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銀,灑落在每一塊磚瓦上,兩兄弟如兒時般坐在屋頂上,抬頭看著寒星幾點。
「你與藍說可真像,都是外表冷漠,內心熱情的人。」相今仍然沉浸在與藍說見面的喜悅當中。
「她與我不同,無論怎樣,她都絕對不會去傷害任何一個人,而我,為了達到目的,可以殺了任何人。」鳳卿講完後便低下頭微微一笑。
相今理解他的苦衷,如果有可能,他又怎會情願去傷害別人呢。
「之前你總是不願讓我見藍說,如今為何突然將她帶來府中。」
相今心裡很清楚這其實就是明知故問罷了,但內心深處依然抱著一絲期待,期望能夠從鳳卿那裡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
「從前是因為怕你守不住秘密,現在你也該有些擔當了,我也好將事情託付給你。
鳳卿的眼神充滿深意,語氣卻顯得雲淡風輕,「我,大概要死了。」
相今心頭一顫,頓時覺得錐心刺骨,淚水瞬間像決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來了,只是萬萬沒料到竟來得如此之快!
「大概,是還有多少,時間?」最後兩字是他顫顫巍巍問出來的。
"我撐不過這個月了。" 鳳卿微微低垂雙眸,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輕笑,那笑容卻是如此輕盈而寧靜。
"現在把藍說帶到你面前,未來很多事情就無需再費力解釋了。"
事已至此,相今深知此時再多的淚水也無濟於事,他絕不能成為鳳卿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他用力擦去眼角的淚痕,定了定神,開口問道,"你還需要我去做些什麼?"
"進宮去找太子。" 鳳卿的語氣堅定而果斷。
相今急忙連連點頭,聲音卻不由自主地有些發顫,
"我知道了,稍後我便去安排妥當。明日正好是太子封妃的日子。明日一早,我會入宮拜見太子,屆時你們可隨我的馬車一同進入皇宮。"
鳳卿看著眼前已經逐漸成熟起來的相今,臉上流露出一絲欣慰之色,"你真的長大了。"
他又長長地嘆了口氣,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傾訴,但最終只是化作一句簡短的囑咐,
"替我好好照顧藍說,還有即將到來的他......"
相今默默轉過頭去,不願讓鳳卿看到自己眼中的悲傷與不舍。
他緊緊握起拳頭,深深吸氣,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那是自然,我什麼時候令你失望過?"
鳳卿頓時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全身上下仿佛被千萬根冰刺穿透一般劇痛難忍,身體的邪氣又開始發作了。
他拼命忍耐著體內洶湧澎湃的邪惡氣息再次發作帶來的痛苦,強硬擠出一個微笑,「我乏了,明日再說。」
兩人躍下屋頂,道別分開。相今凝視著鳳卿,月光如輕紗般灑落在鳳卿身上,使得他的身形顯得略微單薄。
他的孤獨仿佛與地上的影子融為一體,並被無盡地拉長開來。
直到鳳卿漸行漸遠,消失在視線之中,相今才緩緩癱坐在地上。
他用手捂住臉龐,淚水洶湧而出,哭聲迴蕩在空氣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傷和痛苦。
鳳卿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那間熟悉的屋子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推開房門。
然而尚未走到床邊,他便已雙膝跪地,身體失去了支撐的力量。
索性,他不再試圖掙紮起身,而是直接躺下,目光茫然地望向滿屋的畫作。
他慢慢閉上雙眼,任由時間流逝,心中的痛楚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每一秒都是如此漫長,難以忍受,這個夜晚註定又是一個煎熬的長夜。
四處瀰漫的熟悉氣息令藍說無法入眠,她打開房門想出去透透氣。
不知不覺間,一種莫名的感覺引領著她不由自主地走向一扇門前。
當她停下腳步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失態,於是又轉身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她並不知曉,在那扇門後的房間裡,昏厥不醒的鳳卿正靜靜地躺在地上。
整個屋子掛滿了她的畫像,每一幅都栩栩如生,宛如她本人站在眼前一般。
走到不遠處,藍說瞥見了蹲坐在地上默默擦拭眼淚的相今。
內心一陣糾結後,她最終還是選擇了轉身離去。
相今好不容易將從悲傷和激動中拉回現實,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內心的波瀾,伸手準備擦掉眼角的淚水。
就在這時,一塊潔白的手帕突然出現在眼前。
相今抬起頭,看到藍說的臉上透露出一絲尷尬。他迅速接過手帕,開始擦拭臉頰。
藍說見狀,慢慢地在相今身旁坐了下來,輕輕嘆了口氣。
其實她本已離開,但終究還是放心不下相今一個人,於是中途折返了回來。
"我……我只是想念故人了,今日祭拜了好些人。" 相今有些慌亂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今日鳳卿應該也是一同祭拜了吧,她點了點頭,
"鳳卿同我說今日要見幾位故人,我原以為他說的故人都還在世。怪不得他今天顯得比平時更憂愁一些,原是去拜祭故人了。"
相今垂下眼眸,靜靜地沉思了片刻。他不僅僅是在祭奠那些已經離去的人,同時也是在與自己做最後的道別啊。
"生死有命,故人雖不在,但活著的人總要繼續前行。成長往往伴隨著痛苦,唯有學會放下,你才能真正過得幸福快樂。"
藍說安慰道,仿佛已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在對著相今傾訴,還是僅僅說給自己聽,但放下又談何容易呢。
「我知道,哭完就沒事了。」相今拍拍胸脯,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說道,「你說話的口吻有九成像極了鳳卿。」
藍說微微一笑,側身用手撐起半邊臉頰,眼中閃爍著一絲好奇的光芒,「他以前是怎麼樣的?」
他不禁挑起眉毛,語氣帶著幾分喜悅,瞬間來了勁,
「他從兒時就很愛和我講道理,雖然都講得沒錯,但他明明跟我有著相仿的年齡和外表,可他說話的方式卻截然不同。」
「的確如此,他給人的感覺更為成熟穩重一些。」藍說的目光若即若離,有意無意地朝著相今望去。
儘管她從未見過鳳卿本人,但根據相今的描述,腦海中已然浮現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形象。
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她心中便湧起一股疑惑,「他為何要戴著面具?」
相今欲言又止,低頭垂眸,嗓音變得低沉而壓抑,
「他只是不想讓心愛之人見到他真實的面容罷了......」他輕輕嘆息,原本緊握的拳頭也緩緩鬆開。
「若是看不到他的樣子,有朝一日他消失了,那人也不會知道他是誰,時間久了自然能將他淡忘。若是看到了,也許一眼就能耽誤一輩子了吧。」
藍說不知道鳳卿與心愛之人有什麼過往,可這並不是見與不見的問題吧,就像自己想不起少爺的模樣,但還是記了他幾千年。
若那人深愛著他,現在內心也必定是掙扎萬分,想到這兒,她不禁自嘲起來。
轉念一想,興許是自己耽誤了兩人見面,內心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自己答應過他會讓他陪自己走完這一年,待自己沉睡之時,兩人就能很好的相見了吧。
看到藍說一臉惆悵的樣子,相今意識到自己可能說得太過頭了,腦子一下子變得慌亂起來,不知道怎麼就冒出一句,
「你別看鳳卿平日裡那副成熟穩重的樣子,他一旦吃起醋來,就很容易失去理智和分寸。」
「吃醋?」藍說不禁感到有些好奇,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鳳卿吃醋的樣子。
提到失去分寸,如果真要算起來的話,上次自己從塗蘇府上出來的時候,或許可以算是一次吧。那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鳳卿如此奇怪的反應。
頓感自己話要圓不回來了,相今連忙擺著手解釋道,
「我要是再繼續多說點什麼,鳳卿知道了肯定會狠狠地揍我一頓。若是他突然間變得沉默寡言,看起來既生氣又喜歡冷嘲熱諷,跟平常表現完全不一樣,那多半就是吃醋了。」
「原來如此。」藍說似乎聽懂了,但又好像不是完全明白。
「他小時候啊……」兩個人沐浴在月光下,藍說聽著相今講述著鳳卿的童年趣事,不時被他逗得開懷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