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封為太子才人,並不能讓阿嬈發自內心的高興。
寧妃也透了些風聲,聽皇上的意思,未來太子嬪的人選是安貴妃向皇上舉薦的。
或許是她許久並未有回應,讓安貴妃終於不再忍耐,決定在東宮安插上真正意義上自己的人。抬舉了她,皇上欽定的太子嬪,太子也不好拒絕。
連枝幫她準備好了打賞用的荷包,一時間宜芝院裡喜氣洋洋的。
等到周承庭回東宮後,見阿嬈神色如常的服侍自己更衣,一起用過了晚膳,兩人陪著呦呦玩了一會兒。直到就寢前,周承庭見到的都是表現得完美無缺的阿嬈,喜怒都藏在了心裡。
當他處理完手頭的公務,阿嬈已經沐浴回來,此時正靠在貴妃榻上闔著眼養神,芳芷拿了布巾幫她擦頭髮。
周承庭給芳芷使了個眼色,芳芷會意的點點頭,悄無聲息的站了起來,把手中的布巾給了太子,自己輕手輕腳的撩了帘子出去了。
她的頭髮又厚又密,平時芳芷幫她擦頭髮,也要換幾塊布巾的,是以換了人後,本就有心事的她也一時沒有察覺。
「芳芷,你讓人去準備好熱水,一會兒殿下也要處理完公務過來了。」阿嬈睜開眼,就要起身接過芳芷手中的布巾,忽然碰到了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
沒聽到芳芷的聲音,阿嬈忙回過頭去,發現手裡拿著布巾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別動,頭髮還沒擦乾。」周承庭仍舊把阿嬈回去靠在榻上,自己則是細細的幫她擦頭髮。「天氣愈發涼了,不擦乾了仔細頭疼。」
阿嬈身子緊繃起來,動作略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
「阿嬈,今日皇上叫孤過去,問起了太子妃的病情。」周承庭手上的動作沒停,輕聲開口道:「說是要再派太醫來,給太子妃瞧病。」
聽到這件事,阿嬈的心神都被轉移了,她沉吟道:「娘娘已經臥床一段時日,皇上所有關心也正常。只是殿下可有把握?」
她撿著手裡能幫上忙的幾張方子都已經毫不藏私的交給了太子,太子自會找人幫太子妃掩飾身體情況,在皇上派來的太醫面前矇混過關。
「自然。」周承庭沒有遲疑的應道:「等太醫們過來會診後,很快就會傳出太子妃重病的消息。」
阿嬈稍稍安心,太子做事向來妥當,定能萬無一失。
「父皇還跟孤提了另外一件事。」周承庭換了一塊乾淨的布巾,手中的動作不停,面上波瀾不驚道:「周承珏、周承軒的側妃們不日將入宮,說是東宮也該添人服侍了。」
阿嬈感覺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可面上並無多少難過的神色,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她聽見自己聲音平穩的問:「皇上屬意哪一家的貴女做太子嬪?」
「這人你認識,劉月娘。」周承庭道。
太子的話音未落,阿嬈不由急了。她掙扎著起身,對太子道:「殿下,您不能娶劉月娘做太子嬪!」
若是太子娶一對他有助力的高門貴女,阿嬈覺得縱然心裡不舒服,理智上也該替太子高興。
且不說劉月娘是安貴妃要安插進來的釘子,只看她待魏清姿,便能看出此人著實心腸歹毒、品行不端。
周承庭把布巾隨手放到一旁,神色閒適的望著阿嬈,微微笑道:「阿嬈,孤是不能娶太子嬪,還是不能娶劉月娘?」
阿嬈頓時語塞,過了片刻才紅著臉道:「妾身覺得劉月娘不大合適,不論出身她的德行有虧,會損傷東宮的聲譽。」
如果劉月娘對曾出手幫過她的魏清姿有半分感激,也不會在陷害魏清姿不成後,又拿出荷包來再生一計。她知道魏清姿已經猜到是她做了手腳,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讓魏清姿徹底毀了名聲。
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說完,見太子仍是不慌不忙的看著她,阿嬈莫名感到一絲委屈。
明明自己在費心為他籌劃,他竟還如此氣定神閒。
「妾身去看看呦呦……」阿嬈驀地就要起身,胡亂編了個藉口想要離開,卻被太子抓住了手腕。
「孤還沒表態,你就要惱。」周承庭把人拉到自己懷中,不肯放手。「你說得有理,孤有你就夠了。」
阿嬈被他圈在懷中動彈不得,強行掙扎倒更像是撒嬌一般,很快也安靜下來。
「阿嬈,雖然有點難,可是孤還是希望……」周承庭低下頭,認真的看著阿嬈。
哥哥放開了她的手,從那一刻起,她曾經建立起的依賴信任就已經轟然坍塌。而六年之後,太子沒有放開她的手,緊緊抓住了她。
「珠兒,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周承庭聲音不高,卻重重的砸在她的心上。
阿嬈紅了眼眶,淚珠順著臉頰無聲的滑落,跌落在他的掌心。
她終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
太子妃的「風寒」遲遲未能痊癒,京中便隱隱有了傳言,說是太子妃害了要緊的病,只是沒有對外公布。
這日散朝後,太子被叫到了正乾宮,周鈞禹正在等著。
「兒臣謝父皇好意。」當他再次提起讓周承庭娶太子嬪時,周承庭先是婉拒道:「太子妃正病著,兒臣實在是沒有心情。還是等她病好之後,再行冊封……」
周鈞禹和顏悅色的看著周承庭。
著實是有些巧了,他不久前跟安貴妃才商議了挑劉月娘作為太子嬪,太子妃好巧不巧就一病不起,劉月娘去清源寺也傳出些不好的評價,就仿佛是太子再推脫一般。
「庭兒不必擔心。」周鈞禹如同全心全意為兒子考慮的慈父一般,溫和道:「朕讓你娶太子嬪,也是為了太子妃好。」
周承庭不解的看著他。
「朕找欽天監算過了,一個月後就是好日子,讓劉家姑娘進東宮,也能為太子妃沖喜。」周鈞禹好言勸道:「東宮添件喜事,太子妃心情一好,病也就能快些痊癒了。」
這話看似是無稽之談,實則在情理之中。
如果周鈞禹料定姜妙裝病,那麼太子嬪入宮後,她自是要打起精神來應對,不敢有鬆懈。如此一來,可不就是劉月娘嫁過去後,太子妃的病就好了?
周承庭簡直想為周鈞禹的謀劃叫好了。
劉月娘此情此景下嫁入東宮,不僅是皇上親自指婚身份更貴重些,又因為她的到來「治」好了太子妃的病,連太子妃都得對她客氣三分。
「父皇如此為兒臣費心籌謀,兒臣焉能不從?」周承庭乾脆的行了大禮,朗聲道:「但憑父皇安排。」
周鈞禹還以為要費些功夫還能說服周承庭答應,或許要半是威脅半是強迫。沒料到他竟如此痛快的答應下來,一時間周鈞禹都疑心他是不是有別的陰謀。
「父皇放心,兒臣回去後就找人收拾院子,準備迎娶太子嬪。」周承庭很是配合的道:「一個月的時候有些緊,不過兒臣曾聞劉尚書的孫女賢淑溫婉,哪怕是倉促些,想來她亦是能諒解。」
周承庭的反應倒是讓周鈞禹心中的疑惑越來越大,他本想今日就下旨,以免夜長夢多,可今日周承庭的表現,讓他又開始擔心。
「庭兒不用擔心,朕會讓內務司全力籌備。」周鈞禹有些拿捏不定,暫且敷衍過去。
「多謝父皇。」周承庭坦坦蕩蕩的回道。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進行,周鈞禹卻沒有任何勝利的快感。
到底是哪裡不對?
***
清源寺的事對姜知越並未產生多大的影響,皇上大概疑心他想求娶魏清姿,才快刀斬亂麻的解決了。
這幾年的尋醫問藥仍未復明,對於自己瞎了這個事實,他已經能接受。
皇上試探性的問過他,對魏清姿的意思。他也斷然回絕了,已經殘廢的他配不上那個嬌俏靈動的小姑娘。
只是還有一絲淡淡的苦澀,縈繞在心頭。
眼下他更記掛的是姜妙的病情,雖然太子親口說過是流言,姜妙只是普通風寒,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世子,有人跟了小的一路,說是姜才人的故人,想跟您見一面。」姜知越從正在院中練劍時,身邊的小廝長松神色匆匆的進來回話。「他讓小的把這個交給您。」
今日他被姜知越派去城南的鋪子裡取東西,便感覺有人一路跟著他。他本想把人甩開,那人卻在僻靜的巷子裡攔住了他,跟他說了這幾句話。
滿京城都知道阿嬈出身安遠侯府,這不是秘密。
姜知越接過了長松遞過來的布袋,裡頭裝著幾個竹片。姜知越摸上去時,察覺到上頭是凹凸不平的。他忙挨個摸索過去,發現竹片上有人刻了字。
大意就是若想知道阿嬈身世的秘密,就撤了安遠侯府西角門上的守衛,讓他進來一見。
這人知道自己看不見,特意用了這個法子傳信。而他肯親來侯府,也說明了誠意。姜知越擔心自己不理會,他會做出不利於阿嬈的事情,果真依言讓長松吩咐下去。
才到子時,姜知越在院子中的石桌旁氣定神閒的品茶。
忽然他聽到屋檐上似乎有輕微的響動,來人的功夫不錯,幾乎是悄無聲息的潛入了院子。
「在下今日來,是想托世子一件事。」他開門見山的道:「請世子把這個交給姜才人。」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精緻的雕花匣子,上頭鑲嵌的琉璃在月光下流轉著光芒,只可惜姜知越壓根看不見。
「還請您轉告姜才人,只說這是一件遲了七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