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王皇后所料,眼下安貴妃確是有些心神不寧。
先是皇上提到關于慧嬪語焉不詳的兩句話,讓安貴妃輾轉難眠。她自認當年做得天衣無縫,無人能發現她的秘密,這些年來皇上也從未懷疑過她。
可此事一出,她首先想到的事過去處理得哪裡出現了紕漏,是誰走漏了風聲,是哪處把柄被王皇后抓到,她心中的焦灼與日俱增,卻摸不著頭緒。
安貴妃恨不得將從前與此事有關的人全都找來對質,只是她擔心打草驚蛇,原本皇上只是懷疑,如果她真的有動作,豈不是證實了皇上心中的懷疑?
是以她也只得面上維持著不動聲色,讓人暗中查訪此事。
令她不安的不止這一件事,當周承軒帶回來皇上命周承珏重查樓暉的案子,安貴妃面色愈發凝重起來。
「周承珏這個蠢貨!」她沒有周承軒想像中的高興,反而滿是擔憂。「太子結案的方式再好不過,並沒有過分牽連。若是由他查下去,只會查出來不利於咱們的證據!」
自己哥哥和定北侯做過的事,安貴妃自是心中清楚,她對眼下的結果已經很滿意了,偏生周承珏又跳出來搗亂。
「你確定太子不是跟周承珏聯手,想要害你外祖家?」安貴妃加重了語氣,眉頭緊皺道:「這些日子你父皇倚重你,周承珏心中定然心生嫉妒——」
周承軒聞言心底一驚,旋即道:「母妃,應該不是。」
他回想著今日在朝堂上的所見,太子面上一閃而過的驚訝不似作偽,而周承珏的神色里也看不出破綻來。
「正是父皇倚重兒臣,周承珏才想著要在父皇面前立功,好取得父皇的支持罷!」周承軒搖頭道:「他投靠太子有什麼好處?離皇位僅僅一步之遙,他怎麼甘心放棄?」
安貴妃沉思片刻,覺得周承軒說得有道理。
「你也不能掉以輕心。」她仍是不放心的叮囑道:「留意著周承珏的動向,別被他抓住把柄。」
周承軒忙恭聲答應下來。
「母妃,清平伯府的那位已經安排好了。」他想起自己和母妃先前的計劃,低聲道:「是否就將流言給放出來?」
安貴妃並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事情的發展已經有些超出她的掌控,此時不宜再樹敵。
「你父皇已經疑心慧嬪的死因。」安貴妃的語氣中也帶了幾分遲疑,她踟躕了一會兒,還是道:「此時一動不如一靜,王皇后定然也在死死盯著咱們。」
「寧妃與慧嬪不同。」她說著,眸中閃過一抹忌憚之色。「寧妃比慧嬪更懂得曲意逢迎皇上,她此時聖眷正隆,只怕你父皇信她更多些。」
不僅僅如此,她總覺得寧妃自從入宮來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能豁出命去的狠勁兒,這才是真正讓她害怕的。
周承軒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
寧妃出身一般,容貌也稱不上絕色,之所以能得寵,宮中都傳跟她學過的那些勾引男人的狐媚手段分不開。
「兒臣知道了。」他並沒有違逆自己的母妃,眼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從袖中拿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紙包,遞到了安貴妃面前。「母妃,這是出自雲南特有的一種毒藥。它能無色無味的融入茶水中,不過半盞茶,就能要了人的命。」
安貴妃接了過來,拿在手中凝神看了片刻,方才勾唇道:「慕柯容非要了他妹妹的命不可?」
阿嬈的存在讓他們日夜難安,慕蘭雅還好些,慕柯容只一門心思想殺了她。
周承軒輕輕頷首,道:「他們弄的那個假的慕明珠不可能一直瞞住,一旦被東宮發現這個秘密,後果不堪設想。」
「那好。」安貴妃姿態優雅的靠坐回大迎枕上,她微微笑道:「母妃可以為他們製造機會,提供方便。可若是他們想下手,要蘭雅郡主親自來。」
她的話音未落,周承軒眸中先是閃過一抹不解,似懂非懂道:「母妃,這藥本就出自雲南——」
不用慕蘭雅親自動手,若是一旦暴露也能推給雲南王府自己。
安貴妃不緊不慢的悠然道:「母妃這是給他們施壓,別想著跟這件事脫開干係。慕蘭雅不同於慕柯容,她雖然也嫉妒不喜慕明珠,卻並沒有殺心。事後萬一被東宮追究,慕蘭雅定然頂不住壓力,到時候自然就變成他們王府間的內鬥了。」
「僅憑著一包來自雲南的藥,分明還是證據不足。」安貴妃唇邊泛起一抹冷笑,慕柯容倒是想得輕巧,只拿了一包藥來,就想借刀殺人,沒那麼容易。
若是想殺死阿嬈,需得他們自己動手。
周承軒這才恍然大悟,忙道:「到底是母妃見識深遠,想得周全!」
「把這話告訴慕柯容罷。」安貴妃眸光漸深,唇角雖是翹起,眼中卻無半分笑意。「咱們不是不幫忙,到底該如何做,讓他自己看著辦罷。」
***
阿嬈除了代太子妃去坤正宮向王皇后請安,除此之外都在東宮深居簡出,不給他們留機會。
這日到了坤正宮中,正巧安貴、寧妃兩人也在,阿嬈本想請個安就離開,卻被王皇后叫住了。
「本宮正商量著給明珠郡主擺接風宴的事,你和明珠郡主年紀相仿,也來幫著想想主意。」王皇后笑得慈眉善目,看著阿嬈溫聲道:「這些日子來管著東宮事務,也該很有些心得了罷?」
阿嬈心頭一跳,不動聲色的恭聲道:「妾身在東宮只是協助太子妃娘娘,不敢在皇后娘娘面前獻醜。」
果然假的慕明珠不可能一直裝病,若是總不好,只怕王皇后就有藉口斥責安貴妃,再把人接過來。雲南王也不可能任由女兒在宮中生病,不聞不問。
如今要到了讓人露面的時候,不知道安貴妃是如何打算的。
阿嬈進來時就暗暗觀察著安貴妃的神色,她倒是一如既往的溫婉柔和,看不出一點心虛慌張來。
王皇后卻笑道:「你的才幹本宮是知道的,不必謙虛。」
阿嬈無法再推脫,只得留下來聽著。
「安貴妃,明珠郡主的身體也大好了罷?」王皇后看向安貴妃,淡淡的道:「別再折騰出病來,到時候本宮在皇上面前亦是面上無光。」
聽王皇后話里的意思,安貴妃不僅實現知道這件事,還是她心甘情願的?
果然見安貴妃笑了笑,柔聲道:「回娘娘的話,明珠郡主本也就是受了些風寒、再加上從揚州過來一路勞累才病倒。再喝兩幅藥,就全好了。」
安貴妃倒是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慕明珠」病了,並不是因為琢玉宮照顧不周。
坐在她對面的寧妃聞言,微微笑道:「早就聽說貴妃娘娘的娘家在江南一帶是有名的富可敵國,今日一聽果然如此。」
這可不是什麼好話,安貴妃微微蹙了眉,道:「寧妃妹妹這話從哪兒來的?江南雖是富庶,卻沒妹妹說得誇張。」
王皇后樂見其成,她作壁上觀看好戲,阿嬈也只得默不作聲的在一旁看著。
「吳家的下人都是小姐般嬌養,所以身子才柔弱。」寧妃笑眯眯的道:「只怕做了體面的丫鬟,比出身書香門第的正經姑娘更強些罷,身邊也是有幾個人再服侍著。」
話說到這兒,安貴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慕明珠」在被找回來前,本是在吳家做丫鬟的。可若是身子嬌弱,怎麼服侍主子?從揚州到京城距離雖說不近,可蘭雅郡主可是跟著從雲南一路過來,都還沒有病倒——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徐婉寧!
她一定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動作,只怕她在清平伯府留有眼線,所以才故意當著皇后的面讓自己難堪。
她知道王皇后一定不會幫自己說話。
「明珠郡主只是偶感風寒,哪裡有妹妹說得嚴重?」安貴妃幾近不可查的皺了皺眉,自己可不能被寧妃的小伎倆打亂心神。「不過著涼罷了,妹妹也想得太多了。」
「原是這樣。」寧妃見自己目的達到,瞭然的神色略顯誇張,氣到安貴妃就好,倒也沒有窮追不捨。
阿嬈看向寧妃的眼神添了幾分欽佩,寧妃收放自如扎心的功力見長,只怕假以時日安貴妃也不是對手。
「好了。」王皇后這時才不緊不慢的出言道:「本宮叫你們來是來商量給明珠郡主接風的事,可不是看你們在這兒鬥嘴的!」
方才她不是還看得津津有味麼,阿嬈暗自腹誹,這裡沒有她插嘴的份兒,只得繼續充當擺設。
接待藩王郡主本不用這樣興師動眾,只是「慕明珠」身份不同,宮中還有傳言,皇上有意仍舊給她「明珠公主」的稱號來拉攏雲南王。
京中的人早就對明珠郡主好奇不已,想要娶這位小郡主的人家也不再少數。
能娶到小郡主就是拉攏了雲南王府,有了雲南王的支持,站隊哪位皇子就是有了從龍之功,未來家族的榮華不可限量。
是以無論宮中上下、京中的皇親勛貴之家,都等著見這位小郡主。
一切都按最高的規格來,宮中倒也不是沒舊例可循,王皇后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見她敲打了安貴妃,拉攏了寧妃,手段比起先前倒是高了不少。
最後阿嬈還被分派了一同接待「明珠郡主」的活兒,她在心中笑了笑,面上鎮定自若的答應下來。
安貴妃若有所思的看著面色絲毫未變的阿嬈。
她是真的忘了過去麼,竟如此沉得住氣?
不過很快就能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