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血基丹
還未到日昳時分,平戎史家自建的警身城中悄無聲息,往日裡人聲鼎沸的城池變得落針可聞。
一隻灰鼠窸窸窣窣地從地下暗河裡爬了出來,悄悄把頭探了出來,
入眼一看,滿地的鮮肉!
它喜得才剛伸出半個身子,頭上一暗,一支雲履從高處輕輕地落了下來。
「啪嘰」一聲,雲履的主人並未在意腳底濺出的漿液已經污了他的長袴。他抬起頭,看起此時城中的景象。
城中的史家族人此刻已死了小半,又逃散了大半。只留他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頭,佝僂著立在城門前。
他面前是一口沸騰的大釜,老頭眼神默然,右手拿著一根祭煉得潔白如玉的少女腿骨,在釜中粘稠的液體中勻速攪動。
伴隨攪動響起的水聲片刻不停地傳進他的耳朵里,有些難聽,又有些悅耳。
他已經一百一十歲了,要死了,沒活夠。
他眼中的死氣忽的斂去了些,低頭看向釜中的液體,似是在找些什麼。
這裡頭有敢抓著他鬍子哈哈笑的曾孫,有他清麗脫俗的兩個女兒,有他可擔大任的親兒,有他自小扶持長大的從兄弟
他試圖從這難聞的液體中將他們一個個分辨出來,可他又哪裡能做到。
一個個親人臨死前的慘叫和不可思議的目光,又從他的腦子裡蹦了出來。他嚇得忙閉上眼睛,又倏地睜開:「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他又看向了這警身城,小時候她可不是這樣子,她破落得很。
那時候髒兮兮的街道上儘是倒地的餓殍,污水橫流的暗渠里滿是被鼠群撕咬的屍首。
她以前的主人也不是史家,是自己入了草巫教,帶著族人把她奪了回來。
又在這幾十年裡,嘔心瀝血的給她添磚加瓦,把她建成了一座穩穩壓過平戎縣城的富饒大邑。
史家族人在這裡可以安享太平,繁衍生息。他們可以過上富足優渥的生活,他們把自己奉若神明
突地,他愣了一下,手上攪動液體的動作一滯,兩滴濁淚划過溝渠縱橫的臉上滑落,滴在骨棒上,留下兩道水痕,再落向沸騰的大釜里。
它們並未能濺起什麼漣漪,只是片刻,攪動的水聲又重新響起。
史理的眼睛微紅,似是又恢復了些神采。待過了良久,他才喃喃地念了一聲:「莫要怪我喲,我只是想活吶」
風聲也小了,襯得老頭更寂寥了些。
日頭跌下,月朗星稀。
城門外走進一個白面長須的道人,吊著兩隻眉毛,朝著史理先施一禮,再起身輕聲嘆道:「史師兄,你惹下好大事情。」
「咳,掌教師弟來了,為兄早知道你會來。」史理聽了身後來人的聲音,眼睛似是又亮了一些。
史理慘笑一聲,咳出口血來,手上的動作卻也不停。
他到了這時候也不抬頭,背對著來人,目光一刻仍不離身前的大釜,似是要把眼睛黏在釜中的漩渦里。
史理的兩顆灰瞳跟著漩渦轉了又轉,老頭嘴裡念叨著什麼,最後似是數好了數,又拿著腿骨再狠狠用力攪動了一把。
忙完了這些,史理才終於轉過身子,見了來人的模樣,嘴角那點笑意又收了回去。
他的聲音變得更加粗啞難聽,但見他開口說話,來人卻是豎起耳朵,一個字都不願意漏掉。
只聽史理譏道:「陳師弟,你資質是比我好上不少,當了掌教,五十歲就是練氣九層。可五十歲的練氣九層又如何,還不是一身暗傷,這輩子都無緣築基。」
「師兄莫要自誤,還是跟我一同去尋刺史請罪。我們草巫教的面子,他當是會顧忌幾分的。」
陳野沒能聽到想聽到的,只得先將心中那份悸動強壓下去,接著溫聲勸道。
「師弟,你看看眼前景象吧。此時莫說刺史,就是山南道總管親至,你覺得師兄我還有甚可怕的不成?」史理呵呵一樂,嘴角不經意間淌出涎水,目光已變得稍有些癲狂。
他自己都快把親族滅個乾淨了,覆族之罪又如何,刺史還能把他史家族人弄活過來,再殺一遍?
「師兄,刺史行文教中,要我緝拿你歸案,你且收手吧。」陳野又走近了一步。
「看看,這就是不成築基的悲哀。若是我教中有人築基,他霍稟一個在築基初期徘徊了百多年的廢物,哪有膽子在本教的面前抖威風啊。」
史理語氣唏噓,又不想理會陳野了,把目光重投向釜中沸騰粘稠的液體。
看了半晌,他臉上終是露出苦笑:「到底還是差了一些。」
先是將親兒親女親孫等直系血裔殺個乾淨,用他們血肉骨髓煉製寶藥。
練到中途便覺藥力不足,便又將從弟那脈的旁系血裔殺了再煉,沒想到藥力仍差一些。
史豐那支祖上是外來的野修改姓,又入不得藥。
史理只好再揀選族中濁氣稍淺的凡人煉藥,原本殺個一兩千人便夠了。
不料殺著殺著,卻殺得心中生魔:「憑什麼,憑什麼老子都要死了,你們,你們卻有大把好時光可活。」
「憑什麼,憑什麼!這史家全族受我庇佑數十載,縱是要殺你們,你們也該引頸自刎,為什麼要跑!你們憑什麼跑!」
這麼一收不住手,便殺了個血流成河,釜中的藥力是足了,又失了純粹,太過駁雜。
這時若有一個修為高些的同族修士在側,史理能再將其殺了,取其心尖、舌尖、山根三處精血調和,那便或有兩成機會能煉得成了。
只可惜,最後還是沒能等到史孝回來。都不知道自己特意放出去報信的那個廢物,有沒有活著跑到琴葉林的。
「我毀家滅族,結果還是煉不成麼?」
史理手中的靈決變化數次,釜中液體旋渦中間現出個惡鬼圖案盤旋,散出大股水汽,整座城池開始瀰漫起濃郁的惡臭。
又是數息過去,釜中的液體凝成一枚只有指節大小,冒著邪異之氣的墨色丹丸。
史理仿似找到了稀世奇珍,細心的將這枚充斥著無窮怨恨的丹丸拿捏手中細細把玩。
「可惜啊。」連在旁一直全神觀看的陳野此時都出聲嘆息。
「師父當年從一處上修別府中得來的血基丹手稿。雖只是那位上修一時妙想,從無人煉成此丹得以築基。但若真的煉成了,按上修的推算,至少有四成的機會可以築基,比那築基丹都要強上一些。師父當年就只差了一步,可惜師兄也褔薄,也差了一些。」
「我不成的,不成的。我年歲太大了,氣血衰敗得不成樣子,就算煉成了,成功築基的機率或許只有半成。可笑我還是為了這么半成機率,毅然決然地毀了我史家全族。」
史理嘴上如此說著,臉上卻沒有什麼懊喪之色。
自他向自家族人動手前,他就早已想清楚了這些利害關係。可他仍舊做了,明明知道幾乎一定會失敗,可他還是做了。
這是成仙的執念,何人又能看得開呢?至少他史理看不開。
「師弟,你已將我這凝丹的手法看清楚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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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章有點難寫,我第二章儘快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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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