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皇后搖扇子的手一頓,目光投向了凌玄策,又不動聲色地移到孝元帝的臉上,眸底暗暗划過一絲譏誚,轉瞬即逝。
孝元帝雙目透出凜冽的寒光重重壓在凌玄策身上,聲音低沉:「你說什麼?」
凌玄策面色不改,「兒臣不願和王妃和離,求父皇收回成命。」
孝元帝臉上隱現怒意,眉間皺成了一個川字,「朕已經當眾允諾你們和離,且說了,此事再無商量餘地,你還來做什麼?你是想讓朕朝令夕改?」
凌玄策視線輕抬,與孝元帝對望,「父皇,兒臣與王妃剛成婚,這麼快就和離,有些不妥,而且昨日皇爺爺也說了,他不同意此事。」
「你少拿你皇爺爺說事!」孝元帝喝斥一聲,手指著凌玄策道:「你自己薄待王妃,現在人家不願意跟你過了,已然辜負了你皇爺爺當初賜婚的好意!」
「兒臣已經下定決心,日後要善待王妃,好好過日子……」
「行了!」孝元帝已經失了耐心,「和離書都已經下了,如何能反悔!」
好不容易促成這二人和離,他當然不會再收回成命。
誰知這次凌玄策這麼不知好歹,執拗道:「兒臣真的想和王妃安穩度日,求父皇開恩,再給兒臣一次機會。」
說完,他重重叩首。
孝元帝面沉似水,額前青筋直跳。
蕭皇后輕笑著開口:「宣王,你成心要忤逆上意嗎?」
凌玄策平靜道:「兒臣絕無此意,只求父皇開恩……」
」夠了!」孝元帝大喝一聲,指著凌玄策道,「趕緊給朕滾出去!」
可凌玄策仍不動。
孝元帝的怒火徹底被這個倔強的兒子拱了起來。
他一拍桌面起身,目光凌厲地怒視著凌玄策,」逆子,逆子!你不走是吧?好啊,來人!給朕狠狠地打他!」
兩個侍衛立刻進來,提著粗重的木棍朝凌玄策走去。
蕭皇后的嘴角微微勾了下。
只要能不和離,不管是多重的處罰,他都要受著……
第一棍落下,凌玄策的身子顫動了一下,痛感迅速蔓延至整個後背,他的臉色不動分毫,黑幽幽的眸子低垂著,定定地望著面前的地板。
第二棍、第三棍……一下接一下密密麻麻地打在凌玄策的身上。
御書房裡無人作聲,只有棍棒落在皮肉傷發出的一聲聲悶響,聽得讓人心驚,宮人們大氣不敢出一個,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孝元帝冷眼瞧著凌玄策受罰。
蕭皇后眼中也儘是冷嘲,但隨著棍棒一次次的落下,她的眼神逐漸變得複雜——
已經打了二十多棍,凌玄策依舊沒有屈服的意思。
他面頰被冷汗濕得如同水洗過,雙唇都被咬出血珠,顯然棍棒的滋味十分難挨,但他的神情卻始終堅定。
又是沉重的一棍落下,凌玄策受不住地發出一聲悶哼,身子向旁倒去。
兩個侍衛見狀有些猶豫,不知還要不要繼續打,一齊看向了孝元帝。
孝元帝摩挲著拇指上的扳指,眸子閃爍著寒光,沒有做聲。
凌玄策兩手又撐著地,跪直了身子。
孝元帝被他這反骨氣得怒喝道:「繼續打!」
棍棒再次揚起。
太上皇手裡的棋子久久沒有落下,正在冥思苦想之際,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了進來,猶豫一會兒,還是上前附在太上皇的耳邊悄聲傳話。
太上皇被人打擾有些不快,但是一聽完拿小太監的話,面上一驚,立刻扔了手裡的棋子,他看了虞晚寧一眼,「晚寧,皇爺爺有點急事,你來幫皇爺爺接著下。」
虞晚寧一愣,忙說:「皇爺爺,我找你也有要事,我……」
太上皇將她按著坐到棋盤前,「你有什麼事,等皇爺爺回來再說,你先幫皇爺爺下棋,這一局你要是贏了攝政王,皇爺爺重重有賞。」
說完,他疾步走了出去。
虞晚寧看了眼燕北琛,又低頭看棋盤。
現在正是僵持之勢,兩邊都未能占上風。
虞晚寧雖然會下棋,但是方才觀戰半天,看出燕北琛棋藝著實厲害,她絕對不是人家的對手,這局棋她是輸定了。
因為頗有自知之明,她不怎麼猶豫就乾脆地落下了一子,跟著攀談起來。
「攝政王今日怎麼來了?」
「聽說太上皇回京,特來拜見。」燕北琛修長的兩指夾起一顆黑子落於棋盤上,「宣王妃呢?」
虞晚寧嘆氣:「皇上先前賜了和離書,可是被太上皇給沒收了,我今日來就是想要回去。」
燕北琛掃了她一眼,「太上皇不許你們和離?」
「嗯。」虞晚寧有些惆悵,「本以為皇上下了和離書就行了,沒想到,偏偏太上皇這時候回來阻攔。」
燕北琛對上她燦如星子的眼眸,神色冷淡地捻起一顆棋子,「不合規矩。」
「等我和離書到手了,我就解脫了,這對你也有好處嘛。」
燕北琛神色微愣,手裡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盤上。
他抬眸望向虞晚寧,矜貴淡漠的臉上流露出困惑。
虞晚寧眼神純粹,隨口道:「我要拿到了和離書,就不用你費心幫我了嘛。」
突然她眼睛一亮,忙指著他方才落下的黑子說:「落子無悔!」
燕北琛看了眼棋盤,方才一時走神,竟然下錯了地方。
他沒說什麼,眉心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一絲懊惱浮現心頭。
許是石宇最近老在他耳邊念叨虞晚寧和離的事情,說什麼虞晚寧和離是為了他,弄得他也生出幾分錯雜的思緒來……
方才他竟然因虞晚寧的話,而亂了心神。
虞晚寧本來料定自己沒有勝算,可是燕北琛這麼一錯,讓她輕輕鬆鬆就吃掉他一大片子,突然覺得勝利在望,便加倍認真起來,一雙眼睛仔仔細細地掃視著棋路,全然沒有注意到燕北琛異樣的神情。
御書房裡面,凌玄策生生挨了五十棍。
在孝元帝的怒目而視下,他平靜地俯身磕頭,嘴唇發顫,語氣卻仍透著一股偏執:「請父皇開恩,收回成命!」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他竟然還如此堅持!
孝元帝氣得胸口起伏不定,一時竟說不出話。
蕭皇后也很訝異,為了不和虞晚寧和離,凌玄策竟做到如此地步!
她瞄了孝元帝一眼,揚聲道:「宣王,你這是要倔到底了?為了一個王妃,執意要同你父皇作對?」
凌玄策伏在地上,後背的衣料滲出斑斑血跡,「兒臣無意與父皇作對,兒臣只是不想和離。」
「好啊,你好得很!」孝元帝氣極反笑,他站起身,走到凌玄策身前,冷冷道:「既如此,那就接著打!一直打到你想清楚為之!」
兩個侍衛拎著棍子,面露不忍。
尋常人打個二三十棍就受不了了,凌玄策已經挨了五十棍,再打五十棍,非死即殘啊!
他可是皇子吶!萬一打出點什麼事來……
「只要父皇可以收回成命,」凌玄策吃力地直起身子,臉色白得幾乎透明,極重地吐出幾個字:「兒臣甘願受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