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忘卻即再生

  塗蘇緩緩從座位上站起身子，步履沉穩地朝著藍說走來。他的神情依舊如往昔般溫和儒雅。

  「你何時來的？」藍說凝視著塗蘇的臉龐，發覺比起扶雪來，他似乎更多了幾分滄桑感。

  這時，一旁的宋歌開口解釋道：

  「哦，他是昨天被扶雪送過來的。昨兒個見他實在睏倦得很，就沒來得及告知你們。」

  塗蘇走到亭生跟前，對著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亭生見狀，急忙還禮。

  「亭生，這樣稱呼你不介意吧？初次相見，在下塗蘇。」

  亭生頷首示意，表示並不在意，並回應道：「自然無妨，塗蘇。」

  塗蘇靜靜地端詳著亭生，他的目光宛如在審視一個早已熟識許久的故人一般。

  毫無疑問，亭生與鳳卿長得一模一樣。

  「雪娘她……近來一切可好？」藍說壓低聲音，關切地詢問道。

  塗蘇嘴角輕揚，微微點頭，語氣悠長地回答說：

  「自從父皇退位之後，我們便把雪娘仍然在世的消息告訴了他。父皇得知此事後欣喜若狂，現在和雪娘一起在宮外過著悠閒自在的晚年生活呢。」

  「那就好......」藍說嘴角微揚，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心中由衷地為他們倆感到高興。

  「上次分別時太過匆忙，都來不及和你告別，真沒想到轉眼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十九個年頭。藍說姑娘，依然跟以前一樣沒變呢。」

  藍說輕輕搖了搖頭，稍稍沉默片刻後，報以淡淡的微笑作為回應。

  「能夠再次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塗蘇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來，宛如兄長般溫柔地輕撫著她的頭髮。

  藍說突然回想起與雲遙的約定。

  「我今日還有約，怕是時間有些趕不上，待我晚些回來，再與你細說。」

  塗蘇理解地點點頭說道：「快些去吧，今日我都會在這兒。」

  目睹藍說漸行漸遠的背影，在場的幾個人紛紛相視一笑。

  亭生忍不住嘆息一聲，心想，看起來她確實交到了不錯的朋友，這讓他也替藍說感到由衷的快樂。

  「藍說，對我來說就像是親妹妹一樣。」塗蘇轉頭凝視著亭生，言辭之中似乎是想要向他解釋清楚這層關係。

  「亭生，我此次前來，主要是想找你談談，可以嗎？」

  看著塗蘇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亭生連忙微微點頭。

  此時此刻，藍說正在酒樓里四處尋找著雲遙的身影，並迅速地走到了她身旁坐下。

  「抱歉，我來遲了！」

  原本正處於走神狀態中的雲遙一下子回過神來，語氣平淡地回應道：

  「沒關係，其實我也是剛剛才到這裡沒多久。」

  只見雲遙蒙著面紗，今天穿的衣服非常樸素淡雅，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沒有人能夠認出她竟然會是那位名動京城的花魁娘子。

  緊接著，雲遙親自為藍說斟滿一杯茶水並遞給她，輕聲說道：

  「真的很感謝你，願意抽出時間來幫我這個大忙。」

  藍說順手接過茶杯後，卻低下頭去開始沉思起來，同時腦海裡面不斷回想起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當時雲遙請求藍說幫忙辦一件事情。

  「等會兒見到他的時候，我會告訴他雲遙已經不在人世了。另外，我還希望在我跟他見完面以後，你可以施展異術將他有關於我的所有記憶都抹除掉。」

  藍說滿臉疑惑地問道：「為何？你明明就是雲遙。」

  就在藍說伸手握住雲遙手掌的那一剎那間，關於雲遙的那些過往記憶便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斷地湧入到藍說的腦海之中。

  這些記憶無一例外全都記錄著柔只和雲遙曾經一起度過的那些美好而又幸福快樂的時光歲月。

  面對此情此景，雲遙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如今的我，已非昔日之我，再也無法與我那少年郎君相配。他心中所念念不忘的那個雲遙早已香消玉殞，而我與他之間，猶如雲泥之別，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卑微如塵。」

  她家突遭橫禍，那場災難乃是人為所致，她永生永世都難以忘懷。

  那個殘忍地殺害了她雙親，並對她施以暴行、玷污了她清白之人，令她恨之入骨。

  倘若當時沒有幸遇好心人出手相助，恐怕她早已命喪黃泉。

  自踏足花魁這條道路起，她便下定決心與柔只成為陌路人，徹底訣別過去，將所有情感深埋心底，一心只為復仇雪恨。

  同時，她也不願意牽連到他。因為她深知，如果讓他知曉雲遙已逝，他必定會痛不欲生，甚至可能失去繼續生存下去的勇氣。

  藍說眼中流露出無盡的無奈：「既是如此，你何必還要告知他真相呢？」

  她的眼眶微微泛紅，但卻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

  「請原諒我的自私吧，我只是想給柔只和雲遙一個交代，讓他們有個結局。雲遙既已不在人世，那麼柔只也將不復存在，就當他們生死相許了。」

  「此後，唯有抹除他關於雲遙的一切記憶，方能助他在這個沒有雲遙的世界裡獲得新生。」

  藍說靜靜地凝視著她，心頭不禁泛起一絲悲涼。

  自己也是忘卻了有關少爺的一切記憶，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少爺那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卻在藍說的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記憶的碎片不斷閃現，而其中出現最多的竟然是鳳卿的身影。

  她用力地搖了搖頭，試圖把這些奇怪的想法拋出腦海。

  不可能！少爺就是少爺，鳳卿就是鳳卿，她絕對不能再胡思亂想下去了。

  藍說忍不住再次追問：「就算他徹底遺忘了你，和其他人在一起，你也完全不在意嗎？」

  雲遙毫不猶豫地點頭回應道：

  「是，我只需要記住我們曾經深愛過對方，那時我們望向彼此的眼中都閃爍著星辰般璀璨的光芒。僅憑著這段美好的回憶，就足以支撐我度過一生了。」

  藍說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瀰漫著的無盡哀傷，但還是默默地點頭同意了她提出的條件。

  「你怎麼一直在發呆呢？」就在這時，雲遙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藍說的回憶。

  藍說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覺原來雲遙正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自己。

  還沒等她來得及開口解釋，雲遙緊接著又說道：「這次多虧了有你幫忙，這份恩情我一定會銘記在心。倘若將來你遇到了任何困難，都可以儘管來找我。」

  「當然，如果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找個人閒聊談心，我也非常歡迎你隨時來訪。」

  聽完她的話，藍說點點頭，兩人相視而笑。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晌午，兩人來到十字路口，準備分別。

  雲遙輕輕摘下臉上的面紗，任由它隨風飄逝。

  藍說的視線隨著它望向天空，再次望向前方時，雲遙早已遠去。

  雲遙恢復了以往的神態，慢慢地向前走著，與一對路過的夫妻擦肩而過。

  "相公，你瞧那位姑娘，真是美麗動人啊！"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女子清脆悅耳的聲音。

  柔只溫柔地牽起妻子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在我眼中，任何人都比不上你。"

  女子聽後滿臉羞紅，嬌嗔地笑道："多謝相公。"

  雲遙聽到這番對話，不禁回過頭來，目光落在那對恩愛夫妻緊握的手上，嘴角泛起一絲欣慰的笑容。

  她並沒有過多停留，毅然決然地轉過身，繼續朝著前方邁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