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呦玩累了,被太子抱在懷中時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阿嬈見狀就想把他接過來,交給奶娘哄著他去睡覺。可偏生呦呦不肯離開,像是生怕阿嬈把他抱走一樣,小手抓住太子的衣領不肯鬆手,還把小腦袋也埋在太子懷中。
「呦呦,聽話。」阿嬈摸了摸他的小臉兒,柔聲道:「爹爹還有事,一會兒就要走了。」
往日呦呦困了就會乖乖跟奶娘去睡覺,可這會兒阿嬈怎麼哄都行。
「阿嬈,讓他待著罷。」周承庭眼中沒有一點兒不耐煩,溫聲道:「孤把他抱過去,看著他睡著再走。」
見呦呦還一個勁兒往太子懷裡鑽,阿嬈無奈只得應了。察覺到大人們的妥協,呦呦扭過肉乎乎的小身子,揮舞著小手朝著阿嬈開心的笑了起來,還咿咿呀呀的叫「娘」。
阿嬈哪裡受的了他的撒嬌,心早就軟了。
兩人把呦呦送回了他自己的屋子,這回他乖乖從太子懷中下來,躺在小床上,烏黑的圓眼睛滴溜溜的轉,他偏過頭一會兒看看太子一會兒看看阿嬈,忙的不亦樂乎。
然而沒過多久,他就被自己弄得頭暈了,扁扁嘴想要哭,還要抱。
「呦呦,乖乖閉上眼睛睡覺。」阿嬈坐在他的床邊,低聲哼起了輕柔的小曲,輕輕拍著他。
周承庭站在另一邊,目光溫柔的看著母子二人。
約莫半盞茶的時候過去了,呦呦終於安穩的睡著了。
阿嬈和周承庭看了他一會兒,奶娘和丫鬟們候在一旁守著,兩人便輕手輕腳離開了。
「呦呦平日裡也這麼鬧你?」周承庭和阿嬈走在迴廊上,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感慨道:「幾日不見,他就又沉了些。」
阿嬈搖搖頭,笑道:「這是見您來了,才興奮起來。」
平時太子不在,自是沒人敢把呦呦舉高、放在肩頭「騎馬」,如今有人陪著他「瘋」,這才不肯放太子走。
「看來兒子是想我了。」周承庭嘆道,神色間頗有幾分落寞。
先前周承庭在言語中試探過幾次,岳父都沒有點頭讓阿嬈回宮的意思,他也只得暫且忍耐。人家父女分別了八年,阿嬈才回王府一個多月,為了討好岳父,只能他勤快些往宮外跑。
阿嬈只覺得心中鈍鈍的疼了一下。
她帶著呦呦倒是陪著父王享受天倫之樂,太子妃也已經離宮,東宮裡只有太子一個人,確實孤零零的。
只是還沒等她說話,太子語氣輕鬆的道:「那呦呦的娘有沒有想我?」
阿嬈麵皮薄,連枝等人就在後面跟著,若是放在以往,阿嬈是決計不肯點頭的。而今日阿嬈卻一反常態,輕輕應了一聲。
太子驚喜的看著她。
連枝等人識趣的停了下來,同兩人拉開了很長一段距離,才又慢慢挪步。
「殿下,您今日過來,是因為慕柯容被押送回王府的事罷?」阿嬈慢慢的開口道:「方才我見到了他了。」
周承庭神色微窘。
路過確實只是藉口,他是因為擔心阿嬈,才特意來雲南王府。
「我恨他,這些年來從沒釋然過。」阿嬈微微翹起唇角,眼底卻是一片冰涼。「他要殺我兩次,我剛剛才拿鞭子抽了他一通,還放了狠話,要給他點顏色瞧瞧。」
話說出來,就輕鬆多了。
阿嬈曾經在一瞬間有過猶豫,要不要對太子坦白。她先前留給太子的印象,大抵從來都是溫柔善良、大度忍讓,若是說了,或許太子會覺得她心狠手辣……
可既是決定留在宮中,決定跟太子在一起,她不想偽裝自己。
「阿嬈,你做的沒錯。」周承庭握住阿嬈的手,語氣中帶了些安撫之意。「不讓他死,一來是你的孝心,二來這世上沒有那麼容易的事,犯了錯就想要一死了之?」
阿嬈愕然的抬起眼。
太子不僅沒有半分厭惡,竟然是支持她的。
***
雲南王府,書房。
當慕柯容被扭送到慕靖淵面前,對上自己父王那雙如冰一樣冷的眼睛,他的心就不住往下沉。
自己欺騙父王先是弄出個假的慕明珠來,在發現慕明珠沒死後,還想要殺了她——如今他又從慕明珠口中得知,原來自己當年想要殺了她的計劃,慕明珠竟是知情的!
他曾經想過無數狡辯的話,可一切都是建立在慕明珠已死的基礎上。
從小到大,父王總是偏心慕明珠的。只要是她說的話,父王就一定會相信。
房中死寂一般的氣氛讓慕柯容喘不過氣來,他跪在地上,眼神從開始的恐懼害怕,已經漸漸變成了怨恨。
慕靖淵看著仍舊不知悔改的兒子,心中失望至極。
「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可辯解的?」慕靖淵淡淡的開口問道。
他想像過父王或許會暴跳如雷,或許將自己家法處置,那都說明父王還沒有放棄他。慕柯容的心徹底涼了,父王這樣平靜,就是一點兒機會都不會再給他。
「我說了又有什麼用?」慕柯容滿是怨毒的看向了慕靖淵,冷笑道:「父王的寶貝女兒不是把一切都告訴您了?」
慕靖淵面色波瀾不驚,可就在一眨眼間,只見他手腕轉了轉,只見一支上好的狼毫擦著慕柯容的臉頰飛了過去,慕柯容來不及閃躲,不僅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身子也歪倒了半邊。
狼毫被摔成了兩半。
書房中充滿了風雨欲來的壓抑感。
「你這是什麼態度?」慕靖淵語調仍舊平淡,卻不由讓人感到膽戰心驚。
慕柯容破罐破摔。
「我什麼態度?倒不如問問父王您什麼態度!」他面上傷痕累累,此時看來頗有幾分猙獰。「從小到大父王就偏心慕明珠,仿佛只有慕明珠是您女兒,我們都不是您的兒女!」
慕柯容發泄著心中所有的不滿,儼然忘了自己曾兩次殺了慕明珠,他倒成了受害者。
「你封了郡王,你的兩個妹妹也都得了郡主的封號。」慕靖淵仿佛頭一次認識自己的兒子,沉聲道:「你還有什麼不滿?」
「您偏向她,王妃看著您的臉色行事,自然也偏愛她!」慕柯容嘶吼道:「人人都說,如果慕明珠是男兒身,只怕雲南王府早就有世子了!」
「我恨她!因為她,連世子之位您都想給平庸無能的慕柯明!」
「他慕柯明算什麼東西?不過是個身份地位的賤婢所生——」
人心不足蛇吞象。
慕靖淵終於變了臉色,手邊的鎮紙狠狠拍在了書案上,他厲聲道:「你們兄妹都有封號,你上頭還有兩個兄長沒有封郡王,按照你的說法,他們也得殺了你不成?」
「他們身份低微,怎麼配得上郡王之位?」慕柯容哪怕落魄至此,眼神中還閃著輕蔑之色。
此時慕柯容眼中儘是瘋狂之色,再沒有平日裡溫良恭儉,貪心和**早就吞噬了他理智、扭曲了他整個人。
他心中沒有半點愧疚。
慕靖淵眼中閃過沉痛之色,可他沒有看見。
「我知道我死罪難逃。」慕柯容自顧自的道:「您恨不得殺了我好討您寶貝女兒的歡心,太子也不會放過我。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棋差一招,要殺要剮隨意!」
他是故意激怒父王,只求速死。
慕柯容執意裝出不畏死的勇氣來,就是怕活罪難逃。正如慕明珠所說,可能他活著回更難受。
「趙英,把他帶下去。」慕靖淵痛心之餘,卻也終於下定決心。
當著慕柯容的面,已經迅速恢復了冷靜的慕靖淵沉聲道:「把慕柯容帶下去,帶到地牢中關押起來。」
「慕柯容的案子交由孫師父審問,從八年前他意圖謀害明珠郡主,到他此時協助周承軒造反,樁樁件件全要查清楚,不能有半點遺漏!」
說完,慕靖淵不再理會神色驟變的慕柯容,趙英眼疾手快的拿了團帕子堵住了他還沒來得及叫出口的哀求聲。
孫師父是王爺身邊的人,一手用刑的絕活令人髮指。
由他審問的犯人,俱是求死不能,那將是比死還痛苦的經歷。
趙英帶人把慕柯容拖走,紀北南也悄無聲息的告退。
王爺沒有避開他審問慕柯容,就是要向太子表明態度。人雖然王爺留下了,可他絕對不會好過,也會還小郡主一個公道。
書房中重新安靜下來。
慕靖淵神色疲憊、頹然的靠在椅子上,他抵著眉心,久久沉默不語。
忽然,房中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敢在這個時候過來的……
「父王,是我。」果然珠兒的聲音傳了進來。
慕靖淵忙調整了表情,自己打開房門。只見阿嬈手中提著一個小巧的黑漆雲母食盒,笑眯眯的站在門前。
那明媚的笑容稍稍撫平了他心裡的傷痛。
「女兒幫您準備了一道補湯,您嘗嘗女兒的手藝?」阿嬈柔聲道。
父女二人進門後,阿嬈從食盒中拿出甜白瓷的湯碗,他粗略的看過去,只見裡頭放了不少珍稀的藥材。
慕靖淵接了過來,才拿起湯匙時,頓時發現了異常。裡頭一味藥材,是楚王府進獻給皇上的,他們王府中並沒有。他挑了挑眉,道:「太子來過了?」
阿嬈面色微紅,點了點頭。
「本想著讓你多陪父王些時日,起碼等到太子登基後,能給你皇后封號,父王讓你堂堂正正的再入宮。」慕靖淵輕嘆一聲,道:「女大不中留啊。」
他的話音未落,阿嬈徹底紅了臉。
「等再過些日子,你就隨太子回宮罷。」慕靖淵看著女兒含羞帶怯的模樣,驀地想起了她的娘親。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柔軟,打趣道:「這月余的功夫,只怕太子在王府比東宮都要熟了。」
本來已經離開的太子想著總要來岳父面前問個安才是,便又折了回來,卻未曾料想會有這樣的驚喜。
「既是來了,就進來罷。」周承庭忽然察覺到門外的人影,瞬間猜到來人的身份。
周承庭大大方方的走了進來,拱手行禮道:「多謝岳父。」
慕靖淵聞言挑了挑眉,卻沒有否認。
「慕柯容我會帶回雲南,等查清他犯過的罪過後,雖是留他一條命,他會被送到重犯流放之地。」既是太子來了,慕靖淵當著女兒女婿的面,坦白道:「讓他用餘生償還自己犯下的錯。」
「岳父所言極是。」太子不動聲色的站在了阿嬈身邊,拱手道:「但憑岳父處置。」
阿嬈有種想大哭一場的衝動。
為自己所受過的委屈,為自己經歷過的痛苦,為父王和太子替她討回公道、替她撐腰……
然而她最終仰起臉,露出甜甜的笑容。
「多謝父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小仙女未來只靠自己つ地雷x2,小雪糕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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