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和劉月娘的碰面稱得上不歡而散。
寧妃雖然贊同阿嬈的態度,卻怕萬一真的劉月娘嫁入東宮,會對阿嬈恨之入骨。故此在王皇后來重華宮時,她便把安貴妃和劉月娘那日來的情形添油加醋的告訴了王皇后。
安貴妃越是勢在必得,王皇后便越是不舒服罷。
「娘娘,劉大姑娘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妾身瞧著她的禮數規矩卻差了些。」寧妃毫不掩飾自己對安貴妃行為的不喜,眼中透出幾分輕蔑:「這還沒進東宮當上太子嬪,就輕狂起來。」
王皇后雖是沒說什麼,也跟著笑了兩聲。
如今徐婉寧在後宮風頭正盛,已經勢不可擋。雖說自己知道慶和推了徐婉寧,是在徐婉寧的有意引導下。可事後,已經成功徐婉寧沒有趕盡殺絕,已經封了妃的她倒也真的幫著求情。
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王皇后也只得承認她在這件事上技高一籌,不敢再讓人傳她的流言。
如今說起兩人共同不喜的安貴妃,更是覺得親近了些。
「原本這事也與妾身無關。」寧妃挑了挑眉,冷笑一聲:「玩心機都玩到妾身的重華宮了,妾身可咽不下這口氣。」
王皇后心中暗喜,面上卻假意勸道:「她是貴妃,又有兩個皇子,你這才封了妃,縱然有皇上的寵愛,也該低調些。」
寧妃生的小公主還沒滿月,王皇后偏生提起安貴妃的皇子,就是想要勾起寧妃心裡的火。
「娘娘說的是,妾身生了小公主,自是比不得皇子金貴。」寧妃臉色不大好看,似是真的中了王皇后的圈套。「妾身滿心的委屈只能咽下去,夜半無人時說兩句夢話罷了!」
王皇后又安慰了她幾句,眼中卻透出滿意來。
皇上往重華宮來得勤,寧妃吹一吹枕頭風,多半是管用的。
兩人又說了會兒話,王皇后便帶著人離開了。
「今日晚膳時皇上應該會過來,你們準備好。」寧妃自是要推波助瀾,在這件事上幫王皇后一次。她對丹桂道:「告訴奶娘先別餵飽小公主,皇上一來就把她抱過來。」
她不能讓安貴妃得逞。
***
近日來與劉月娘將嫁入東宮的流言一起在京中傳開的,是她的命格和太子妃相剋。
是以太子妃才會病越來越重,一直未見好轉。
這傳言過於荒謬,起碼無論是太子妃還是劉月娘的八字都不會外傳,更逞論命格相剋這種話。既是皇上授意,就算是真的,欽天監也不敢往外傳這樣的話。
三人成虎,流言傳來傳去只會更難聽,安貴妃心中煩躁面上還撐得住,劉月娘已是心浮氣躁。
可流言又是虛無縹緲的,存在於大家心領神會的一笑里、存在於目光的碰撞間,彼此你知我知的默契。
「娘娘,這樣下去,東宮勢必會多想。」劉月娘咬牙切齒的道:「到時候太子就有理由拒絕了——」
劉月娘倒是有自知之明,太子此時對她並無好感。從阿嬈對她的態度就能看出,阿嬈在太子面前也不會說什麼好話。再加上謠言,太子妃再不病癒,她就真的要背上這罪名了。
「稍安勿躁。」安貴妃尚且還坐得住,她低斥一聲道:「你越是心虛,只能說明流言就是真的!」
劉月娘只得悻悻的仍舊坐下。
「娘娘,您說會不會是魏家做的?」她思來想去,最近跟她稱得上有仇的人也就是魏清姿了。「定是魏清姿壞了名聲,又不甘心嫁給個瞎子,才想壞我的姻緣。」
安貴妃沒有打斷她,認真考慮起這種可能性來。
魏家自然是值得懷疑的,再有就是安遠侯府,恐怕也會從中推波助瀾。亦或是太子的意思?他不能回絕皇上的賜婚,就想用這種手段抗旨——
她能想到的,皇上一定也能想到,太子應該不會這樣草率罷?
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的還有王皇后,她想把王瑩送進東宮,可最終也沒成功。此番見最終成為太子嬪的是自己這邊的人,難免心生妒忌,出此下策。
她思來想去,種種可能太多,流言又看不見摸不著,一時間無從下手。
可是太子妃總不能為了阻止太子娶劉月娘就一直病下去罷?照理說,東宮要進新人時,太子妃更應該打起精神來才是。
「太子妃病了這麼久,本宮也該去瞧瞧。」安貴妃答非所問的道:「你且留在琢玉宮學規矩。」
劉月娘知道安貴妃這是去探太子妃的態度,忙應了下來。
當得知安貴妃過來的消息時,阿嬈正在殿中陪著太子妃說話。
姜妙聞言微微勾唇,笑道:「我還以為安貴妃能穩住,多堅持一段時日呢。這才幾日就著急了?」
「好生把貴妃娘娘迎進來罷。」姜妙重新回到床上躺好,讓阿嬈幫她整理妝容,出現在靶鏡中的便是一張憔悴的病容。
阿嬈看著太子妃面上透著病態,心中一酸。
縱然有法子幫娘娘畫出憔悴的妝容來,可娘娘自己已經瘦了很多,兩頰已經略顯凹陷。
安貴妃原本也曾疑心過姜妙裝病,等她進來看到整個人「虛弱」的陷在大迎枕中的姜妙,眼底閃過一抹愕然之色。
十數日不見,姜妙就像換了個人似的。面容蒼白,整個人都顯得很是消瘦,也沒什麼精神。
「貴妃娘娘。」姜妙「虛弱」的笑了笑,掙扎著搖起來。
阿嬈站在一旁扶她,安貴妃見狀忙按住了姜妙,讓她仍舊躺好。
難道姜妙真的病了?還是這樣重的病?
早有宮女端來了繡墩請安貴妃坐下,安貴妃細細的打量了姜妙一番,看不出什麼端倪來。
安貴妃關切的問了姜妙的病情,姜妙說兩句歇一會兒的答了,安貴妃不好意思久留,安慰了她兩句,準備好的話也沒說出口,便徑直回了琢玉宮。
看起來姜妙這病非同小可……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既是別人可以傳謠言,她也可以放出完全相反的謠言來。
劉月娘並非跟太子妃命格相剋,反而是旺夫命,於太子有利。只怕皇上聽了也會高興。畢竟太子非皇上親子,而皇上素來表現得對太子的關愛是遠勝於其他皇子的。
總之要趕快讓劉月娘和太子妃相剋擺脫干係,換一種說法。
安貴妃胸有成竹的笑了笑,若先前的謠言真的是東宮傳出的,只怕要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
正乾宮。
流言在京中傳開後,宮中諸位貴人皆是有所聽聞。皇上雖是沒有公開表態,可不代表他對此事漠然。下朝後,他把太子單獨叫過來說話。
「這些日子京中竟起了流言,說是劉月娘和太子妃的命格相剋。」周鈞禹擺出推心置腹的姿態來,對周承庭道:「你放心,朕已經讓欽天監去辦了,定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周承庭聞言,倒沒有避諱,坦然道:「多謝父皇。不過兒臣想著,這只是無稽之談。且不說太子妃出身世家、後又嫁入東宮,八字不可能被外人知曉;劉姑娘亦是出身書香門第,如今尚待字閨中,生辰八字怎麼可能被外人知道?」
聽了太子的話,周鈞禹眼底幾不可查的閃過一抹愕然之色。
原本他以為周承庭會找藉口回絕這門親事,擺出他們夫妻眼鰈情深的事實,再說到太子妃的病情——他聽太醫的回話,太子妃的病癒發重了,也不見好轉的跡象。
所以周鈞禹開始給了周承庭台階下,就是為了試探周承庭。
可太子不僅沒有敷衍,竟然還理智的分析傳言的緣故,簡直是令他吃了一驚。
「正是這個理。」周鈞禹一時也猜不透周承庭心中所想,只得做出欣慰的神色,道:「至於太子妃的病,你也不必太焦心,朕已經下旨派人尋訪名醫,給太子妃診治。」
周承庭謝了恩。
見他今日滴水不漏的態度,周鈞禹心知只怕難以從太子身上打開突破口,才想讓太子回去,卻見有人前來通報。
「皇上,雲南王府送來加急的摺子。」紅衣內侍神色匆匆的進來。
藩王們有特權,加急的摺子能直接呈到皇上的御案前。
原本這樣的事情周承庭都是避諱的,可聽到「雲南王府」四個字,周承庭心中微動,便沒有急著離開。
周鈞禹也不好就趕太子離開,他面色端肅的接過雲南王府送來的摺子,飛快的看了下去。
最近邊境安穩,應該不是戰事。周承庭暗暗的猜測著,雲南王需要向京中請示的事還有一件,那便是世子的人選。可立世子是大事,也不至於用加急的摺子……
周承庭留意的觀察著周鈞禹的臉色,卻見他的神色漸漸舒展,旋即竟笑出了聲。
「這個慕靖淵,還是這般偏心。」周鈞禹看完,對太子道:「對他來說是件天大的喜事。」
周承庭不解的看著周鈞禹。
「七年前雲南王府的小郡主死於流寇手中的事你知道罷?」
周承庭心猛地一跳,可他面色如常,奇道:「莫非是您追封為明珠公主的小郡主慕明珠?」
周鈞禹點點頭,道:「慕靖淵來信說,小郡主在揚州被人找到了。他要親自去接,特來請旨離開雲南封地。」
這怎麼可能?明明真正的慕明珠就在東宮,哪裡又出現一個慕明珠?
可眼下周承庭不能讓自己有半分失態,他壓下心中翻湧起的驚濤駭浪,只恰到好處的流露出一絲詫異來。
「朕也有些年沒見過他了,還有他的掌上明珠。」周鈞禹朗聲笑道:「也罷,左右邊境太平,趁此機會就讓他從揚州接回女兒後,來京中覲見。」
「朕倒是有些好奇,這位明珠郡主該是何等人物,能讓威懾一方的雲南王這般偏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