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姿的話音才落,安貴妃心猛地沉了下去。
趙氏瞬間明白了女兒的意思,不給安貴妃反應的機會,忙出言道:「皇上、皇后娘娘明鑑,不單小女沒有想攀龍附鳳的心思。妾身也代國公爺像您保證,我們魏家說到做到,以自證清白!」
且不說魏國公並不看好周承軒日後能繼承大統,他們就這一個女兒,往後不求顯貴,只希望女兒安逸喜樂。嫁做皇子妃,魏清姿的性子也不適合。
這些日子以來,安貴妃數次找中間人遞話,透出想娶魏清姿為六皇子妃的意思。趙氏正犯愁不知道該如何解決,姜姀此言,簡直是才瞌睡就有人遞枕頭。
趁此機會,乾脆斷了安貴妃的念頭。
魏國公是深受皇上倚重的人,原本安貴妃想給周承軒娶魏清姿,就是想要拉攏武將支持他。如果皇上能賜婚,也能說明他有意扶持周承軒作為繼承人。
安貴妃也不是沒想過通過些非常手段娶到魏清姿,只是王皇后的前車之鑑猶在,她並不敢擅動。
姜姀給魏清姿的坐騎下了藥,陰差陽錯間到給了她機會。周承軒幫魏清姿制伏了發狂的馬,她原本打算添油加醋的宣揚一番。她此時只暗恨自己平日待姜姀太好,怕是有人覺得姜姀是受她指使。
在安貴妃的計劃中,姜姀已經是一枚廢棋。如果不是還要用姜知瑞,她早就自己出手把姜姀給解決了。
「清姿和夫人的意思本宮明白!」安貴妃眼看形勢急轉直下,終於慌了神。「清姿素來大方磊落,斷不會行詭譎之事。清姿年紀還小,可別說這些賭咒發狠的話,平白錯過好姻緣。」
王皇后還是極少見到安貴妃也有手足無措的時候,自覺心情舒暢,有種出了口惡氣的感覺。「既是大姑娘有這決心,不愧是將門女子,剛烈忠貞。」
見王皇后在其中挑撥起來,安貴妃恨得咬牙切齒,只是她不好當面跟王皇后爭執起來。
皇上的明旨一日未下,王皇后的份位就沒有改變,仍是母儀天下的中宮皇后。她在皇上面前的形象素來都是溫婉識趣的,自然不能給皇上添麻煩。
「好了!」周鈞禹眼看正乾宮中要上演一場鬧劇,出聲制止。
魏清姿和趙氏仍舊跪在地上,雖然姿態恭順,態度卻是很堅決。
「太子的提議,你們可有異議?」周鈞禹神色淡淡的道。
周承庭並不意外周鈞禹竟會附和他,只怕在周鈞禹心中已經開始懷疑,安貴妃預備私下拉攏魏國公府,這樣周鈞禹很不舒服。
王皇后是樂見其成的,左右是削弱安貴妃的勢力。而安貴妃則是臉色變了變,那溫婉的笑容幾乎要維持不住。
「妾身沒有,還請皇上聖裁!」王皇后先跳了出來,她得意洋洋的望了安貴妃一眼,笑容滿面的道:「安妹妹素來是賢良之人,定然也是聽從皇上吩咐了。」
安貴妃幾乎咬碎一口銀牙。
魏清姿和趙氏也表態贊同,至於姜姀……沒人在乎她怎麼想。
姜姀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如同被塞入冰窟中,寒意順著四肢百骸流淌。尤其是安貴妃那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的眼神,她已經愣住了。
「既是如此,就依太子的意思辦。」周鈞禹最終定奪道:「收回對安遠侯側室胡氏的誥命冊封,將姜姀送到靜水庵。」
姜姀聞言,頓時便軟倒在地上。
安貴妃見皇上不悅,此時不敢往槍口上撞,不敢給姜姀求情。
自有人去擬旨,交給皇上過目後送到去安遠侯府。姜姀自己走不了路,縱然想要哭鬧,也被人塞住了嘴,發不出聲音來。
雖是這事自己並沒有參與其中,王皇后卻有種勝利的感覺。
離開正乾宮前,王皇后難得和顏悅色的拉住她說話:「安妹妹也要時常教導你那些親戚,要擺正自己的身份,多跟你學學,方才是正道。」
王皇后已是日薄西山,竟還敢嘲笑她是妾——
安貴妃又是恨又是惱,面上卻硬生生的擠出笑容來,柔聲道:「娘娘說的是。安遠侯夫人在侯府萬事不理,可安遠侯總得有個貼心的人照顧。」
王皇后心情好,只做聽不出安貴妃的反諷,高高興興的回了自己宮中。
剩下安貴妃踟躕了片刻,仍是沒敢去皇上面前。
她唇邊勾起一抹冷笑,這樣就以為她輸了麼?
怎麼可能,她才不會坐以待斃!
***
魏清姿母子從正乾宮出來,大大方方的去了東宮。
那日的情形皇上只怕也得到了消息,真正救了魏清姿的人是阿嬈。如果魏國公府沒有表示,才令人生疑呢。
阿嬈正在太子妃殿中陪著太子妃說話,聽到通報說是魏國公夫人來了,頭一個反應就是想躲開。
「不許走。」姜妙拉住了她,道:「她又不是外人,她們母女人都很好,又是專程來感謝你的。縱然我不在,你也要留下來招待。」
她不敢違拗太子妃,只得依言留下。
趙氏見到阿嬈的第一眼,就覺得眼前一亮。那張臉蛋果然堪稱絕色,嬌柔嫵媚的模樣只怕沒有那個男人能抵擋得住。她落落大方的舉止、不俗的談吐,都讓人心生好感。
再加上是阿嬈救了魏清姿,趙氏看著阿嬈更是透著親近。
四人說了好一會兒話,趙氏才帶著依依不捨的魏清姿告辭。
「娘娘,這下您可以放心了!」聽到胡姨娘被奪了誥命封號,阿嬈解恨的道:「看她們還怎麼敢張揚得意!」
胡氏正是有誥命在身,才把女兒姜姀放到身邊教養。陳氏一直沒有鬆口把姜姀記到她名下,胡氏也並不在乎,覺得自己兒子繼承侯府後,自己就是妥妥的太夫人了。
姜妙得知胡氏母女的下場後,心中也覺得解氣。縱然胡氏對她娘形不成實質上的傷害,可她上躥下跳的模樣也足夠噁心人了。
不過高興之餘,姜妙也很快冷靜下來,安貴妃這次算是吃虧了,只怕她不會甘心的。
「阿嬈,安貴妃一計不成,只怕仍會把主意打到你身上。」姜妙沉聲道:「你要小心些,遇事要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阿嬈忙點了點頭,道:「娘娘放心,妾身知道。」
余嬤嬤被買通一事,阿嬈還沒敢跟太子妃說。一來太子妃對她的維護、不想她傷心的事,她很感激不想說破真相;二來她更怕若是告知太子妃之後,稍有異動就會引起安貴妃的警惕。
還是要跟太子商量一番。
是以今日不用姜妙往回「攆」她,她就自動的回了宜芝院。
等著太子回來的時候,阿嬈只覺得身上有些乏累,便去軟榻上歪了一會兒。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床上,太子正在旁邊的書案上處理公務。這間小小的屋子,竟顯得格外溫馨。
阿嬈只感覺眼眶驀地就濕潤起來,忽然就滴下淚來。
「是哪裡不舒服麼?」太子似是有所察覺,他抬眼時,看到阿嬈腮邊滑落大顆的淚珠,忙放下了筆,從書案後走了出來。「宣太醫來給你瞧瞧?」
她忙搖搖頭,阿嬈不知自己為何就多愁善感起來。
「殿下,妾身無事。」阿嬈忙搖頭。她有些恍惚的道:「妾身就是覺得,能有您在身邊,真的很好!」
周承庭還是甚少聽到阿嬈如此直白的表達自己的感情,往日裡哪怕是撒嬌,也是含蓄的。他的心早就為她軟了無數次,眼見阿嬈往他身邊湊,他忙撐住身子,讓她靠在懷中。
阿嬈的悲春傷秋並沒有持續太久,她說起了余嬤嬤的事,末了又道:「殿下,妾身覺得安貴妃只怕近期仍會過來。六皇子娶不成魏清姿,安貴妃哪裡能就這麼甘心?」
尤其是安貴妃告知自己余嬤嬤的身份。
「不若等安貴妃再找過妾身後,再行定奪?」阿嬈有些遲疑的看著周承庭。
余嬤嬤的背叛,對於陳氏、姜妙母女來說,打擊是極大的。她們在艱難時刻最信任的人,竟背叛了她們——
阿嬈還想到利用余嬤嬤,反過來對付安貴妃,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承庭沉吟片刻,微微頷首,又道:「阿嬈,你的安危是第一位的,明白麼?」
太子的話在阿嬈心中分量十足,這不是隨口的一句叮囑,而是用生命踐行過的諾言。
「妾身記住了。」阿嬈鄭重的點點頭。
***
安貴妃還是有耐心的,她忍耐了十餘日後,終於尋了姜妙離開東宮的時候,把阿嬈請到了琢玉宮。
上次她給阿嬈的寶石和銀票,阿嬈沒有退回去,倒讓安貴妃心中稍安。
「這幾日你的氣色愈發好了。」安貴妃來了,沒有說正事,讓阿嬈到了自己身邊。「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是個有福氣的,將來必定有大造化。」
阿嬈微微笑著,並沒有接話。
她不著急,該著急的是安貴妃。
安貴妃見狀,只當阿嬈是端著架子。阿嬈倒是學會待價而沽,眼下見她暫時失勢,阿嬈的尾巴就瞧起來了,竟這般目光短淺。
這時十三皇子周承昱從內殿走了出來,他揉著眼睛,顯然是剛睡醒。
阿嬈還是第一次見周承昱。
周承昱見了阿嬈也覺得新鮮,他徑直走到阿嬈面前,看著安貴妃聲音軟軟的問道:「母妃,這個漂亮姐姐是誰?」
安貴妃招手讓周承昱走到自己身邊,笑眯眯的道:「這是你太子哥哥身邊的選侍。」
阿嬈不解安貴妃讓十三皇子過來的用意,只得微笑著以不變應萬變。只見周承昱抓起手邊的一塊點心,遞到了阿嬈手邊。「姐姐吃點心。」
想來安貴妃不會用低劣的手段給自己下毒,畢竟自己是眾目睽睽之下走進琢玉宮的。
阿嬈把點心接過來了,周承昱滿臉期待的看著她。阿嬈才咬了一小口就停下,險些給乾嘔出來。
這點心是鮮肉餡兒的,她覺得有些噁心。明明點心做得極為精緻,她卻感到自己聞到了一股子豬油味兒,實在是咽不下去。
「姐姐,不好吃嗎?」周承昱自己拿起一塊點心,放進了口中。他疑惑的道「明明很好吃啊。」
阿嬈強忍著咽了一口下去,便拿起手邊的茶水喝了兩大口,才把那股子怪味給壓下去。她臉色有些發白,微微笑道:「好吃,只是我還不餓,這才吃不下去。」
安貴妃盯著阿嬈的反應,若是她覺得自己下藥了,見到周承昱吃完後,總該消除顧慮才是。怎的竟還是食不下咽的感覺?
忽然,她福至心靈的想到一種可能。
她趁著周承昱纏著阿嬈的機會,讓人請了位經驗老道的嬤嬤過來。
「這鐲子是本宮年輕時候的東西,如今戴著不合適了,便送給你罷。」安貴妃命人拿出了一串泛著淡粉色光芒、圓潤光滑的珍珠手鍊,送給阿嬈。
這手鍊的色澤質地都是極好的,阿嬈只當安貴妃是像往常一樣籠絡她,便沒有拒絕。
來給她帶手鍊的不是安貴妃,也不是以前常見的碧桃,而是一個眼生的嬤嬤,端著墊好黑色天鵝絨的托盤過來。
阿嬈覺得有點奇怪,卻說不出來。她伸出手腕,一面仍舊和安貴妃說話,一面由那嬤嬤給自己戴上手鍊。只見那嬤嬤磨蹭了好一會兒,就是沒把手鍊給她扣好。
見阿嬈面露不耐之色,她忙跪在地上,道:「奴婢老眼昏花,一時沒看好,請您恕罪!」
阿嬈雖是有些不快,倒也不會因為這事就認真計較。
只是她沒看到,那嬤嬤起身的瞬間,輕輕的朝著安貴妃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