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一旦決定護人,衛含章只感覺自己手裡人不夠用了。

  若是梅蘭竹菊四位女官還在,她便可以留一個在沈家,免得等她們一走,沈家人又來作妖。

  最後還是錢氏將自己身邊的得力嬤嬤留了下來,照看女兒。

  屋內又悶又熱,錢氏、江氏兩位過來人正對著衛含霜諄諄教導小月子注意事項,衛含章聽了幾耳朵後,乾脆不再打擾,起身退了出來。

  看著才初秋已見荒涼之色的庭院,衛含章心頭愈發不暢,想去侯府後花園轉轉,才出院門,就看見沈瑜立於門口,面色憔悴,嘴唇因為缺水而發乾,沒有初見時那彬彬有禮的風流世家子模樣。

  想到自家六姐如今的慘狀,見他如此,衛含章只覺裝模作樣。

  渣男!

  死渣男!

  本欲上前痛斥幾句,又不想和離的事節外生枝,乾脆懶的理會,繞過他而行,沒想到沈瑜卻主動上前攔住了她。

  他躬身深深一拜,頂著衛含章不善的眼神,啞聲道:「她怎麼樣?」

  「她是你的妻子,你問我她怎麼樣?」

  衛含章冷嘲道:「沈瑜,先前我雖覺得你為人風流,行事拎不清,無擔當,但還算個聰明人,至少該知道妻者齊也,不可辱之,可現在……」

  「自回京後,霜兒就不肯再見我,也不讓我進她的院子,」沈瑜沒有在意她的嘲諷,而是垂下通紅的眼道:「她沒有用府醫,從外頭請來大夫,不肯透露她的情況。」

  他面露祈求,「你是她的妹妹,她脾氣倔,你別由著她折騰自己,告訴我,她身子怎麼樣?」

  瞧著滿臉的急切,不知情的,還真以為這是哪裡來的痴情人。

  衛含章內心腹誹,根本不會被渣男表面迷惑,也沒有打算跟這麼個渣男在姐姐院門口細聊,她大步朝前走。

  沈瑜不敢再攔,望了眼院門,躊躇幾息後,跟在了她後面。

  一直走到那日衛含玉落水的九曲亭,湖面微風習習,讓人本該讓人心生平靜,可衛含章面上譏諷之意卻更濃,續上方才的話題道:「我六姐為什麼不用府醫你不知道嗎?」

  沈瑜神情一僵。

  衛含章冷笑道:「你們沈家行事,也真叫人開了眼,府醫都能說假話,我六姐真請他來開方子,怕是好好的人,都要被害了。」

  「不是的,」沈瑜張了張口,艱難解釋:「當日表妹身體的確……」

  「行了,誰耐煩知道你們那點污糟事,聽了都叫人耳朵髒。」衛含章飛快打斷,厭道:「你既對你那表妹痴情一片,為何不直接娶了她去,要連累我六姐攪合進你們之間。」

  沈瑜搖頭苦笑:「……都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你害了兩個姑娘,你的表妹因為你成為無父族可依的孤女,無名無分的跟你有了兩個孩子,就算她自甘下賤,但你若為她考慮過半分,也做不出這樣的事。」

  衛含章咬牙切齒:「而你明媒正娶的妻子,被你們這對狗男女噁心的孩子也沒保住,作孽太多是有報應的,沈瑜你小心這輩子命中無嗣!」

  這算是極為惡毒的詛咒了,沈瑜面色更苦,他不敢動怒,也無心去動怒,只小聲道:「我已經知道錯了,現在我只想讓霜兒快快好起來,半個月了,她不肯見我……」

  「那你表妹呢?」衛含章一手撐著欄杆,忽然問道:「你擔心我六姐,就不擔心那位同你無媒苟合,合了又合,再度懷了個奸生子的表妹嗎?兩個孩子都保不住,好好一個官宦人家的女兒,落到你手裡,連個賤妾都當不了,你不怕你表妹想不開?」

  她的話實在難聽,叫沈瑜頓時啞了音,面上再度流入出糾結之色。

  顯然也是放心不下表妹的。

  「……」衛含章默了默,可算知道衛含霜那句,『沈瑜本性不壞,只是有些優柔寡斷』是什麼意思了。

  ……更讓人噁心了。

  她簡直沒眼看,伸手一指,道:「給我滾遠點,我見不得髒東西,真難為我六姐竟然同你相處這麼久,難怪她現在不肯見你,也是她好脾氣,若換了我……」

  衛含章別開臉,目光終於發現九曲亭台階下不知來了多久的青年男子,話音不自覺頓住。

  沈瑜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瞧見自己那位玉樹臨風的表哥立於亭下,見證了自己的笑話,本就被妻妹一通辱罵而漲紅的臉,都要紅成豬肝色。

  他不再好意思多說什麼,對衛含章作揖行禮後,幾步走下台階,跟陳子戍僵硬寒暄幾句,急急忙忙告辭而去。

  髒東西走了,衛含章覺得清淨之餘,也有些不自在,不管怎麼樣,沈瑜還是她堂姐夫呢,她剛剛說的話,似乎真的挺難聽的。

  叫人聽見,會不會覺得她跋扈不講理,仗勢欺人……

  衛含章嘆了口氣,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下意識回頭去看,眼裡不自覺流露出驚詫。

  這人竟然沒走,反而不知避嫌上來只有她一人在的觀景亭。

  陳子戍見她驚訝的望著自己,微微一笑:「怎麼了?」

  「……」衛含章默了默,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頭繼續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倚欄靜立,背對著他,裙裾隨著微風拂過而輕微擺動,瞧著頗有幾分恬靜模樣。

  完全沒有了方才訓斥人的氣勢。

  陳子戍看了幾眼,告誡自己該離開了,偏偏卻始終邁不動步子。

  最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姑娘體內蠱蟲解了嗎?」

  衛含章一愣,想到這案子蕭君湛是交給李越在查,陳子戍不知具體情況很正常。

  她猶豫了會,還是搖頭道:「尚未。」

  聞言,陳子戍眉頭微蹙,沒有再問,沉默幾息後,突然上前一步同她並肩立於圍欄旁。

  衛含章心頭一跳,總覺得兩人獨處有些不妥,下意識就想離開,卻聽他道:「那日永樂侯壽宴,九曲亭內賓客眾多,我就站在這個位置……」

  他頓了頓,沒有再說。

  衛含章發現自己竟能心領神會。

  他的意思是,他初見她時,就是在這個位置。

  當時她見衛含玉落水,同衛含霜兩人急匆匆而來,陳子戍在觀景台上,居高臨下能在擁擠的人群中看見她很正常。

  衛含章心頭微跳,不自覺偏頭,視線落在他的面上,瞥了一眼就急忙收回,道:「那你知道我家八姑娘為何落水嗎?」

  雖不知她為何問這個,但陳子戍還是道:「京中流傳,是沈家嫡女為……」

  「不僅僅是這樣,」衛含章抿唇道:「跟你也有關係。」

  陳子戍恍然一驚,瞬間明白了什麼,當即轉頭道:「我不知情。」

  衛含章哦了聲,不再說話。

  「我真的不知情,」陳子戍繼續道:「平日也極少赴酒宴,永樂候府乃我姑母夫家,姑父壽宴,不得不親臨,對你家八姑娘,我未有一絲印象。」

  「……好,我知道了。」衛含章頗感無語,他解釋的如此認真,難道她還該感到高興嗎?

  她兩個姐姐,都被這人迷的神魂顛倒,一個遠嫁他鄉,一個連命都丟了,他卻沒有一絲印象。

  能猜到她想的什麼,陳子戍沉默了會,忽然道:「你其實不必替她們不平。」

  衛含章驚訝自己竟又秒懂他言下之意,不自在的抿唇。

  感覺他的視線投了過來,她下意識用團扇遮住側臉,提醒道:「陳世子應該明白,你我二人不適合單獨相處。」

  若叫蕭君湛瞧見,以那人的醋意,就算面上遮掩,但心裡還不知道要惱成什麼樣。

  陳子戍聽見她的提醒,視線都不曾移開,略微頓了頓,方道:「明白的,是我考慮的不夠周到,叫姑娘為難了。」

  「我有什麼好為難的!」

  本來就被沈瑜那個渣男影響了心情,眼下真見不得這人的情態,她終於忍不住了,惱道:「世子如此模樣,真同你那表弟有幾分相似,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情聖來了。」

  方才沈瑜問起衛含霜時,不也滿臉擔心,情意不似作假。

  後面提到自己表妹,又變了臉色。

  這種世家子,能懂什麼是真情。

  同衛恆一樣,就算心裡有自己妻子,不也照樣受用妻子為自己納的妾嗎。

  既然如此,就別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樣來噁心人。

  衛含章是有些遷怒的,她放下團扇,不再迴避同他對視,冷嘲道:「聽聞世子雙十之齡未曾娶妻,為人潔身自好,是京中貴女們的春閨夢裡人,就是不知你院裡會不會也藏著個『表妹』。」

  顧昀然不是說了嗎,除了正妻外,妾氏、婢女之流都是物件,既然不把她們當人,所以當然不會影響他的『潔身自好』。

  陳子戍垂眸望著她,久久不語。

  衛含章大感沒趣,轉身就要走,才行兩步,就聽見他道:「陳國公府沒有借住的表妹,我院中也不會藏人。」

  他頓了頓,繼續道:「我說了,你不必替你兩個姐姐不平,衛氏再不滿,該出的氣,你也已經……」

  「住口!」衛含章轉身,平靜的望著他,道:「你同我說這些,是想做什麼?」

  很多事,雙方或許都有所感,但說出來就不妥了。

  說出來能改變什麼?

  陳子戍神色微怔,忽然笑道:「是我失禮,只是不解釋清楚,有些不甘心罷了。」

  他上前兩步,輕聲道:「起風了,姑娘回去吧。」

  方才還晴朗的天氣,不知何時陰雲密布,似要變天了。

  夏日的餘熱終將散去,秋冬隨之而來。

  衛含章最後看了他一眼,無語的轉身離開。

  ……甘心不甘心,有什麼重要的,世上幾人能擁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

  回府的馬車上,江氏在感念侄女出嫁後的遭遇。

  「女子嫁錯人,當真比投錯胎都可怖。」她望著面前的嬌嬌幼女,面露笑意道:「萬幸我的冉冉好福氣,為娘瞧著再也沒有比殿下更好的夫郎了。」

  身居至高位,又溫柔寵溺,滿心愛護,為了她家冉冉,連親外甥女都圈了起來。

  當日多囂張的郡主,刁難人甚至都不需要理由,鞭子一甩險些讓她家冉冉破了相,如今卻被打入天牢,等候處置。

  聽說長樂公主這段日子,日日往宮裡跑,求見當今陛下,想讓這位弟弟饒女兒性命。

  現在滿京城裡,誰不知道太子殿下將自己未來太子妃看的有多重。

  衛含章不自在的避開母親的視線,忽然問道:「我記得阿娘以前不是很喜歡陳世子嗎,還說他是最好的佳婿人選。」

  ……這變的也太快了。

  「還擠兌起你娘來了,」江氏笑著睨女兒一眼,輕點她的額頭,道:「陳世子固然好,但咱們也只能看見表面,真正相處起來,誰知是個什麼樣,當日沈家上門議親,我瞧那沈瑜也人模人樣,怎麼也看不出竟會如此不著調。」

  「殿下卻是同你實實在在相處過的,待你如此真心實意,還有誰能比他更好呢?」

  衛含章點點頭,哦了聲,道:「有沒有因為身份差距的原因。」

  她們母女倆素來親近,江氏聽了也不覺得如何,反而輕嘆道:「其實比起皇室,為娘反倒覺得國公府的門楣已經足夠了。」

  皇家規矩大,子嗣壓力更大,畢竟太子殿下過了年可就二十六了。

  先前未曾娶妻自不多說,娶妻壓力都是殿下自己擔著。

  可如今既然迎娶了太子妃,那子嗣便是國之大事,生子壓力向來都在婦人身上。

  屆時,恐怕從新婚起,就不知多少人開始盯著她家冉冉肚子呢。

  就連當今陛下,盼孫子估計也盼的望眼欲穿。

  真論起來,還是國公府最好。

  門楣夠高,嫁的體面,子嗣壓力固然有,卻遠沒有嫁入皇室大。

  ……不過,這倆也不是她們能隨意挑選的。

  殿下是什麼人,他多難得看中一個姑娘,就算他願意由著冉冉自個兒選,當今陛下也不會允許,兒子的心上人,他用盡手段都要給人娶回來。

  衛含章若是知道江氏在想什麼,估計會忍不住感嘆蕭君湛在外形象確實好了。

  好到竟然讓江氏認為,他會願意由著她選別的男人。

  她多看陳子戍一眼,那人都醋到恨不得當場宣誓主權,他會由著她嫁給別的男人?

  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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