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到余嬤嬤打發人來說讓她晚上準備去服侍太子時,已經是三日後。
翠珠面上鎮定自若,心中卻是極為忐忑。
等到了暮色四合時,翠珠先是被帶到離太子寢殿不遠的一間小院子裡,之後便有人來幫沐浴更衣。先前做那身宮女的衣裳是不能再穿了,余嬤嬤已經準備好一套頭面和衣裳讓她準備換上。
藕荷色的裙子,淡粉色的褙子,襯得她整個人嬌艷柔媚之外,更添了幾分溫婉。配這身衣裳的首飾是幾件赤金嵌珍珠的釵環,珍珠光澤溫潤,正適宜她溫和柔順的氣質。
她本就生得極美,只需略施脂粉便足以光彩照人。
「姑娘不必緊張。」余嬤嬤滿意的看著妝扮好的翠珠,叮囑她一番,道:「太子雖說面上冷些,卻不是苛刻之人。只要你恭敬小心的服侍,聽從殿下的吩咐便是。」
翠珠柔順的應了一聲。
因是到了快落鑰的時辰,這一路上倒也清靜,翠珠暗暗吐了口氣,感覺自己的心砰砰跳得厲害。
隨後她便被余嬤嬤帶著進了太子平日裡起居的清泰殿。帘子被一道道掀起來,翠珠滿腦子全是想著不要在太子面前出錯,給太子妃丟人。等太子身邊的總管太監宣她們進去時,翠珠的手心已經沁出了一層冷汗。
幸而一切還算順利,她自覺行禮時沒有出錯,等聽到太子口中的「免禮」二字時,她方才起身,算是真正對上太子的視線。
太子似乎同四年前在安遠侯府那遠遠的一瞥見到的沒有差別,依舊身姿挺拔如竹,修眉俊目,通身的尊貴讓人不敢直視。只是氣度更加內斂,面上的神色也更顯冷淡。
莫非太子對她不滿意?
翠珠的心砰砰跳得厲害,擔心害怕之餘,又有幾分期盼。
她既擔心太子不喜歡她被退回去,不能幫到太子妃;又私心想著,若是太子不喜歡她,她可以照舊回到那間小院去,也算全了和太子妃的情意。
翠珠迫切的想從太子的神色中判斷出他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故此一時間倒也忘了禮數,竟盯著周承庭看了起來。
「殿下,這是翠珠。」余嬤嬤一時也猜測不準太子的意思,只得試探著道:「若是沒有旁的吩咐,奴婢先去向娘娘復命了?」
余嬤嬤的話音未落,翠珠的呼吸驀然變得急促,眼神更是不自覺灼灼的盯著周承庭,等著他最後的宣判。
殊不知翠珠的舉動落在周承庭的眼中,便是另一種意思了。
雖說他瞧出了翠珠的害怕,想的卻是翠珠害怕被退回去。畢竟安遠侯夫人把她送進來,必是好生教導過一番,這翠珠也知道自己入宮是來做什麼的。
若是連今夜都不能留下,恐怕不僅她的日子不會好過,她家人的日子也更是艱難。
她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那雙眼波瀲灩、秋水般的眸子充滿擔憂,長長的睫毛不安的顫動著,周承庭忽然有了種心軟的感覺。
進了東宮、太子寢殿,又是在夜裡……她的清白也就沒了。罷了,日後自己不虧待她也就是了。
故此周承庭微微頷首,道:「去罷。」
他的話音未落,余嬤嬤自是極為歡喜,翠珠片刻的恍惚後,很快的垂下眼眸,安靜的站在一旁。
這幾日來的忐忑和恐懼等來了結果,若這就是她的命,她坦然接受。被留下來也僅僅是剛開始而已,想要幫到娘娘,就先得有太子的寵愛。
可是……
翠珠悄悄的抬眼去看周承庭,從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她怎麼都看不出太子對自己是滿意的。
那麼太子肯留下自己,定然是看了太子妃的情面。沒錯,太子殿下一定是不想讓太子妃難做!自以為找到緣由的翠珠暗中鬆了口氣,只要她老老實實的,應該就不會被退回去給太子妃丟人。
這樣想著,翠珠暗暗給自己鼓勁兒。
她自以為自己偷看的動作很隱蔽,正低頭看著文書的周承庭看不出她的小動作。可她不知道,周承庭居高臨下,眼角的餘光都能把她看得一清二楚。
周承庭倒也不是故意晾著她,一來他確實有份要緊的文書要看,二來他沒想到會在今夜突然把人給他送了過來。
只是這些不便對她解釋,見她不安又無助的遠遠的站著,只敢偷看自己,連聲音都不敢發出,覺得她有些可憐。周承庭低聲對一旁的孟清江吩咐了一聲,又拿起了文書。
「姑娘,請隨奴才過來。」一道略顯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翠珠被嚇了一跳。慌忙抬眼去看,只見是方才站在太子身邊總管太監模樣的人。
翠珠忙點了點頭,輕手輕腳的跟在孟清江身後走了,生怕驚擾了「專注」看著什麼的周承庭。
這也膽子太小了,這麼容易受驚。周承庭在心中暗暗評價,不覺搖了搖頭。
才要提筆批示文書時,明明那個名喚翠珠的丫鬟已經沒有站在他眼前,可他竟又不自覺的抬了頭。見眼前空空如也,不由啞然失笑,唇角抿起淺淺的弧度。
耐著性子批完這一冊,周承庭索性丟了筆,起身負手站在書案前,似乎在凝神沉思,想著什麼事。
孟清江從周承庭還在襁褓中時,便服侍在他身邊,自是對周承庭十分了解。見他的舉動,猜到太子這是對那位翠珠姑娘上了心,可怕是太子本人也還沒意識到。孟清江沒有戳破,而是上前道:「殿下,時候不早了。今日既是翠珠姑娘來了,您便是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也不好太過冷落的。」
「孤知曉了。」周承庭清了清嗓子,道:「你下去安排罷。」
這就是同意讓翠珠姑娘侍寢的意思了,孟清江心中一喜,忙答應著下去。
而已經被帶到太子房中的翠珠,此時還沉浸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她雖說沒有來過清泰殿,觀察著眼前奢華又尊貴的布置,便猜到了此處應該就是太子平日裡起居的地方了。
翠珠的心跳得厲害。
這是要她侍寢的意思麼?
還沒等她定下神來,便有兩個宮人請她去另一處屋子。翠珠沒敢多問,只知道乖乖聽話。進去後才發現是淨房,她又被兩人服侍著沐浴了一番,浴桶中還被倒入許多花瓣和香露。
接下來有個嬤嬤模樣的人檢查了她的身子,才讓那兩個宮人給她換了衣裳。
這一通折騰下來翠珠已經暈頭轉向了,她像是木偶似的被人擺布,卻不敢多問多說。直到柔軟而輕薄的寢衣穿到了她身上,她抬起頭,望著落地穿衣鏡中的自己,只覺得陌生極了。
被水汽蒸的紅撲撲的臉蛋兒氣色極好,白嫩的肌膚泛著微粉的光澤,仿佛吹彈可破。眼波流轉間,微微上挑的眼角有種說不出的嫵媚之意。雖然是寢衣略顯寬大,可因為極薄,反而勾勒得身材玲瓏有致。
「姑娘稍待片刻,殿下很快就過來。」一位圓臉宮人看起來很是和善,見翠珠有些不安,笑著安慰了一句。
翠珠感激的點點頭。
之後她就被送到了太子床上。確切的說,是太子床前。
雖然此時並沒有人在,她是自己被留在了此處,可她並不敢往床上坐,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
哪怕是這會兒,她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一場夢。
「殿下。」
「殿下。」
外面傳來紛紛請安的聲音,翠珠才驚覺是太子已經回來了。她緊張極了,生怕自己禮數不周,抬腿就要往外走。才走了一步,低頭看到自己這身衣裳,著實不適合出去。
她無所適從的站在離床幾步遠的地方,想動又不敢動。時間一點點過去,翠珠的鼻尖都已經沁出了汗珠,還是沒能再邁出一步。
踟躕了好一會兒,她才要往前走幾步以示恭敬時,周承庭已經換好衣裳進來了。
「奴婢見過太子殿下!」翠珠手忙腳亂的行禮。
牆角的宮燈散發著柔和的光,一身單薄寢衣的她,襯得更有幾分嬌柔動人。
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怯怯的望著他,清澈乾淨的眼神,令他微微動容。只是周承庭少年時便極為老成持重,養成了稍顯冷淡的性子。此情此景,他神色仍是淡淡的。
太子想來已經更衣完畢,似乎眼前沒什麼她能做的。翠珠緊張之下開始胡思亂想,眼見周承庭徑直在她面前走過,在大床上坐下。
不自覺跟了兩步的翠珠走到一半,意識到自己被沒有被吩咐,忙又訕訕的往後退了兩步。
見了她的舉動,周承庭不由微微蹙了眉。
莫非還要自己請她不成?
他抬眼看著翠珠,言簡意賅道:「過來」。
***
等到清泰殿中傳出消息,說是翠珠已經被送去沐浴,余嬤嬤才鬆了口氣。
她深深的望了清泰殿一眼,旋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往太子妃的寢殿走去。
「嬤嬤,您怎麼還沒歇著?」珊瑚見余嬤嬤來,壓低了聲音道:「娘娘說今日有些乏,已經歇下了。」
往日裡余嬤嬤定會關切的問上兩句,可這會兒她似是無知無覺,只對珊瑚道:「我有要緊事要告訴娘娘。」
余嬤嬤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才要歇下的姜妙也聽到了。平時余嬤嬤不會如此莽撞,姜妙想到這兒,便叫人請余嬤嬤進來。
姜妙披著衣裳坐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只見余嬤嬤二話沒說,直接跪在了地上。
「娘娘,奴婢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