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041：人情世故（二合一）
同樣的話之前說過，但這次的情況似乎不太一樣了。
馬贇去接雅虎總部的電話了，但是電腦還在這裡開著。
那幾個小股東聽到消息就急吼吼地跳了出來：「是顧小姐？你的《大亂鬥》咱們知道，但你說限制平台是怎麼回事？」
周紅禕沒法解釋，這件事他還沒跟高管之外的人說過，阿玥直接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事，被這些董事知道了就算了，可現在還有外人在場，甚至旁邊有媒體那邊的記者——
他和馬贇吵架的事被人知道就算了，可是《玩家大亂鬥》打算獨立運營，這件事是公司目前的重要計劃之一。
當然，阿玥靠管理層內鬥才把這件事暫時拖延下來，但是股東大會幾天後就要開了，現在看來，就算是硬著頭皮上，他也必須這麼做了。
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或許也是該放一放風了。
「顧小姐，咱們可以結束後再討論這個問題……」
周紅禕斟酌著措辭，但那幾個小股東得理不饒人：「這怎麼行？周紅禕你給咱們把事情說清楚了，你把好端端的GG業務搞成這個破爛樣就不說了，現在大亂鬥是咱最有前景的項目，你想對這個項目幹嘛？你說啊？……」
他們倒也不見得真的很在乎這個小遊戲，不過這是個借題發揮的機會，周紅禕對此並不意外，回答道：「首先這關係到公司的經營計劃，我建議你們到股東大會上再慢慢討論。其次這只是一款網頁遊戲，相比直接盈利，現在公司確實更在乎它的用戶引流價值……」
周紅禕說著，目光看著對面的顧家大小姐，心想她畢竟還是不太成熟，現在才初中，根據之前見過面的經歷，可能她確實有這種做小遊戲的天賦，但做事還是情緒化了一點……
正這麼想著，卻看到那女孩身邊的男生從包里拿出了一迭紙，然後從裡面抽出一張遞給了她。
這個男生似乎也是和她一起做遊戲的小天才之一，之前周紅禕見過他幾次，印象不算很深，不過剛才就是他悄悄說了句話，顧小姐才突然提起了這件本不適合當眾談論的話題……
也許這是個陷阱？
周紅禕腦海中一閃而逝過了這個荒誕的念頭，下一刻，女孩接過紙，兩人沒有額外交流，她只看了一眼紙上的內容，然後就直接接上了周紅禕的話：「這是我們最近收集的統計數據。」
她說著，馬上把表格拿給了其他人，尤其是放在了筆記本電腦的攝像頭面前：「上面一行是我們的玩家遊戲統計數據，下面是市面上相同量級的社交小遊戲，可以看到咱們的玩家的粘性並不比其他遊戲差，而其他相同遊戲的收費率都是有統計的，基本上人均消費都能達到5到10左右……」
周紅禕無奈地搖了搖頭。
然而阿玥緊接著說道：「可以看到咱們這類社交遊戲的人均消費確實不高，但休閒遊戲本身就有付費率太低的問題，公司過去的主打產品是《超級跑跑》，它的人均付費率就很低，我的《大亂鬥》對公司來說、應該是和平延續過去經營方式的重要機會，所以我無論如何都不能同意公司犧牲這個產品給雅虎的SNS引流。」
這次周紅禕愣住了，他認真地看了一眼那張表，阿玥以保護自己的項目為出發點反對他的決策倒是很正常，但這似乎完全是從公司經營為出發點的分析。
那三個小股東率先反應了過來：「對，這不止是愚蠢的決策，這是妨礙經營！我們不止要彈劾你，我們還要向證監會投訴！你違反了誠信服務原則！」
這些喋喋不休的小丑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棘手了起來，周紅禕連忙繼續解釋：「web端的遊戲與尋常網路遊戲並不一樣，這件事我會在股東大會上詳細解釋，到時候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覆……」
不能再說下去了，周紅禕感覺到情況不太妙，也終於認真了起來，不過此刻他莫名地有點心虛，又看了一眼阿玥身邊那男生，就看到對方又遞給阿玥另一張紙——
仍然沒有言語，阿玥看了一眼，再一次把紙遞了過來：「公司的SNS的人氣我想大家都清楚，這是公司的另一款自研的Web端遊戲《三國名將志》的近期數據，這次股東大會上會、你會解釋它的經營狀況是怎麼回事嗎？」
說著阿玥把表格再次放在了鏡頭前，表格的格式與剛才一樣——剛才的表格上是之前大火的《開心農場》和《好友大亂鬥》、《好友買賣》、以及《貓遊記》這些友商的成功作品的數據，這張表格是《三國名將志》的數據。
乍一看兩邊的數據差不多，《三國名將錄》甚至還多點，但仔細一看，單位計量等級不同——無論是點擊率、alexa指數還是估算付費率都差得驚人，這個遊戲目前只有千人量級的玩家。
周紅禕咬起了牙，這算是被一個小女生給刁難了啊；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拍著胸脯說他對公司的經營策略有更多信心，但對一個剛剛經歷過這種等級失敗的公司，這種承諾的可信度本來就是相當尷尬的。
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的。
周紅禕開始感到棘手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對面正勇敢怒視著她的少女、以及在她旁邊端坐著的那個莫名有點眼熟的男生。
因為一些原因，這個女孩身上大概確實有一些值得同情的東西，這一點他也可以理解，但是長久以來，他已經忍讓得太多了，之前為了跟她溝通，他數次從臨安跑到龍山，卻都沒得到希望的結果；也曾被她惡語相向，可他又能說什麼呢？
「顧小姐。」周紅禕認真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要警告你，阿里巴巴接近你的一切目的都是為了利用你，他們的目的與我們的公司的利益南轅北轍，我知道您一直想振興你父親的公司，但是無論如何，請住手吧……」
周紅禕同時觀察著對方，阿玥還沒回答，她身邊的男生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哂笑的神情，並且又從一迭文件里抽出了一張紙。
而這張紙這樣換了手，阿玥迅速掃了一眼，就和之前一樣，她再次把紙上的數據展示了出來——
「周叔叔，我也理解你說的話，阿里與雅虎確實並不和睦。」
「但我作為董事長的快玩公司不僅開發了《好友大亂鬥》，而且負擔著一大部分與老客戶的生意往來，如今公司雖然遇到了困難，但是我的數據上他們沒有因此停止任何與公司的生意，並且近兩個月的雙方交易額還擴大了……」
阿玥說著，一本正經地說道：「所以馬伯伯他們顯然不是公司的敵人，而且阿里巴巴現在甚至還在增持公司的股票，我認為他與公司的利益分歧並沒有那麼嚴重，是你在故意誇大威脅！」
說著，把快玩公司最近的資金流數據展示了出來，通過網絡通信聯絡的那三個小股東高興地附和著，不知為何有點詞窮了；而周圍的其他外部人士沒看到上面的內容，但是根據周紅禕的反應，就這樣議論紛紛了起來……
於是周紅禕終於明白了，她是有備而來的！
根據嚴格的章程而論的話，他本來是占有絕對優勢的一方，在快看傳媒，他代表著大多數的資本，也代表著更主要的利益，所以他從一開始就不擔心對公司的控制權。
但是對上市公司來說，『對資本負責』是一項政治正確，公司管理層與資本剝離開，不僅要對主要資本負責，而且要對小股東負責。
在這種環境下，談論動機和親疏似乎已經沒有意義了，阿玥顯然是在說比剛才馬贇的指控更加危險的東西。
周紅禕冷聲道：「顧小姐，我讓你年紀小，你不要得寸進尺，咱們公司的情況大家都知道，現在沒人不承認你對公司的貢獻，公司也對你實施了合適的報酬和獎勵，可快看傳媒不是你家的財產，你要還要繼續糾纏不放，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之前從來沒有這樣對阿玥說過話，但是坐在這個位置上，他雖然一直在好好做生意，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她和她背後的顧家。
這樣說著，阿玥似乎退縮了一瞬間，其他人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下意識地看向了剛跟馬贇離開的顧家老爺子。
但下一刻，少女並沒有和剛才的馬贇一樣退縮，反而孩子氣地吵鬧了起來：「那你說啊！你要是說不出問題來，我今天就要代表我爸爸把你趕出去！」
周紅禕也顧不得跟小女孩吵架不體面了，怒問道：「你拿著公司的好處，轉手做著對公司不利的事，這有什麼好說的？之前的談判中公司給了你那麼多股票，而你卻一直在協助外人奪取公司的控制權，據我所知，你陸續從這個同學會當中得了超過100萬資金，你以為我今天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與『誠信服務』一樣，『利益交換』是上市公司的另一項政治敏感，不過這不是政治正確，而是政治錯誤……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繞開公司得到利益，只要不是公開透明的交易，都會理所當然地懷疑有利益輸送，阿玥去年收到了100萬捐款，捐款顯然不算是公開交易。
「老周……」
旁邊聽著的鄧文笛與另一個實業家看不下去了……這是大人的遊戲規則，用來對付成人都顯得有些卑鄙了，對付一個小女生算是什麼事？更何況顧文杰是他前任，現在人還在美麗堅接受治療，周紅禕直接用阿玥收同學會募捐的事說事，這無論如何都有點太不體面了。
不過也沒人繼續盯著周紅禕說事——就在這時，大家又突然安靜了下來，因為那個男生又從手裡的一迭文件當中，唰唰唰連續抽出幾張遞給了阿玥。
而阿玥接過那迭文件，連看都沒看，就把這次的文件拍放在了桌上。
「那是同學會的叔叔阿姨們捐給我的錢，但我將他們全部花在了公司里！」
說著，她開始展示那張紙上的內容：「這是我從去年開始的所有運營開支，我自己沒有花一分錢，這些錢除了結餘的20萬，剩下的全部都用在了《大亂鬥》上！」
白紙黑字的表格當中，少女娟秀的字跡清晰地記錄著諸如『調試伺服器一個月1000』『與願意做文案的同學簽了工作合同，合同金額5萬元1年，現已結清』『首月星系雲伺服器費用1000、後因彈性負載增加了4000』『工作室日常餐飲開支75元』這樣的信息，雖然不太正規，但這本來就是她的私人財產……
周紅禕一把抓起文件，似乎氣極反笑，然而阿玥卻得理不饒人——「這些錢我本來不打算用，但是公司在第一次談判中提出了對開發團隊相當不利的苛刻條件，所以我才自己花錢把它做了出來，現在我把遊戲交給了公司，你又要指責我的資金來源，你說你做得怎麼樣？」
說著甚至有點可笑地張牙舞爪了起來：「周叔叔，我能理解你保護大股東利益的立場，但正因如此我認為你是不稱職的，就是你這樣的人害得我爸爸的公司股價不斷下跌，你快給我辭職！你別幹了！」
她說著竟然伸手要扯周紅禕的西裝領帶，大家連忙上來阻攔，不過也是直到這時，大家都反應了過來，她確實是在談判——
不僅似乎揣著明白裝糊塗、說馬贇和她的公司完全是好心，至於原本擺不上檯面的人情事故也在結合了一些二級市場的價值取向後直接端到了檯面上來……
且不提這樣的東西拿到美麗堅的法庭上也是有用的，而且商界畢竟是這樣一個人情江湖——為了給自己套現跑路後的企業堵窟窿眼、保住自己對賭的股份，剛才甚至有民族企業家號召同學一起來操縱股價，她作為一個還沒成年的女孩，為了穩住父親無法履職後的企業做到這個地步，這根本就沒有任何被指摘的餘地。
而反觀另一面……
用那種成人世界慣用的手段對付對手也許沒錯，但對方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已經有些不體面了。
偏偏還沒吵過，此刻周紅禕被她小手伸過來扒拉，也不反抗，被她扯歪了領帶，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女孩倒是很快被那男生給拉開了，但周紅禕也沒整理自己被拉歪的西裝，他終於長嘆一聲，在眾目睽睽下長嘆道：「也行，那我辭職。」
「對，這可是你說的！」
阿玥完全沒有挽留的意思，被那男生和鄧文笛拉開後，還很沒禮貌地用手指指著對方，更多人被這邊的混亂吸引了過來，剛剛出去打電話的馬贇匆匆回來了，身邊跟著顧家的老爺子，還有他喊來的救兵——
柳承志和另外幾個老前輩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過來了，他們作為這個圈子裡的核心，近幾年很熱衷於建立人脈，對馬贇干涉快看傳媒的事自然非常熱心；此刻看到這邊的混亂，連忙過來主持大局。
「阿玥，你怎麼了？不舒服的話就去休息吧。」
柳承志看到阿玥在跟周紅禕拉扯，連忙過來制止混亂，他是企業家教父，說話自然一言九鼎，這也不是說教後輩，而是在保護她，畢竟無論如何，在這種場合下吵鬧都有點說不過去……
其他人安靜了下來，只有馬贇還在旁邊跟最近雅虎的新任CEO打電話說著好話，解釋著自己真的沒有壞心思云云……
而柳承志拉了條椅子坐下來，雜亂的酒桌邊，他隨意坐下之後，整個場面仿佛就這樣有了焦點；而他微笑著看著對面的周紅禕，周紅禕目光茫然地低著頭。
「小周啊，咱們第一次見面，大概九三年的事了吧。」
柳承志笑眯眯地跟他說話，周紅禕卻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了他一眼，然後起身離開了。
「這小子……」柳承志眉頭微蹙，他是有涵養的人，搖著頭笑罵了一句，只是他隱約有點反應過來了，這氣氛是不是不太對。
鄧文笛小聲提醒他：「柳老，馬總，周紅禕已經說要辭職了。」
「……」
電話里的雅虎老闆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話，旁邊圍觀著的目光不知為何有點刺眼。
馬贇還拿著手機，跟柳承志回頭對視了一眼，再轉頭看去，周紅禕手插著兜，落寞地走出了酒店大廳。
什麼情況？
他們終於再次回頭看去，剛才好像很生氣的阿玥已經換上了一臉喜滋滋的表情，正在跟她身邊的男生收拾紙張文件，而且還在小聲說著話。
「說起來咱們以後要選誰當老闆呢？」
「你自己看咯……」
兩個小孩有點沒大沒小的，不僅沒給長輩讓位，自己說著話，其他人也能聽到。
不過這時剛加入進來的兩人才反應過來。
倒是還不知道原因，總之這場計劃了很久的談判突然就成功了。
只是不知為何，在這好事者圍觀著的飯桌桌邊，眾人的焦點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這對剛才還沒什麼存在感的少年男女。
比起突然的好消息，這本來是無足輕重的事，但是這麼多年了，兩人不知為何，竟然突然地覺得旁人的視線有點刺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