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宮。
劉月娘將成為太子嬪的旨意至今還未下,讓安貴妃心中始終有忐忑。很快便又傳來一個令她提心弔膽的消息,皇上要雲南王帶著明珠郡主進京。
她忙叫了周承軒過來商量對策,此事著實透著古怪。
這等私密之事,自是不能被劉月娘知道。安貴妃借著讓她熟悉後宮的名義,打發劉月娘去慶宜公主宮中。
「母妃,兒臣也聽說了。」周承軒雖是緊張忐忑,面上亦是透出了有幾分躍躍欲試的野心。「雲南王請旨親自去接慕明珠,她在雲南王心中的地位。咱們這個人情,賺定了。」
安貴妃卻沒有他樂觀,她想得更深遠一些。
「軒兒,如果雲南王能接到的是真的明珠郡主,自然是好事一件。」安貴妃刻意在「真」字上加重了語氣,她蹙著眉道:「慕柯容找的那個人,是真的郡主麼?」
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如果是真的郡主,慕柯容為何還要假借吳家編一個慕明珠顛沛流離的經歷?
即便慕明珠這些年的經歷真的不堪,會對她郡主的名聲有礙,照實讓雲南王知道,雲南王自會為女兒解決這一切,手段更加高明、不留痕跡。哪裡還用得著慕柯容在這裡上躥下跳的安排?
縱然慕柯容能一時控制住慕明珠,可慕明珠是有親娘、親哥哥的,又有雲南王的偏愛。他怎麼就有信心,回到雲南後,慕明珠該是對他言聽計從?
「軒兒,這慕柯容會不會找了個人假扮明珠郡主?」安貴妃遲疑片刻,說出了自己心中近乎荒謬的猜測。
可是雲南王也不是等閒之輩,能騙得他相信明珠郡主還好端端活著這件事,總要有些真真假假的證據。應該是確有可能,雲南王才信了。
周承軒聽罷,心中也有了幾分忐忑。
從始至終,慕柯容都是含糊其辭、語焉不詳。
「可是,慕明珠總是要見雲南王的……雲南王還會不認得自己的女兒?」周承軒有些猶豫,遲疑道:「想來他該不會如此膽大包天。」
最終讓周承軒決定幫他的原因,還是成功後的誘惑。如果有了雲南王府的支持,將來父皇考慮儲位人選,也要有幾分忌憚。
「母妃,左右這件事沒有經咱們的手。」周承軒的語氣中有幾分游移不定,卻有帶了些自我安慰的意味,道:「哪怕真的是慕柯容弄虛作假,咱們也可以說是為了幫雲南王、明珠郡主父女團聚,才會一時糊塗被騙。」
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如今事情鬧大了,連皇上動已經驚動,只得硬著頭皮的走下去。
安貴妃點點頭,眸中閃過一道暗芒。「倒是有個法子,能幫你一把,也能幫慕柯容,已決後顧之憂。」
周承軒忙露出虛心聽教的神色。
「到時候,想個法子讓慕明珠嫁到京城,直接把她留下。」安貴妃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看上去卻有幾分冷酷。「能嫁給你為側妃最好,若是不行,嫁給京中勛貴子弟也好。」
「母妃所言極是!」周承軒聞言,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是了,偽裝一時不容易露餡,時間久了總會露出馬腳。「兒子目光短淺,到底是您技高一籌!」
這樣一來,也等於永久的抓住慕柯容的把柄,哪怕是他當上了世子,也要永遠為自己所用,不怕他出爾反爾。他興奮的道:「兒子這就給慕柯容寫信,讓他警醒些!」
「讓蘭雅郡主來,到時候本宮邀請她和明珠郡主來琢玉宮小住。」安貴妃心中已經開始謀劃,如果真的被她們猜中,這個慕明珠就是個冒牌貨,也有迴轉的餘地。
周承軒連聲答應下來,又道:「母妃高明!」
安貴妃笑了笑,面上透著一股子狠絕。
她不能允許任何人阻礙她兒子登上那個至尊之位。
***
自從阿嬈得知雲南王要進京的消息後,不可否認的,她在擔憂之餘,心中還有一絲絲期待。
她情願父王周全,不會因此事被猜忌懷疑。可是,她太想見父王了!
可眼下這一切,分明就是慕柯容、六皇子等人的陰謀,或許慕柯明也在其中……假的明珠郡主,定然跟她有幾分相像。宮中見過她的人不在少數,她還會再度變得招眼起來——
阿嬈每每想起來,只覺得頭疼欲裂。
而周承庭看著這些日子來吃不好、睡不好的阿嬈,很是心疼。
從那日起聽阿嬈親口說出她顛沛流離、隱姓埋名的秘密後,周承庭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答。
誰能料到,被雲南王視作掌上明珠呵護的小郡主,竟險些喪命於哥哥們的世子之爭。縱然是偏偏不巧遇上流寇,可本想傷害她的慕柯容、還想要將計就計的慕柯明,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不會放過傷害過阿嬈的人。
這日散朝後,周承庭想著連日來阿嬈都是落落寡歡,想著她喜歡毛茸茸的小玩意兒,就特派人去尋了一對雪球般可愛的小兔子來。他想過給阿嬈養只臨清獅子貓或是小狗,可又怕傷到呦呦,最終還是沒有新意的選擇了兔子。
先前那一對已經長大了,養在太子妃的後殿,已經不適合捧在手上玩。
若是能引她一笑也好。
太子殿下提著小兔子回了東宮,才想去宜芝院找阿嬈,卻被告知安貴妃來了,還是帶著劉月娘一起,阿嬈在太子妃身邊服侍。
周承庭聞言,頓時面色微沉。
他把手中的小兔子交給了福喜拿著,自己去了太子妃殿中。
安貴妃正在拉著姜妙說話,劉月娘陪在一旁,阿嬈則是低眉順目的站在床邊。
周承庭進去時,正聽見安貴妃還沒完全落下的話音。「……本宮知道你出身世家,素來是知書達理、賢良大度的。」
忽然錦簾微動,旋即內侍的通傳聲一同響起。「太子殿下到——」
聽見聲音,劉月娘忙站了起來,安貴妃也住了聲。本就站著的阿嬈已經上前曲膝行禮,劉月娘只得跟在她身後,含羞帶怯的叫了聲太子殿下。
劉月娘悄悄抬眼打量太子。
只見太子今日穿了件玄色的皇太子常服,愈發顯得他面容如玉,英俊的面龐上透著不怒自威,透著一股子冷峻肅殺之意。
他矜貴而冷淡的朝著劉月娘點了點頭,旋即牽著阿嬈的手,扶起了她。
劉月娘心中那點子少女心思還沒來得及壓下去,頓時便心中一涼。哪怕是當著外人的面,太子妃也在,他也毫不掩飾對阿嬈的喜愛。
在重病的妻子面前,竟然對妾室這樣親近——
劉月娘幾乎是帶著恨意和幸災樂禍的心情,把目光落到了太子妃身上。
偏生太子妃蒼白虛弱的面龐上也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似是對這一切已經默許。
在她心中轉過這許多念頭的時候,她究竟想了什麼,已經從細微的神色上帶了出來。自以為掩飾得很好,可安貴妃已經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看了她好幾次。
周承庭更是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注意力便仍舊放到了太子妃身上。
安貴妃心念電轉,決心趁此機會要太子一個準話。
「殿下和太子妃真是恩愛。」安貴妃開口時已經換了令人舒服的淺笑,「這才下朝就來陪著太子妃。」
這話不好接,下朝後太子自有要處理的政務,起碼也要在清泰殿才是,她這簡直是在暗指太子耽於兒女私情。
姜妙在心中冷笑一聲,聲音虛弱的道:「這些日子殿下既要忙公務,又要擔心妾身的病,太辛苦了,妾身心中著實過意不去。」
安貴妃忙笑著安慰了幾句,周承庭也親自到姜妙身邊,幫她把大迎枕靠好。
「太子對妾身自是無微不至,妾身今生只怕難以報答。」姜妙嘆了口氣,神色見有幾分哀傷。「只要對太子康泰順遂,妾身便在無所求。」
周承庭忙低低斥道:「阿妙,不許胡說。」
劉月娘眼見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的親近不似作偽,心中巴不得太子妃死了才好。太子妃是個福薄的,她才不是。
「雖說妾身不中用了,幸而還有個阿嬈陪在太子身邊。」姜妙看出了劉月娘的不耐,故意把阿嬈叫到了身邊,看著安貴妃笑了笑。「阿嬈能幫妾身照顧太子,妾身的自責也能少些。」
這是當著她們的面,來抬舉阿嬈的地位了。
雖說阿嬈只有才人的位份,可她在太子身邊,代表的是太子妃——哪怕劉月娘想要仗著身份對阿嬈不敬,也要掂量輕重。
安貴妃聞弦知雅,忙順著她誇了阿嬈幾句。
姜妙這可能是在安排身後事,阿嬈是她身邊的人,將來還會代表安遠侯府留在東宮,哪怕素日有嫌隙,如今她也只能籠絡阿嬈。
倒是劉月娘先見太子對阿嬈寵愛,心中不快;又見太子妃護著阿嬈,心中更是覺得堵得慌。
最令她失望的是,今日精心打扮的她,卻沒有得到太子的關注。
感覺到她怨恨的目光,阿嬈忽然抬眸,朝著她笑了笑。那張略知脂粉素淨的臉上,便露出幾分明艷之色,分外動人。
劉月娘攥緊了拳頭。
阿嬈這是在示威。
***
從東宮離開後,安貴妃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劉月娘知道自己表現得不夠好,忙低頭認錯。
「本宮有事要去正乾宮一趟,讓碧桃陪著你先回去。」安貴妃不好在外頭跟她計較,只得淡淡的說了一句。
劉月娘應了,心中一動,沒回琢玉宮,卻去了慶宜公主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