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侯爺今日過來,就是為了此事?」陳氏見姜長義語塞,眼神中閃過一抹譏誚的神色。

  阿妙又沒把翠珠直接認在她名下做女兒,哪怕姜長義再氣惱,也該做知道他只能被噁心著,改變不了什麼,只會自討沒趣。可他還是過來了,只怕是想著藉機提條件。

  姜長義被陳氏看穿了心事,面上不由有些訕訕。

  他本想用阿嬈的事把陳氏唬住,好讓她答應自己的要求,如今看來怕是有些難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陳氏因著三年前姜妙險些被錯嫁的事,在她心中姜長義的夫妻情分早就斷了。陳氏冷笑道:「您別忘了□□皇帝是何出身,掂量好了再說。」

  姜長義猛的一驚,怕言語間被陳氏抓住把柄,雖是不情願,也只得暫且將這件事放下。

  「今日來,還有件要與夫人商量。」姜長義威脅陳氏不成,換了平和的口吻道:「眼看姀兒也到了要說親年紀,我想著把她記到你的名下……」

  果然如此,怪不得姜長義想先把她嚇住。陳氏神色愈發冰冷,果決道:「侯爺不必費心,我不答應。」

  「不光是姜姀,就是姜知瑞,我也不會同意把他記到名下。」既是姜長義提了,陳氏索性把話徹底說絕。「阿妙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們!」

  陳氏對姜長義失望透頂,當初嫁給他時,還以為他是個老實厚道的人,卻沒成想會如此糊塗。可那時她有一雙兒女是好的,便覺得日子還有盼頭。

  偏生長子殉國,長女險些被算計,她唯一的寄託和期盼都險些被人人奪走!

  姜長義頓時沉了臉,陳氏竟如此不給顏面。

  「當時只是誤會一場!」姜長義不想與陳氏鬧僵,只得又耐著性子勸道:「往後侯府也只能交給瑞哥兒,你把他記到名下,他只會更加尊重你、孝敬你,且阿妙在宮中,也有所助力……」

  陳氏心意已決,自是不怕他。「侯爺快別拿這話噁心我,姜知瑞是什麼品性,我還不清楚?即便他再有能耐,就是到了他權傾朝野那一日,我也不會答應!」

  「我是侯爺的原配嫡妻,只要我活著就是庶子庶女的嫡母。莫非侯爺的意思,我不把他們記到名下,他們就不孝敬、不尊重了不成?」

  「你、你——」姜長義被陳氏氣得說不出話來,他心中暗罵武將粗鄙,歷代都是武將的陳家教出來的女兒也沒有半分溫婉和知書達理。

  陳氏漠然的看著他,冷冷道:「侯爺,好走不送。」

  被下了逐客令的姜長義拂袖而去,夫妻二人又一次不歡而散。

  「夫人,您何必又跟侯爺置氣,有些事婉轉著說也就罷了。」余嬤嬤勸道。她回到侯府後,並沒有即刻跟著兒子離開,而是仍舊留在了陳氏身邊。

  陳氏搖頭,道:「我意已決。罷了,不提這糟心事。」

  「還是再講講東宮的事。」陳氏嘆道道:「阿妙這三年過得不容易,如今她終於能想通,我這懸著的心,也能放下大半了。」

  余嬤嬤眼神閃了閃,應了一聲,在小杌子上坐下,陪著陳氏說起了話。

  ***

  阿嬈此時還不知道安遠侯府因她已經起了一場風波,當皇后宮中來人宣布詔命、送來賞賜時,結香等人歡欣雀躍,阿嬈心中卻更多的是惶恐不安。

  她面上鎮定自若的謝了恩後,才送走了皇后宮中的人,珊瑚便過來了。

  珊瑚奉太子妃之命,給她送來了衣裳首飾,說是今日她不必再過去,明日一早帶她去皇后宮中謝恩。

  阿嬈忙應下來。珊瑚道了喜,便匆匆又回去了。

  這會兒她心裡很亂,可結香、施東他們進來賀喜,齊聲稱她為「選侍」,阿嬈不好表露出心中的情緒來,笑著都應了,拿出四個荷包來賞人。

  太子妃知道她沒有體己銀子,早在她被太子寵幸的那一日起,就預備好一箱籠的銀錢抬到了小院中,分量各不相同,還有銀票若干,留著她使用。

  阿嬈暗暗嘆氣,太子妃對她的好,哪怕是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

  她心中很亂,想要一個人靜一靜,以收好皇后、太子妃賞賜的東西為由,讓她們先下去。

  只是還沒清靜多久,外頭忽然傳來結香的聲音。「選侍,清泰殿的孟總管打發人來說,殿下請您過去。」

  阿嬈聽罷,第一個反應便是往窗外看了看。碧空如洗,晴日當空……這還沒到夜裡呀?

  只是太子既是發了話,她自是沒有拒絕的餘地,只得讓結香、芳芷進來,幫她淨面更衣。

  「去開了箱籠,拿些荷包出來。」阿嬈沉吟片刻,吩咐芳芷道:「等到了太子殿中,打賞人用。再拿著我裁好的料子,寶藍色的那份。」

  她初被封為太子選侍,到了太子殿中,無論是宮女或內侍要向她賀喜,她自然得有打賞。

  至於香囊麼,是表示感謝的。聽太子妃的意思,太子為了她選侍的封號,甚至答應了皇后的條件,去選太子嬪。

  即便她不想招眼,但她不能不識趣。

  芳芷忙答應著去了,一時主僕都準備好,才往太子的清泰殿走去。

  果然不出阿嬈所料,清泰殿服侍的人本就因太子對阿嬈不同而格外客氣,如今阿嬈有了正式的封號品級,那些人更是討好還來不及。

  阿嬈落落大方的受禮,讓芳芷和結香把荷包散了下去,雖然銀錢不多,卻是個好彩頭。眾人暗中皆道,這新上來的太子選侍,不僅有一張如花似玉的絕色面容,行事更是有章程。

  太子前朝有些事耽擱了,特讓人來傳話,說是讓阿嬈在偏殿等他即可。

  阿嬈便仍舊在每晚自己做繡活的地方,拿起針線來開始幹活兒。

  她低頭繡了一會兒,感覺脖子有些酸,見太子還沒回來,且這些日子來她已經熟悉了些,不似先前拘束,便起身舒活筋骨。

  隔著一道紫檀木嵌象牙花影琉璃隔扇,便是太子處理文書和讀書寫字的書案。此時正有兩個小內侍在輕手輕腳的整理,阿嬈不經意的抬眼望去,卻意外發現有個人很眼熟。

  似乎正是那日在太子妃私庫前,被人陷害摔了東西的小內侍。見他仍能在太子殿中服侍,想來那日的事沒有影響到他。儘自己所能幫助了別人,阿嬈總算神情鬆快了些。

  保持這難得愉悅的心情,阿嬈才想要回去繼續繡香囊時,卻聽到「啪」的一聲,似是什麼東西掉落的聲音。

  宮中都鋪著地毯,應該摔不壞東西,撿起來也就是了,阿嬈沒太放在心上。

  還沒等她仍舊坐過去,一道略顯尖細刻薄的聲音響起,「福順,你怎麼毛手毛腳把殿下的書給碰掉了?你知不知道,殿下最不喜歡別人亂動他的東西?」

  阿嬈聽罷,悄悄的站起來,在隔扇的後面抬眼望去,只見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已經合上了。

  此時那個被稱為福順的小內侍有些慌了神,眼神卻是恨恨的看著身邊暗中得意的福喜。

  他被選到了太子書房服侍,擠掉了福喜的同鄉,福喜等人便一直懷恨在心。上次整福順不成,他們便又謀劃了一次。

  「不過就是書被碰掉,撿起來就是了。」阿嬈從隔扇後走了出來,淡淡的道:「何必這樣大呼小叫。」

  福喜見阿嬈出來,忙上前行禮,面上透著幾分諂媚。「奴才見過姜選侍。選侍您有所不知,這弄掉後便不知殿下曾翻到了哪一頁,奴才有心幫福順,一時著急想不出法子來,故此才聲音大了些。」

  阿嬈見過他們欺負福順,心中早有計較,可她也沒點破,只是微微頷首。

  福順見來人是阿嬈,先是激動,後又覺得愧疚。自己還沒能報答她上次的幫忙,這次被人算計後的狼狽,又被她瞧見了。

  原來她就是那位最近太子跟前的紅人姜選侍,福順沒有絲毫意外,這樣仙子般絕色的人,又是那麼善良,難怪太子殿下喜歡。

  福喜見阿嬈沒有別的表示,便想著繼續自己的計劃,卻沒成想她突然出聲。「你能這樣好心,很好。既是如此,我便幫你這一回。」

  幫他?

  福喜有些困惑的看著阿嬈,她怎麼幫?

  「昨日殿下看到這本庄子外篇,在宥這一篇。」阿嬈不動聲色道。

  昨晚她去給太子送茶,曾經瞧見了。

  福喜聽罷,忽然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他只想陷害福順,哪裡想要幫他了?姜妙既是點出了哪一篇,他們在書房服侍的內侍,都上過內學堂,也都是讀書識字的,他不能說找不到。忽然他靈機一動,道:「多謝選侍,可這一篇有好幾頁,奴才不知道是……」

  「雲將東遊,過扶搖之枝而適遭鴻蒙。」阿嬈微微一笑,語調平靜道:「翻到開頭是這一頁的就好。」

  在阿嬈的注視下,福喜只得咬著牙,擠出笑容來道了謝,把書翻到了這一頁。

  福順終於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愧疚極了。自己是第二回被她所救。

  說完這話,阿嬈似是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仍舊回到了原處,一切仿佛平靜的沒有發生過。

  殊不知這一切被已經走到殿外的周承庭瞧見了。

  他眼底是未曾掩飾的驚訝,阿嬈這番舉動這樣的學識……

  她真的僅僅是個貧苦人家的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