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今日的宴席擺在御花園中,別的情況就一概不知了。
「芳芷,從東宮有沒有隱蔽些的路過去?」阿嬈不願被人瞧見,如今她站在整個後宮的風口浪尖上,若這宴席是安貴妃所辦倒也罷了,主辦的人成了皇后,她更不能露面,起碼不能大搖大擺的公開露面。
否則豈不成了她在跟皇后叫板?
阿嬈焦頭爛額之際,只得派人去請太子妃殿中的宮女連翹隨她一起去。連翹雖說不是太子妃從安遠侯府帶進宮的,卻是太子派來服侍的人,也很得太子妃的信任。
見阿嬈著急,連翹二話沒說便跟著她們一起走了。她對宮中更熟悉些,由她在前面帶路。
三人順著一條僻靜的甬路往御花園走去,好在結香跑得快,手中捏著兩個荷包,氣喘吁吁的趕上了她們。
「選侍,這是碧璽妹妹給奴婢的。」結香把東西交到了阿嬈手上。
芳芷和連翹都不解的看著阿嬈,實在想不明白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包括去取了東西的結香,也是一臉茫然。
阿嬈來不及再編理由解釋。
不懂就不懂吧,她真的不希望這些東西派上用場。
好在她們一路順利的到了御花園中,阿嬈找了一處僻靜的角落躲了起來,讓連翹和芳芷她們去打探太子妃的確切位置,想辦法把太子妃叫過來。
一時三人答應著去了,阿嬈躲在假山的山洞裡,連喘氣都不敢大聲。幸而假山爬滿了紫藤,即便有人經過,只要不出去,就沒有人能發現她。
「蘭雅、蘭馨。」一道對阿嬈來說不算陌生的婉轉女聲在假山外響起。
阿嬈頓時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的從假山的縫隙中看了過去。
是楚王府的玉琪、玉嘉兩位郡主,站在她們對面的,是雲南王府的蘭雅、蘭馨兩位郡主。
四人站在一處,阿嬈的心猛烈的跳了起來。
「雲南王府就你們三個有封號的郡主,怎麼沒見蘭月?」說話的人是玉琪郡主,她嬌笑道:「莫非你們父王捨不得她,把她留在了雲南不成?」
不是王府所有的女孩都能被封為郡主,除了嫡出的女兒能被封為郡主,就是親王或是異姓王特別疼愛的,會請旨冊封。
玉琪、玉嘉都是楚王側妃所出,楚王側妃向來得寵,甚至比正妃更有地位。除了王妃的嫡女,側妃的兩個女兒,也被請封為郡主。雲南王府和楚王府情況差不多,王妃膝下沒有兒女,兩位側妃所出的女兒,三個都請封了郡主。
「快別提了,蘭月倒是想討好父王呢,只是她沒那個本事!」這回說話的人是蘭馨郡主,她不屑的道:「不過人家另闢蹊徑,在王妃跟前賣好呢!」
玉嘉好奇的問道:「怎麼回事?」
「還不是王妃出發前染了風寒,倒不嚴重。只是行程已經定好,王妃便讓我們先來,她遲幾日再出發。」蘭雅和蘭馨一母同胞,自然也不喜歡異母姐妹蘭月。「蘭月去獻殷勤,跟著王妃同行。」
玉嘉和玉琪對視一眼,都會意的笑了起來。
「她倒是個厲害的。」玉嘉聲音中的嘲諷之意分明,「只是她怎麼沒學到她妹妹半分本事,把雲南王哄得團團轉?」
「快別提了,好不容易咱們見了面,說這些敗興的事做什麼?」玉琪見蘭雅和蘭馨姐妹面上露出些許不悅之色,忙轉移話題道:「過幾日聽說要去秋狩呢,蘭雅姐姐騎術得雲南王指點,定能拔得頭籌,好生挫挫她們京中貴女的銳氣。」
四人一面說著話,一面往別處走了。
阿嬈緊緊的貼在假山山洞的石壁上,衣裳不知是沾染了露水、還是被冷汗濕透。
她閉了閉眼,要把那些不受控制湧入腦海的記憶全部丟掉。
見外頭靜了下來,阿嬈小心翼翼的側著身往外頭挪了兩寸,怕連翹等人回來找不到她。
誰知才還沒等她出去,便對上那雙令她夜裡常做噩夢的陰鷙眼眸。
姜知瑞怎麼在這裡!
阿嬈顧不得許多,拔腿就想跑,卻被姜知瑞給拽了回來。
姜知瑞緊緊的扣住阿嬈的手腕,冷冷的道:「想跑?你還能跑到哪兒去?」
阿嬈斷沒想到會在這裡碰上姜知瑞,這裡僻靜,只怕若是姜知瑞用強,她喊破嗓子也不會有人來。
且玉嘉等人才離開,阿嬈怕她們沒走遠,也不敢出聲。
「姜知瑞,放開!」這些年來,因著姜知瑞的糾纏,阿嬈沒少做噩夢。她已經被他嚇破了膽子,這會兒她不想再忍了。「我如今已是太子選侍,你若是膽敢有不軌的行為,安貴妃也保不了你!」
姜知瑞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掀了掀唇角,冷笑道:「有日子沒見,小野貓倒是更牙尖嘴利了。」
還沒等他說完,忽然他吃痛,不由鬆開了阿嬈的手腕。
原來是阿嬈方才躲在假山里時,不知不覺時掰下了一小塊兒鋒利的石塊兒,姜知瑞見她逞口舌之快,一時放鬆了警惕,竟被阿嬈刺中了手腕。
阿嬈趁機撒腿就跑。
只是她才跑了沒兩步,眼見姜知瑞就要趕上來抓住她,卻見到了安貴妃宮中的碧桃,帶著兩個小內侍走了過來。
「奴婢見過柔選侍,見過姜家大爺。」碧桃上前行禮。
阿嬈面上雖是驚魂未定,心中卻全明白了。
安貴妃故意把姜知瑞放進來嚇她,一面能拉攏安遠侯府未來的家主,一面還能威脅她……真真是一舉兩得。
阿嬈心中怒極,卻未表露出來,仍是一副被嚇壞的模樣。
她留意到,碧桃給姜知瑞使了眼色,姜知瑞雖是不情願,也悻悻的捂著受傷的手腕離開了。阿嬈拿帕子抹了抹眼角,開始掉淚。
「選侍,您快別哭了。」碧桃忙柔聲勸道:「左右方才沒人瞧見,您當沒發生過就是了。若是您臉上見了淚痕,一會兒若是見了人,反而讓人生疑。」
阿嬈抽噎著點了點頭,到底把淚給制住了。
「碧桃姐姐,若是有機會,我想見一見安貴妃!」阿嬈怕碧桃問她為何會出現在這兒,乾脆先發制人道:「我有事想和貴妃娘娘說!」
莫非是阿嬈想通了?
碧桃在心中暗暗的想著,就算先前沒想通,有了方才這一出,只怕也想通了。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道:「自然是有的。只是這會子娘娘不得閒,您還要再等一等。」
阿嬈口中說著不急,眼中卻透出幾分焦慮之色。
「選侍,您是迷路了嗎?」碧桃體貼的道:「奴婢把您送出去罷!」
阿嬈感激的點頭,她不能讓碧桃生疑,大不了她去御花園外面等太子妃。這樣想著,她才要跟碧桃一同離開時,忽然另一道不算陌生的女聲響起。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新晉風頭正盛的太子選侍呀。」姜姀看起來是才趕過來的,如果她沒料錯,應該是知道姜知瑞過來,特意來看熱鬧罷。「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人物了,我記得沒人給你下帖子罷?」
姜姀之所以沒有顧忌,是覺得左右碧桃是安貴妃的人,不會外傳。
阿嬈不想把事情鬧大,懶得搭理姜姀,只想跟著碧桃趕快離開。可姜姀卻不依不饒,非要帶她去皇后面前。
皇后處罰阿嬈的事在後宮中不是秘密,勛貴世家中有姑娘在後宮的,自是也都知道了。
姜姀還記恨上次的事情沒有報仇,便安心讓阿嬈出醜。
碧桃也不願意阿嬈露面,是以她好言相勸,想讓姜姀別再糾纏,正在拉扯間,皇后身邊的紫英帶著人照看全場,發現了她們。
完了。
阿嬈和碧桃同時想著,唯有姜姀很高興,還笑著打了招呼,把阿嬈帶了過去。
眼見逃不過了,阿嬈只得低著頭,借著寬大袖口的遮掩,捏緊了手中的兩個布袋兒。
不幸中的萬幸,她一路被帶到了皇后面前時,除了服侍的人外,都不是生人。
王皇后、安貴妃、靜安長公主、太子妃正在一處,像是商量著什麼。
見阿嬈被帶進來,王皇后不悅的皺了皺眉,安貴妃露出和善的笑意,靜安長公主沒什麼表示,姜妙則是不解的看著阿嬈。
恐怕除了姜妙的其他三人眼中,阿嬈是掐尖要強,越是不讓她露臉,她越是仗著太子的寵愛要張揚。
只有姜妙,擔心著阿嬈。
「奴婢給皇后娘娘、貴妃娘娘、長公主殿下、太子妃娘娘請安。」阿嬈走近了兩步,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她無暇理會王皇后等人,只因她又聞到了那股子香味,就像是在安貴妃宮中聞到的一模一樣。
雖然被王皇后和靜安長公主不那麼善意的盯著,阿嬈卻是心中一松,她沒有白來。
「我讓阿嬈幫我送了件東西過來。」姜妙怕阿嬈難堪,忙笑著解釋一句,轉頭對阿嬈道:「把東西給我,你……」
阿嬈知道太子妃是在給她解圍,她的目光落在太子妃手邊高几上擺著的茶盞,湯色澄澈乾淨,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可是從嫋嫋升起的熱氣里,阿嬈聞到了那種特殊的味道。
「娘娘,奴婢有事稟報……」阿嬈的話音未落,卻見王皇后面露不悅之色。
姜妙見阿嬈拼命的朝自己使眼色,快要急哭了,便要起身隨她出去。「這是南邊新近送來的茶,又最是醒酒的,阿妙你嘗嘗。」
王皇后見狀,忙出言道。
阿嬈見太子妃面上有幾分春-色,便知道太子妃一定是被勸著飲了酒的。
就是這茶有問題,阿嬈豈能讓姜妙喝了。她裝作要給姜妙端茶的,手一抖,準備將熱茶全潑在自己和太子妃的裙子上,好藉此脫身。
可阿嬈才要做出不小心扳倒的樣子,卻被出現在一旁的碧桃牢牢給扶住了。
「選侍,您可要小心些,手腕可是傷著了?您端東西有些不穩,還是奴婢來罷!」
若是往日,安貴妃的人敢這樣越俎代庖,王皇后一定要發火的。可今日她心裡有鬼,見自己的計謀還能得以繼續,便沒有阻止碧桃的行為。
安貴妃神色溫婉的淺笑,端起茶水來淺淺的啜飲了一口。
「果然娘娘有好茶,味道真不錯。」安貴妃適時的恭維了一句,對著靜安長公主笑道:「殿下您也嘗嘗?」
碧桃雖然很快退下,可紫英又緊緊盯在了阿嬈身邊,扶著阿嬈的手臂,手勁兒之大,讓阿嬈掙扎不得。
在王皇后安貴妃面前絕對不能泄露分毫……阿嬈把心一橫,涎著臉,裝出沒見識的模樣,笑嘻嘻道:「既是好茶,奴婢便也嘗一嘗!」
說著,她低下頭,猛灌了一口熱茶。
碧桃和紫英都驚住了,阿嬈趁機把剩下的茶都給潑了。
連素來在外頭給東宮做顏面的靜安長公主都露出不悅之色,王皇后更是氣得七竅生煙,而安貴妃只是微微蹙了眉。
既然紫英和碧桃都盯著她不讓她把茶給潑掉,只能說明她們就準備了這一碗。她喝了,總好過太子妃娘娘喝了的好。
「果然是好茶,多謝皇后娘娘賞賜!」茶才入口,阿嬈便敏銳的從舌尖感覺到不同來,那細微的苦澀感,實在被掩蓋得太好。
被她喝過的茶,自然不能再給姜妙喝。哪怕皇后再不情願,也只得悻悻的命人撤了。
「母后,姑母、貴妃娘娘。」姜妙見阿嬈今日著實古怪,也沒有心思再留下。「我有件事交代她,先告退片刻。」
兩人到了屋外,阿嬈飛快的在太子妃耳邊說了句:「娘娘您不能喝任何東西、或是吃任何東西,以防萬一。您再留片刻,就想個法子回東宮罷。」
說完,阿嬈就告退離開了。
這時結香和芳芷終於打聽到了這兒,正遇上阿嬈急沖沖的往外頭走。
「別問,趕緊回東宮。」阿嬈感覺身體內像是燃起了火,是那種從內到外的熱。已經擺過了午膳,只怕太子妃曾飲過兩杯,就和喝醉了酒差不多的感覺。
阿嬈先前只聽說過症狀,如今親身感受到了,才知道厲害。她忙把布袋中的幾味香料直接塞進嘴裡,用力的咬住舌尖,好歹清醒了些,沒至於理智全失。
她口乾舌燥得厲害,眼神也有幾分迷離。
結香和芳芷眼見不對,忙扶住了她。三人忙快步往宜芝院趕,終於在阿嬈滿面緋色前到了。
「去給我準備兩大桶冷水,快!」阿嬈渾身抖得厲害,她纖細的手指緊緊的攥著小几的一角,道:「快!」
她感覺自己身上快要燒起來了。
這是一種烈性的春-藥,沾水後無色無味,知道的人也極少。據她所知,原來為楚王府所有,後來被楚王側妃,曾經贈給自己嫁到雲南王府的表妹。
倒不知這藥是雲南王府還是楚王府要投靠皇后或是安貴妃,竟獻上了這種藥!王皇后有,那日在安貴妃殿中聞到的,也正是這種藥粉的香味。
王皇后給太子妃娘娘,下這種藥,是要毀了太子妃娘娘的清白麼?阿嬈雖然身上幾乎已經軟成了一灘泥,意識還是清醒的。
是了,王皇后、安貴妃、靜安長公主、太子妃能聚在一處,唯一的緣由就是商議給太子娶太子嬪的事……
王皇后簡直太惡毒了,想要讓太子妃娘娘失貞,好讓新的太子嬪上位……
阿嬈燥熱得難受極了,好不容易挨到了芳芷等人把冷水準備好,便顫抖的摸索著走了過去。
「選侍,奴婢稟報太子妃娘娘,還是請太醫過來瞧瞧罷!」芳芷也快急哭了,她擔心的道:「您看起來很不妥當!」
「若是誰敢請太醫,便從宜芝院離開!」姜妙雖然昏沉,卻還撐著氣勢。「誰都不許說出去,若是太子和太子妃來了,也要全部攔住!只說、只說我不舒服,沒辦法侍寢了……」
阿嬈踉蹌著走到了冷水桶邊。
她倒不是有意作踐自己,只是這藥沒有法子可解,只能挨過兩個時辰。
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阿嬈還沒忘了疾言厲色的把人都趕出去,把門牢牢的栓好,還拖過了一把椅子抵住了淨房的門。
幸而、幸而太子妃娘娘沒事!
阿嬈哆哆嗦嗦的掬起一捧冷水,往自己臉上潑去。
涼意好歹稍稍緩解了燥熱。
門外。
芳芷和結香都急哭了,兩人正商議這要不要闖進去時,卻見太子殿下面沉如水的走了進來。
「殿、殿下,選侍說、說她不能侍寢,她累了要休息……」芳芷強撐著說完,便又哭著道:「殿下,您快救救選侍吧,她很不好!」
阿嬈聽到了外頭的聲音,心猛地一顫。
自己這副狼狽的模樣,斷不能被太子殿下看到。她不能自接受自己毫無尊嚴、狼狽的在太子面前求歡……
「殿、殿下……我沒事!」阿嬈情急之下,也忘了什麼自稱,為了讓自己清醒些,她要緊牙關,邁進了冷水桶中。「您、您別進來,我過會兒就出去!」
房間中傳出水被濺出的聲音,還有重物落地的身影。
周承庭摔開了要來幫忙的內侍,自己上前,抬腿就把門給踹開了。
見到眼前的情景,他頭一次有了名為心碎的感覺。
阿嬈嘴唇已經發白,狼狽的趴在冷水上瑟瑟發抖,衣料緊緊的貼在她身上。木桶滾落在一旁,裡面已是一片狼藉。
周承庭二話沒說,解下自己的外衣,把阿嬈嚴嚴實實的包了起來。
「殿、殿下不能叫人。」阿嬈哆哆嗦嗦的趴在周承庭懷中,眼中滿是乞求之色。「不能傳出去。這藥、這藥我懂,沒關係的。」
周承庭被那哀求的眼神狠狠的刺傷了。
「好,咱們誰都不告訴。」周承庭忍著心中尖銳的刺痛,輕輕在阿嬈濕漉漉的額頭落下一吻。
「你告訴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