,如一團優雅浮動的雲,再看她髮髻輕挽,無繁複首飾,只一支紫金東珠步搖,能用紫金,又如此年輕的婦人……應當就是世子妃了!
崔媽媽行了一禮:「世子妃吉祥!奴婢是冷老太太身邊的管事媽媽,姓崔。奴婢帶了一封老太太的信給老太君,卻不小心弄丟了,奴婢正在找呢!」
水玲瓏稍稍側目,將手裡的信遞了過去,並溫和地道:「我剛撿到一封信,崔媽媽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
崔媽媽的目光一動,雙手接過信件,看了看後感激地福了福身子:「就是它了!多謝世子妃!」以世子妃的人品肯定不會拆信閱讀的!即便閱讀了也沒什麼大不了,反正沒打算瞞著王府的人。
水玲瓏淺淺一笑:「不用謝。崔媽媽可是要去老太君的院子?往前一直走,右拐第三處院落便是老太君的天安居。」
崔媽媽就道:「奴婢剛從那兒來,二夫人說老太君歇下了,奴婢本打算請二夫人幫忙帶信的,誰料信丟了!好在被世子妃撿到,省了奴婢一頓苦找。就不知能否請世子妃幫個忙,將信件帶給老太君?」
二夫人?甄氏被打得遍體鱗傷,二十多年了連床都下不來,又怎麼會跑出來遊魂?況且王爺出了那樣的事,老太君好像睡不著吧,暈過去也不至於,老太君沒那麼脆弱。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暗光,頓了頓,道:「沒問題,交給我吧。」
崔媽媽又將信遞了回去,水玲瓏拿在手裡笑了笑,狀似無意地道:「哦,今兒趕巧碰到崔媽媽,我有個問題想問呢。」
「世子妃請說。」
水玲瓏友好地道:「我剛聽了消息,知道父王和母妃在冷家發生的事兒了,但具體情況不甚清楚,還請崔媽媽替我答疑解惑。」
崔媽媽聽姚家人提過,要不是世子妃對冷薇實施了剖腹產手術,蕙姐兒是生不下來的,可以說,世子妃是蕙姐兒的救命恩人,世子妃問話,自己當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崔媽媽嘆了口氣,答曰:「是以前服侍薇小姐的丫鬟,說薇小姐的死另有隱情,只要冷家給她足夠的銀兩,她就把證據交給冷家。她說要不是她家裡欠了太多債走投無路,她也不願出來擔這個被人滅口的風險。」
「那丫鬟你可認得?」水玲瓏疑惑地問。
崔媽媽搖頭:「她怕被滅口,謹慎得很,戴了斗笠。」
戴了斗笠?水玲瓏狐疑地蹙了蹙眉,問道:「恕我直言,冷薇臨死前的樣子非比尋常,難道你們一直認為她的死是正常的?」
崔媽媽搖了搖頭,眼底湧上一曾淚意:「薇小姐說她是吃了一種江湖郎中給的安胎藥,所以才變成那個樣子,與旁人無關。她那胎我們是知道的,大夫說根本保不住,最多五個月便要滑胎,我們一開始還納悶呢,怎麼胎兒突然就抱住了?她瞞著我們……直到最後一天……我們想阻止也來不及……」
水玲瓏默默地聽著,命枝繁給崔媽媽遞了一方帕子。
崔媽媽含淚接過,擦了淚,接著道:「管家想著看她能拿出什麼證據,如果沒有證據就把她拖去見官,管家便給了她一筆銀子,她交給管家一封信……就是姑奶奶寫給冷薇的信……大家才知……那奪命的保胎藥……是姑奶奶悄悄送過去的……姑奶奶騙她說可能有一些副作用,但具體什麼姑奶奶不清楚,因為姑奶奶也沒吃過……姑奶奶怎麼能騙薇小姐服用這種藥呢?可憐薇小姐臨死前都在替姑奶奶做遮掩……姑奶奶真是……」
崔媽媽又氣又心疼,氣姑奶奶害了冷薇,但也心疼姑奶奶走火入魔全都是因為自身無法挽回的遭遇。
可能,有一些,有一些,可能……水玲瓏不停咀嚼著這幾個字:「確定是我母妃的筆跡嗎?」
崔媽媽點頭,痛心疾首道:「管家看著姑奶奶長大的,認得她筆跡,家主和老太太也都看過了,的確是姑奶奶的字。家主質問姑奶奶,姑奶奶……也沒否認……但姑奶奶心裡苦,她是太苦了才會犯糊塗……還請世子妃看在姑奶奶與世子爺的母子情分上,好生勸勸老太君,別對姑奶奶寒了心,也別……別發太大的火。」
這是怕老太君一怒之下趕冷幽茹出府,並狀告冷承坤蓄意傷人吧!
按照大周律法,冷薇嫁入姚家,就是姚家的人,她的死有蹊蹺也罷,沒蹊蹺也罷,姚家人不告上衙門,冷幽茹便相安無事;況且那丫鬟連賣消息都沒露面,自然也不會跑到衙門作證,缺乏證據,告不倒冷幽茹。
冷承坤這邊不同,諸葛流雲遇刺,多少雙眼睛看得清清楚楚,老太君要是一怒之下將冷承坤送進衙門,冷承坤這殺人未遂的罪名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再往深處想一點,扳倒冷家,如今便是最好的機會。
其實這事兒老太君做不得主,主要還得看王爺和老太爺的意思,但水玲瓏估摸著,他們兩個都不會狀告冷承坤。
水玲瓏想起另外一件事,又道:「我二嬸今天穿的緞子很好看,我想買一匹請人給母妃做一套,但我一時又想不起來去哪裡買,崔媽媽有合適的意見嗎?」水玲瓏眉眼含笑地問,很孝順王妃的樣子!
但凡是對姑奶奶好的事兒崔媽媽都會不遺餘力去做,養母不及生母大,世子爺儘管並非姑奶奶親生,可這麼多年的母子感情也不是假的,世子妃孝敬姑奶奶,她焉有不信的道理?
崔媽媽和善地道:「您說的是淡紫色阮煙羅嗎?說到阮煙羅,最好的自然是錦和布莊了。」
淡紫色阮煙羅?
枝繁的眉心一跳,這不是……
水玲瓏的眼神閃了閃,笑道:「多謝崔媽媽。」
「不敢當。奴婢先行告退了。」
崔媽媽走後,枝繁捂住嘴,詫異得瞪大了眸子:「大小姐,二夫人癱在床上,好像不能出來啊……那個什麼阮煙羅……淡紫色阮煙羅要是奴婢沒記錯的話,是夫人穿的,夫人幹嘛謊稱自己是二夫人?」
水玲瓏撣了撣手裡的信,漫不經心道:「謊稱不至於。你沒瞧崔媽媽的精明勁兒嗎?八成是自己猜的,夫人不好反駁,便只能將錯就錯了。總不能說,哎!我是王爺的元配!府里可沒這樣公布夫人的身份!」
枝繁支支吾吾,有些消化不了:「是……是嗎?」
水玲瓏望了一眼崔媽媽離去的背影,又摸了摸餘溫未除的信,希望是她想多了。
水玲瓏去主院探望諸葛流雲,余伯告訴她王爺和王妃歇下了,請她明日再來。
水玲瓏又去天安居看了老太君,老太君哭得天昏地暗,水玲瓏將信件轉交給她,她看也不看就丟進了火盆,在看她看來,冷家的行為不可原諒!誰傷害她兒子都罪無可恕!
水玲瓏寬慰了老太君一番,老太君強打著精神抹了淚,道:「你的孝心我曉得,你也早些回去歇息,你親自帶孩子諸多辛苦,府里的事兒你甭操心,注意身子。」
末了,又叫萍兒裝了了好些補品和嬰兒衣裳給水玲瓏。原以為姐兒活不了幾天的,沒想到慢慢長啊長的,竟也有了四斤。反倒是玲瓏這孩子,瘦得叫人心疼,「晚上扛不住也別硬撐,小鈺是孩子他爹,該他擔的責任一點兒不許少了!當年我在軍營里生孩子,你爺爺白天練兵,晚上換尿片,不也過來了?男人的身子比女人壯實,你別捨不得使喚小鈺,知道嗎?」
老太爺那麼大男子主義的人竟也給諸葛流雲換過尿片?水玲瓏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眼神兒賊亮賊亮,爾後心中淌過暖流,抱著老太君的胳膊蹭啊蹭:「奶奶真好。」
比上官茜好,起碼不重男輕女,也不一味偏袒諸葛鈺,或許不是不偏袒,卻選擇放在心裡。
而老太君越叫她使喚諸葛鈺,她反而越捨不得了。
這才是高手哇!
回了紫藤院,水玲瓏給孩子們洗澡,姐兒有些不新鮮,洗到一半便「嗯嗯啊啊」地哭了起來,兄妹倆仿佛有感應似的,姐兒哭,哥兒也跟著哭,頓時,屋裡炸開了鍋。
秋三娘問是否喂喂小主子,水玲瓏搖頭,兩刻鐘前餵過,他們肚子肯定不餓,再者,洗完澡後便要做撫觸,在那之前不宜餵奶。
倆孩子這回好似統一了陣營似的,非得與水玲瓏爭出長短,哥兒的哭聲之嘹亮,把在墨荷院小廚房做夜宵的鐘媽媽都給驚來了。
鍾媽媽連圍裙都來不及脫,火急火燎地打了帘子進來,焦急地問:「哥兒和姐兒怎麼了?哭這麼久?」
水玲瓏和秋三娘已將孩子們放在鋪了毛巾的軟榻上,水玲瓏給姐兒穿著衣服,另一邊,秋三娘幫哥兒穿。
水玲瓏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鬧脾氣呢。」
「喂喂奶就好了,瞧姐兒和哥兒哭得多難受。」鍾媽媽和秋三娘給出了一樣的意見。
一歲之前,母乳是萬能的,孩子不論是疼了、餓了、渴了還是鬱悶了,都能在吃奶時得到極大的心理和生理滿足感。但水玲瓏堅定堅信,得適當推遲孩子的滿足感,也得讓他們意識到哭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和她斗是絕對不現實的。
水玲瓏沒採納鍾媽媽的意見,待到哥兒和姐兒都哭哭啼啼地穿好衣裳後,捧起話本在一旁看了起來。
哥兒和姐兒放聲大哭,小臉皺成一團,哭得那叫一個可憐。
枝繁和葉茂低下頭,裝作沒聽見。
鍾媽媽心疼得不行了,走過去打算抱起哥兒和姐兒,水玲瓏卻說道:「鍾媽媽你這樣會慣壞他們的,讓他們哭個夠,什麼時候不哭了,什麼時候再抱,免得弄成壞習慣,把哭當作威脅大人的手段。」
鍾媽媽不以為然地辯駁道:「還沒滿月的孩子懂什麼?他就是想吃奶,想要人抱!你說你這做娘的,心就不能別這麼硬?你這麼大的時候還不是老哭?一哭我便餵你,我瞧你哪點被慣壞了?」
氣呼呼的,連稱呼都改了。
屋子裡的人紛紛垂下頭,不敢參與世子妃與鍾媽媽的「鬥爭」。
水玲瓏暗暗一嘆,她的臭脾氣上輩子沒少吃苦啊,不懂討好丈夫,不懂奉承婆婆,最喜歡以暴制暴,要不是的確替荀楓打下了半壁江山,估計荀楓早就將她打入冷宮了,而實際上,在榨乾她最後一絲利用價值後,荀楓的確這麼做了。
哥兒和姐兒哭得鍾媽媽抓心撓肺,鍾媽媽倒是想直接抱了孩子們往外沖,但她明白會被人攔下的。咬了咬牙,鍾媽媽瞪了水玲瓏一眼,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間。
枝繁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悶頭做自己的事,枝繁把桃花繡成了杏花,秋三娘將紅線分稅紫擼睹男啄傻猛嵬嶁斃薄�
也不知過了多久,姐兒率先敗下陣來,吸了吸鼻子,不哭了。
哥兒沒了後援團,扯著嗓子乾嚎了兩聲,也不哭了。
水玲瓏放下書本,她其實一個字兒也沒看進去,好在這倆小東西停住了,再多哭一會兒,指不定換她繳械投降了。
給孩子們做了撫觸,歇息片刻後又各自餵了奶,秋三娘抱了哥兒去偏房睡。
水玲瓏將姐兒放在床上,側身躺在她身邊,細細打量著她熟睡的容顏,濃眉大眼,鼻樑高挺,唇形豐潤,太像諸葛鈺了,將來也不知要長成什麼樣的風華絕代之人。
諸葛鈺回屋時就發現水玲瓏盯著他們女兒傻笑,燭光柔和,她的笑意也滿是柔和,滿頭青絲像逛街的綢緞,一寸寸拂過肩頭,落在蝶戲水仙枕頭上,與女兒頭頂的烏髮貼在一起,若一幅上等的水墨丹青,雅致生輝。
而她懷中的孩子,粉雕玉琢,五官精緻,時而撇撇嘴,迷死人一般的可愛。
諸葛鈺渾身的疲倦就在妻子和女兒共同構建的美好氛圍里一點一點消散了。
諸葛鈺捏了捏女兒粉嫩嫩的小腳丫,輕聲問向水玲瓏:「女兒的黃疸退了一點沒?」晚上光線不好,看不大出來。
水玲瓏道:「好一些了,再曬幾次太陽應當就能退完。」
諸葛鈺鬆了口氣:「白日可吐奶了?」
水玲瓏照實說道:「吐了兩回。」
諸葛鈺道:「比昨日少了兩回。」
水玲瓏欣慰一笑:「你還記得?」
「你把我當什麼?我女兒的事我怎麼會不記得?」諸葛鈺發現她又瘦了不少,不由地心疼,這才多久?一個月不到,她便瘦回懷孕前的樣子了。
水玲瓏突然想起正事,笑容淡去,說道:「父王和母妃的事兒安平告訴你了沒?」
諸葛鈺的瞳仁動了動,語氣如常道:「告訴了。」
「那……你怎麼看?」水玲瓏坐直了身子,認真地看向他。
諸葛鈺道:「冷家不是派人說了嗎?冷薇的保胎藥是母妃給的,母妃也承認了,這事兒不會有假。」卻沒對諸葛流雲的舉動做出評價。
水玲瓏挺直脊背,正色道:「不,我指的不是這個,我是問,你相信那名聲稱是冷薇丫鬟的人賣給冷家的信是真的嗎?」
諸葛鈺狐疑地挑了挑眉,等待她道出潛藏在心底的猜測。
水玲瓏也不與他賣關子,簡潔明了地將與崔媽媽的對話講了一遍:「你看啊,她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還有,這件事過去那麼久,早不東窗事發,晚不東窗事發,偏挑在母妃回門的那天,如果冷家先得到消息,再來王府討債,你覺得冷承坤有沒有機會闖進來?」
「你都累成什麼樣了,怎麼還有精力操那些心?」諸葛鈺似是不解地問道。
「父王和母妃的事,我當然要操心了。」關鍵是這事兒它怎麼就透著一股子詭異?她好奇,就想弄個明白,「按照信里說的,母妃略微提了一下保胎或許有一些副作用。」
講到這裡,水玲瓏停住,意味不明地看向諸葛鈺。
諸葛鈺俊美無雙的臉上漾開一層淡淡惑色:「這話有問題?」
「如果前段時間母妃沒教我料理庶務,我也不會發現這句話有什麼問題。」這算是給諸葛鈺一個台階下,做了人家兒子那麼多年,連人家有某些方面的強迫症都不清楚,水玲瓏的目光投向對面的山水屏風,徐徐說道,「母妃的數字精準性非常高,從來不說『一、兩個』或『三、四雙』這類字眼,母妃要麼直接告訴冷薇『藥有副作用』,要麼撒謊『沒有副作用』,但絕不是說『可能有一些副作用』,簡言之,母妃不會講模糊的量詞。」
諸葛鈺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短短數月,她竟是連這個也發現了:「今天的事疑點不少,但冷家不在意有沒有疑點,冷家只想知道母妃是不是真的害了冷薇。」
水玲瓏無法反駁諸葛鈺的定論,因為她和諸葛鈺所想一致,那名丫鬟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表面上說是怕遭到冷幽茹的報復,實際有可能她根本不是冷薇的丫鬟。冷承坤也猜到了,但有信件為證,冷幽茹也沒否認,冷承坤便徹底與冷幽茹決裂了。
那封密函,水玲瓏相信不是冷幽茹寫的。但能將冷幽茹的字跡模仿得出神入化必須具備兩個條件:一,有冷幽茹的真跡;二,對方是書法大家。她曾經就請諸葛鈺模仿過水玲溪的字跡,簡直真假難辨。諸葛鈺的確有機會得到冷幽茹的真跡並加以模仿,但諸葛鈺沒這麼無聊。
就不知誰這麼恨冷幽茹,對冷幽茹與冷薇的事了如指掌,甚至連那顆保胎藥都曉得,還有能力得到冷幽茹的真跡。
……
翌日,天微涼,冷幽茹幽幽轉醒,揉了揉有些暈乎的額頭,打算起身卻忽覺一股大力摟了摟她,她睜開了眼眸,就發現自己睡在諸葛流雲的懷裡。
「醒了?」諸葛流雲看向她,狀似無意地問。
他不讓動,冷幽茹便沒動,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斜斜望去,落在滲出不知何時滲出大量血跡的紗布上,雲淡風輕一般地道:「王爺可感覺好些了?」
諸葛流雲沒回答她的話,而是盯著她微垂的睫羽,清了清嗓子,說道:「那個……冷家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冷幽茹沒接他的話,睫羽長長,遮了眼底華光,也叫人探不出她內心所想。
不知想到了什麼,諸葛流雲目光微凝:「府邸記入你名下。」
「妾身在京城的宅子別院不少,不必了。」冷幽茹淡淡說完,拿開他摟著她腰肢的胳膊,穿了鞋子去淨房洗漱。
洗漱完畢,又換了衣衫,冷幽茹端來洗漱用具,在床邊坐下,面無表情地道:「妾身服侍王爺洗漱,王爺早膳想吃什麼,妾身吩咐膳房的人準備。」
諸葛流雲洗漱完,看向她絕美的容顏,喉頭滑動了一下,覺得吃什麼都不對胃口:「隨便吧。」
冷幽茹又去了淨房一趟,便朝門外走去,剛走了兩步,諸葛流雲叫住她:「你不先替我換藥?」
冷幽茹踅步而回,從醫藥箱裡取了胡大夫開的藥,並打來溫水,他本就沒穿上衣,冷幽茹便直接開始拆他的紗布。
將染了血的紗布放入一個乾淨的空盆中,冷幽茹又從另一盆子裡擰起帕子,緩緩擦拭他傷口周圍的血跡,誰料,擦著擦著……
冷幽茹垂下眸子,裝作沒看見。
諸葛流雲卻輕輕一拽。
冷幽茹睫羽顫出一個不規律的節奏:「王爺,你有傷在身。」
「傷的不是那裡。」
……
上官茜起了個大早,帶上親自去膳房熬的八寶粥,笑容燦燦地走向了主院,皓哥兒有德福家的照顧,她是一百個放心!
院子裡的人沖她一一行了禮,她都溫和地點頭,下人們紛紛覺得這位夫人比王妃好相處多了。
上官茜擰著食盒踏上台階,又繞過迴廊,在離屋子十多步之遙時突然聽到了始料未及的聲響,她的腳步就是一頓,手裡的食盒險些砸落在地。
外表清清冷冷,轉頭就勾引王爺,她不知道王爺有傷在身嗎?
還是說,她這些天玩的都是些欲擒故縱的把戲?
也對,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抓心撓肺,自己巴巴兒地趕著往上貼,王爺反倒不稀罕!瞧瞧人家冷幽茹的狐媚手段多厲害,不聲不響就把王爺給迷暈頭轉向!
上官茜啊上官茜,這就是曾經和你山盟海誓的男人,如今還不是與別的女人鶼鰈情深?
惱羞成怒,上官茜轉身離開了主院!
紫藤院的西次間內,小夏給女兒好生打扮了一番,穿一件粉紅色葫蘆紋褂子,和一條同色繡彩蝶百褶裙,柔軟的發挽成雙螺髻,用粉色髮帶固定,並簪了一對水玲瓏賞賜的蝴蝶珠花。
「真好看!」小夏由衷地誇了一句。
小秋雁揚起白淨的小圓臉,笑得眉眼彎彎:「是娘梳的頭好看!做的衣服好看!」
母親是孩子心目中的第一偶像,不管隨著時光飛逝,這種崇敬的熱意會否淡去,但此時此刻小夏的心裡是欣慰萬分的,她香了香女兒的臉蛋,笑道:「爹爹看了一定夸咱們小秋雁漂亮!」
想到爹爹,小秋雁眼底的笑意又多了幾分:「嗯!娘親,我好想好想爹爹呀!我們快回去看他吧!」
小夏拿起桌上的報復,回頭理了理床單,又環視四周,確定屋子裡紋絲不亂了,才牽起女兒的手朝門外走去。
此時天已大亮,府里的下人紛紛忙碌了起來,路上滿是行色匆匆的丫鬟婆子,膳房的方向,炊煙裊裊,飛入雲端。
小秋雁心情雀躍地唱起了小曲兒,聲若鶯啼,宛轉悠揚,小夏知女兒興奮,不忍拂了她意,卻又恐聲音太大驚了仍在睡眠的女主子,便柔柔地提醒道:「省著點兒嗓子,別見了爹爹唱不出來,爹爹可得傷心了。」
小秋雁歪著腦袋想了想,道:「對哦!那我留著待會兒唱給爹爹聽!」
小夏看著冰雪聰明的女兒,微微一嘆,若是投身在大戶人家,說不定能嫁得和世子妃一樣好,偏從她肚子裡爬出來,一下子就成了任人魚肉的賤民。
小秋雁沒注意到娘親的長吁短嘆,只樂淘淘地想著和爹爹見面的場景,笑得幾乎看不到眼睛。
她甩開小夏的手,跑了幾步開始面對著小夏倒走:「娘親啊,你說弟弟又長大了沒?」
「長大了。」
「有我這麼大嗎?」
「你弟弟才兩個月,你都四歲了!不可能一樣大!」
「那……比小公子大嗎?」小秋雁追問,倒走得非常熟練。
小夏就覺得孩子的問題怎麼都那麼逗趣兒呢?仰頭笑了幾聲,再看向女兒,正要回答卻突然臉色一變:「小秋雁!快停住!」
然,她晚了一步,小秋雁還是避無可避地撞上了岔路口上氣沖沖橫穿此路的上官茜。
「啊——」卻是小秋雁在貼上上官茜衣袖的那一瞬,突然聽到小夏的話一個急轉身沒站穩,朝上官茜直直撲去,上官茜的反應快得令人咋舌,輕輕一挪,小秋雁摔向了地面。
就在小秋雁以為「必死無疑」時,身形忽而被一股柔和的力道穩住,她側目,就看見上官茜拽住了她胳膊。
「冒冒失失的小丫頭,也不怕摔著?」上官茜溫和地嗔了她一句,先前的怒火仿佛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了,她依舊是那個溫柔美麗的夫人。
小秋雁疑惑地望向了上官茜,她雖住紫藤院,但沒資格進入世子妃的房間,所以她沒見過上官茜:「謝謝你!」
上官茜鬆開她的小胳膊,和顏悅色道:「下次走路得小心,撞到我沒什麼,可萬一撞到別的貴人就難說了。」
小秋雁受教,點頭如搗蒜:「是,我記住了!」
小夏嚇得臉色發白,府里的女主子就那麼幾個,二夫人重傷在床,王妃的聲音不是這樣,想必這位是新來的夫人了。她雖沒看到過上官茜的真容,卻也聽了她不少傳聞,知道她是王爺的女人,也與世子妃走得頗近,小夏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朝對方行了一禮:「夫人!」
上官茜知道紫藤院有個帶著女兒上班的乳母,但凡是諸葛鈺和水玲瓏的人,她都比較客氣:「我看你背著行禮似乎是要出府。」
小夏低垂著眉眼,不敢與主子對視:「回夫人的話,奴婢今天回家探親。」
「哦,這樣啊,那你們去吧。」上官茜又不是真的關心她們的疾苦,不過是隨口問問,彰顯賢德罷了。
「是。」小夏退至一旁,給上官茜讓路,在上官茜與她擦肩而過時,她鬼使神差地望向了對方,一眼,直叫她驚得差點兒尖叫……
下午,郭焱和三公主來探望了水玲瓏。
郭焱急沖沖地走在前頭,三公主怎麼追也追不上,三公主氣得跳腳:「小憨!」
「到!」小憨筆挺挺地站好,等候命令!
三公主幽怨地道:「把你家主子給我按住!」
小憨一愣,這個……通常都只有主子按他的份兒啊……
三公主就不明白了,水玲瓏教的法子她試了,把郭大夫人的樣子模仿得惟妙惟肖,可為什麼郭焱還是不喜歡她?
「郭焱!你給我站住!」三公主提起裙裾,小跑著追上了郭焱。
郭焱簡直不想理她,這個女人肯定是瘋了,一天到晚老氣橫秋,也不知學了誰!看得他雞皮疙瘩掉一地,直以為自己娶了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
二人一前一後地進來,水玲瓏瞧著他倆面上不和,實際卻是一對歡喜冤家,只是郭焱自己沒意識到罷了。
三公主羞答答地一笑:「你們聊,不用理我,我坐一會兒。」反正是母子,她也不用吃醋!
水玲瓏掉了幾顆雞皮疙瘩,有些不習慣這麼溫順的三公主,卻在看見郭焱略顯擔憂的臉上尋到了答案,水玲瓏會心一笑,說道:「好了,難得你們倆一起來,哪有撇開一個只顧另一個的?」
三公主繼續低頭,「羞澀」地笑。
不忍直視……
水玲瓏的心裡毛了毛,拉著郭焱在三公主旁邊坐下,微笑著問三公主:「你們最近過得好不好?」
三公主「含羞帶怯」地回道:「挺好的。」
水玲瓏挑了挑眉,希冀的目光掃過她平坦的小腹:「可有動靜了?」
三公主的眸光一暗,搖頭:「沒。」
這麼久了還沒動靜,按照前世的記憶,三公主與郭焱一同房便懷上了,這輩子怎麼就不孕了?
郭焱看了看微蹙著眉的水玲瓏,又看了看難掩不安的三公主,目光一動,打了個圓場:「太醫把過脈說身子沒問題,過段時間會有的。」
三公主感激地看了郭焱一眼,如釋重負!
水玲瓏就想笑,都懂得護媳婦兒了,真是長大了。她沒責問三公主的意思,只是在對比前世今生的差別。或許,前世的郭焱與三公主恩愛有加,今生的荀斌卻總若即若離,女人壓力大了也難懷上。水玲瓏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不急,你們小年輕多過過二人世界也是好的。」
三公主就點了點頭:「嗯。」
應得這樣爽快,看來郭焱沒與府里的丫鬟搞什麼亂七八糟的通房關係。水玲瓏滿意一笑,叫秋三娘和枝繁將熟睡的孩子們抱了出來。
誰料,郭焱和三公主還沒認真看上哥兒和姐兒一眼,院子外便傳來了小憨殺豬一般的驚叫:「啊——啊——啊——」
姐兒受驚,「哇」的一聲哭起來。
郭焱的眉頭狠狠一皺,起身,大踏步走到了院子門口!
小憨一路狂奔,看見郭焱便像看見救星似的一把跳到郭焱身上,戰戰兢兢道:「鬼……我剛剛看到鬼了……女……女鬼……」
大家還記得小憨第一次看見女鬼是什麼時候麼?O(∩_∩)O~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