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蓬勃之象
——深夜,碧蛤洞府外竹林
「上次你讓樓中打探的消息問清楚了,有人確實在定州安水坊,售出過林家行九的林丙會的金瓜法器,所得三百九十六枚靈石。
我找了幾個林家潛藏的漏網修士看過,確認過當時林家派出襲殺你徒弟的人就是林丙會無錯。定州葵縣麻衣又幫你確認過一遍,售出東西的人卻是桂祥無疑。
其出手的也非但只有那件金瓜法器,還有其他幾樣零碎東西。樓中也能查明其中大多物什來歷,不少都是林家出產配給他家修士所用的制式法器。
而且桂祥得了一筆靈石過後,還買了不少輔助築基的靈物。不過其所購的東西雖是不少,但其中卻無有什麼高階的物什,縱是比起蘆花丹這類很差的築基靈物都遠遠弗如。也不知是桂祥運道太好,還是他閉關之時,還另有用別的靈物輔助築基。」
此時燕清薇仍著麻衣,仍戴冪籬,但這語氣、姿態較之與康大掌門初見時候,可是截然不同。倒不是這嬌艷女修前倨後恭,而是能夠鬥敗弘益夢戰堂長老的初期修士,理所應當該享有這分尊重罷了。
無畏樓勢力遍布山南道廿六州府,把其中的麻衣弟子盡數扒一扒,怕都數不出來一個。這消息傳出過後,非止姜宏道驚了,便連燕清薇那位假丹娘親聞訊過後,都有過問。
康大寶未有在意這絲變化眼神麻木,只點了點頭:「果然是他。」
燕清薇亦未理會康大寶這漠然模樣,也無有寒暄的意思,隨後便直言道:「康掌門,你又欠了咱們分樓一千善功了。」
康大掌門溫聲過後,面上表情未變,沉聲言道:「定會早些回報執事,不知燕道友可有要康某打探的消息?!」燕清薇螓首輕搖,繼而言道:「本是有的,但樓中念在你家弟子新喪,家中事多,便不派與你了。」
「多謝道友與執事體恤。」康大寶俛首謝過,燕清薇本無有話講了,但在臨走之前,卻又返身與康大掌門提醒言道:
「雲角州廷旗下那姓鐵的僉事,是個有些本事的。上次姜老兒都被其聞到了味道,險些折在他的手裡。
往後你要多加小心,他與我們無畏樓,可不怎麼對路。記得了,你這麻衣弟子的身份,便連你親父親子、正室媵妾都告訴不得。
若被有心人發現了你的身份,你這後面怕是都要多出許多麻煩。我們無畏樓在山南道雖談不上什麼人人喊打,但卻確實有不少眼睛盯著我們。
不過也不消怕,鐵流雲的動作過分了些,便是樓主都有過問,樓主已在制定對策。之後你若是有白沙鐵家或是糾魔司的消息,也可於樓中兌得善功,價錢不低。」
「還有,」燕清薇似是止不住話頭了,美眸一轉,柔聲念道:「這回觀山洞,袁家人也得了一枚令牌。袁不文未必會動,但袁夕月是定要去的。
而且,聽聞荊南袁家那位十六少爺,袁家的金丹種子也都會去。你那清靈之體的妹婿的消息根本蓋不住,怕是早就漏了出去,屆時袁家人定會找你的。
袁夕月你或是不怕,但那位十六少爺曾隨山南首府的騰文府一名散修金丹修行過半甲子。他雖只是冰葉築基,但其那一身本事應也未必會比黑履道人差上許多。這消息便算我贈你的,你早做些準備吧。」
康大掌門目光一凜,低聲應道:「道友慢走!」
燕清薇皺了皺鼻子,臨了又嘟囔一聲:「下次約見我,需得換個地方。你家這御使金羽梟的獸師本事不大,卻太過盡責,恁的麻煩。」
康大寶不答了,目送燕清薇離去。待其走過,重明掌門攥成拳頭的雙手掌心滿是白印。
又過了半晌,只聽得沉寂的竹林中突地響起來一聲悶喝:「以我韻道骨血化作你成道資糧,桂祥!桂祥!乃公若不能將你抽筋扒皮、勾魂煉魄,那又如何對得起我那苦命的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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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清薇頭戴冪籬一路潛行匿蹤又回到了姜宏道藏匿的富戶莊園,老馬夫正神清氣爽地從莊園主人的禁臠房中出來,就要回馬廄睡覺,卻見了燕清薇正寒著臉看著自己。
老馬夫面上現出來一絲羞赧來,躲著燕清薇的目光湊到瘦馬前拿起豬鬃刷子梳理馬毛,嘴中嘟囔著「又沒用強,你情我願的事情,瞪我作甚。」
燕清薇無心思顧忌姜宏道這業餘生活,只詰問道:「你現在可以說了吧,為什麼要讓我告訴康大寶袁家那些消息?」
這老修桀桀一笑,輕聲道:「你正好要去,那便順便說了,又有甚為什麼不為什麼的?」
燕清薇蹙著柳眉,疑聲道:「僅止於此?」
姜宏道將草垛子內的雜屑挑落乾淨了,順口應道:「這是自然,康大寶既然得了匡琉亭的雷燕道印,那便更值錢了。
你娘旬日傳來了話,話中便是樓主他老人家,都親自過問過他。這樣的人物,我們雲角州分樓自是不能讓他輕易死在了觀山洞府內,他將來說不得還有大用呢。」
燕清薇疑慮未去,走到姜宏道身前,也不顧他衣衫髒污,捻著袖口輕聲問道:「怎麼,難道我娘和樓主還要將其吸納緊真樓之中去?
他可是一派掌門,潁州費家的嫡女婿,這怎麼做得成?便是做得成,樓主他們難道不怕康大寶把咱們賣了?」
姜宏道地甩開燕清薇,語氣中有些不耐之意:「那老薑我就不曉得了,我這小小分樓的白衣執事又如何曉得,你若想知道,自去尋你阿娘就是。她離樓主近,曉得的可比我多得多。」
麻衣女修氣得柳眉剔豎,嬌叱一聲:「好個姜老兒,你不說便算了,我自去尋阿娘問!待十年期滿,看我還在不在你這馬廄分樓里待。」
燕清薇言過之後,冷哼一聲,又離開了這座富戶莊園。
一陣寒風吹過,姜宏道似是真跟個凡俗老兒一樣,被吹得身子一涼,在草垛里縮了縮身子,眯著雙眼思忖一陣,輕聲念道:
「尋常手段自難拉得過來,但用你這樓主嫡孫女做餌可就未必了。費家血脈雖高貴,但到底費疏荷出身的歙山堂已經沒落,已許久未有出過正品金丹。
若不是這一代中出來了費南応兩兄弟,非但資質不俗,還各娶了一位望族嫡女入門,說不得歙山堂都已淪為費家疏宗了。我們無畏樓雖小,但也不至於連捨不得下本錢的歙山堂都敵不過。
更何況.關於匡琉亭的消息,樓主可是一個字都不願意錯過。便是樓主的成嬰機緣,說不得都要落在這上頭。與之相比,你這一個資質尚可的嫡孫女又算得什麼?」
冷風過去,老馬夫身上的寒意似是仍未消散,他口齒不清的低喃一陣:「嘖,這山南道當真是愈來愈有趣了。我老薑卻看不得太久了。惜哉,惜哉!」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是三年時間過去。
重明宗不是第一次的有門人歿於陣上,「習慣」這個詞真的很可怕,它能令重明宗的門人弟子迅速的從悲傷中走出來。
蔣青再與賀德工相見的時候,一師一父面對著賀元稟的棺槨,當年那點嫌隙自然是蕩然無存。賀德工未能帶賀元稟的棺槨回到洪縣祖墳,重明宗搶走了他的兒子。
此後本就有些寡言的蔣青變得更不愛說話了,他沒有在宗門久留,早早回了唐固縣靈石礦脈。期間黑履道人去見過他幾次,回來只說重明劍仙的劍法已經愈發精湛,似是已將從明家得來的《青甫子劍經十論》吃透大半。
這一點便是黑履道人也未做成,倒不是說蔣青的劍道天賦已經超出了前者,只可說是這部劍經更與蔣青契合罷了。但縱是不如黑履道人遠矣,蔣青的劍道造詣在同儕中也足稱一流。
這一點,只從唐固明家那位與蔣青同修《青甫子劍經十論》的新晉築基明琿與康大掌門的例行書信之中也可看出,這位明家新一代當家人對於蔣青可儘是讚許欽慕之言。
論起來,蔣青迄今為止才不過築基數年罷了,將來還大有可為;
袁晉在與妻子、獨子相處過數月之後便一門心思琢磨起築基之事。康大掌門在其閉關前,將從匡琉亭處得來的上品築基丹交給了他。後者無有忸怩推脫,兩個相依為命長起來的同門兄弟,自不需要若此;
葉正文再次與康大寶長談一番過後,閉了死關。後者為其從蔣青手中討來了那枚築基丹,但成與不成,還要天定;
裴奕從康大寶手中兌得了乙木青柳心,只靠一階中品丹師這一重身份,已經有些配不上重明宗傳功長老這位置了。可後者卻是敏銳地察覺到了,裴奕心中生出的急迫感,顯是不止因為此事。只是一想到裴奕的仇人,康大掌門也.
以上三人築基之事本都不急,可葉正文意志甚堅,不可動搖,閉死關這事情康大寶勸他不下。但裴奕與袁晉二人這些年修為的突飛猛進,卻都是受了不少丹藥的滋養。
在這番境況下,二者自不可能如康大掌門與蔣青一樣,才將練氣九層未過多久,便就嘗試築基。他們若要想築成道基,都還需要些時間,才能將根基堪磨圓滿。
康大寶自是樂得於此,畢竟距離下一次靈露生出,已經沒有幾年了。這物什之珍貴,康大掌門自不能與二人明言,只叫這兩兄弟莫要急於求成,先築穩根基才好;
何晚櫻苦修一陣,終於突破了原有的境界,只是要見風莞的要求卻是被康大寶食言拒絕了。只是被前者鬧得頭暈腦脹的康大掌門最後還是沒能拗過自家師妹,做了一回「惡王母」,讓這對牛郎織女時隔數年相會了短短一日,聊解相思之苦;
段安樂在這半年時間內,經過龍獸師的悉心教導,已經成為了重明宗內繼康、靳二人之後第三位百藝造詣突破一階中品的二代弟子。
其豢養的草鹿、火彘已經形成了規模,可以有序定量地往重明小樓補給貨源。甚至還可以勉強御使向來由龍獸師一人執掌的金羽梟群落,進一步地增加重明宗的底蘊。
非止於此,幾位師長閉關的閉關,出外的出外,重明宗的大部分擔子已經由這掌門二弟子挑了起來;
裴確與明喆又帶著商隊出行,現今重明宗的生意好做了許多,便是整個雲角州內,都難有幾家不開眼的人家敢不遵規矩。
左近這三山四水的豪傑們縱是再喜歡靈石資糧,卻也要思量思量,是挨得了重明掌門的一雙小眼,還是扛得住玉面劍仙的那柄飛劍。
康大掌門這代人經過了許多年的拼搏過後,總算可以令重明宗的後人們總不消再吃某個白胖貨郎當年吃過的苦,可以做些本本分分的太平生意;
靳世倫也沒有立時返回重明小樓做事,而是留在了宗門,接過了賀元稟重明城鎮守的職司,潛心修行。墨兒無有反對的意思,與周昕然在重明坊市重新聘了一位入階庖師。
加上青菡院中的費家庖師每月也會抽出數日蒞臨重明小樓做些指導、加之與重明宗綁定更深的緝盜所巡丁隊的諸多照顧,是以二女手中的這買賣也難不紅火;
康榮泉與周宜修潛心鑽研著康大掌門自儲嫣然處得來的佛植手札,但此法著實高深,一時未有進展。便是黑履道人將與儲嫣然相會時,後者所言那些的真義也都與二人講了數次,卻也難以成功,想來怕是還需要一些時間的打磨。
好在周宜修自經歷過諸多事情過後,便又恢復了那個心無旁騖的老稼師做派。這一點,便是翡月單家又嫁了一位嫡女與他做續弦之後,也未有半分改變;
周宜修唯一的徒弟張楽礙於修為資質的緣故,在督導啟蒙弟子一職上頭已經有心無力,遂在年內就已經辭了職司。
因了前些年周宜修帶著康、莫二人已將素雪蕊成功培育為入品靈植過後,重明宗已經具備了豢養靈蜂的基礎條件的緣故。
蟲師一道,便是被費疏荷打包帶回來的那些人才中都無有幾個擅長的。張楽除了在康大掌門跟前聽過一陣教導之外,還持著後者手信去了採石陸家與陸芸娘求教過數月。
在這之後,張楽在重明坊市購得了一窩靈蜂回來。只是依著康大掌門與陸芸娘兩人看來,張楽成功成為一名入品蟲師的概率,也不過只在可與不可之間罷了。
但康大寶對此卻還是持支持態度,畢竟張楽若是真靠著毅力成功了,不止為其自己尋了一條出路,重明宗也可因此多一條財源出來;
繼任張楽督導啟蒙弟子職司的是重明宗另一名女弟子野瑤玲,此女在術法上面頗有天賦,對於一些基礎的經論有些不俗的見解。是以在這職司上面,卻要比張楽適合許多。
尤其在水法一道上頭的造詣已經不淺,甚至康大寶都曾考慮過,要不要將那在墳冢中得來的宙階下品功法,《水月分光決》交給野瑤玲修行。
不過此事還有些遙遠,便是野瑤玲當真契合,康大掌門也至少要等到其築基過後,再將這宗門至寶交由她習練;
師父袁晉閉關不出,野平水便搬去和袁長生這個苦命兄弟同住。比起丹師一道將將入門、修為又停滯不前的後者,野平水的修行則要順遂許多。非但已經摸到了一階中品器師的門檻,修為也已突破到了練氣六層。
不過他所習練的《蠻牛經》僅是荒階下品,比起的其他師兄弟雖要快些,但卻無半分出彩之處,將來道途,卻還難說得很;
數年來,非止這些入門很早的弟子們的進步可稱一聲日新月異。
因了重明宗威勢愈發強盛的緣故,一年一度在小環山舉辦的升仙典的影響力也愈來愈大。良材盡于于手,古素的「老學」堂內走出來的新人們也愈來愈多、愈來愈強。
與之相對應的是,從費家借來的教習們在百藝樓內愈發繁忙起來、每歲為弟子們發放的常例數字多了起來、平、斤二縣被重明宗攥得更緊起來、康大掌門所發出的聲音,也令得雲角州內越來越多的修士認真聽了起來
這個才將興復的築基宗門,似是每時每刻都在生出鮮活的新血。對於她而言,一個「平戎第一門」的名頭,似是已經稍顯寡淡了。
她或許可以在如今的執掌人手中,攀升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個足以令得整個雲角州本地勢力都要仰其鼻息、聞聲顫慄的高度。
這一天或許還很遠,亦或許要比想像中來得早。但不論如何,如今的重明宗都是在漸漸向著這個目標靠攏的。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重明宗新一年的升仙大會,就要開始了。
(到月底了讀者老爺們的抬舉月票很多啊,容老白整理下再開單章進行答謝。
另外,關於三名即將築基的師兄弟大家有沒有什麼想法,畢竟不是太爽的文,所以都築基肯定不現實的。每個人的兩種結局老白都有腹稿,所以想聽聽大家意見,還請有想法的大家撥冗留言,謝謝!)
感謝大家的追讀、訂閱、投票、評論,謝謝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