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齊民五策

  第300章 齊民五策

  陸芸娘與付軍正尋到地方過後,場內已經圍了好些人,大部都是此次聽從調遣的各家主事。

  此次康大掌門殺人沒有挑地方,就放在縣寺門口。

  由魏古製成的簡易陣盤有了用處,隔絕內外,將各家主事盡都納進陣中。一排練氣修士整整齊齊地埋著腦袋跪在地上,啜泣不止有之、發指眥裂有之、哀告乞憐亦有之。

  康大寶卻只一直冷眼看著,沒有說話、亦沒有半點心軟之意。

  這世上總有些人是聽不進勸告的,康大掌門該講的都講過了,別無他法,遂只好拿起刀子來教他們。

  跪在縣寺前頭這些罪修只覺康大寶的目光要比身劊子手的刀子還銳利,一掃過來便是汗毛倒豎、脖頸發涼。一時之間,竟不約而同地收了先前的動作,接二連三地打起了冷顫。

  此時場中還有百人,卻是安靜到落針可聞。

  還未卸任的白臉縣丞仗著自己費家鄉黨、築基真修的身份出來說話:「縣尊,下頭人不過是一時行差罷了。念在他們從前薄有微功,還請縣尊三思,莫行雷霆手段。」

  「哦?」康大寶輕咦一聲,轉向白臉縣丞看去,後者便見得到其眸中已泛起來一絲淡金之色,心中莫名生出一絲惶恐。

  卻聽得康大掌門輕咳一聲,冷聲言道:

  「縣丞既要救這三戶謀逆賊人,倒也好辦。請你去求位高修過來,替某將某派出的三名軍正的腦袋拼接回來,讓他們再喘聲氣,交待下後事便好。」

  這話噎得白臉縣丞面色泛紅,那三顆人頭比大衛仙朝的輿圖還碎,這如何拼得回來?

  白臉縣丞自聽得出康大寶這是在揶揄他,心中不滿,卻未發作,只狠狠剜了眼跪在當場的幾個領頭罪修:

  「婢養的,殺人殺了這麼年了都沒殺明白,打掃都打掃不成,平白留下來這般多首尾被這廝揪住不放。」

  可這些犯事之人若是不救,待異日自己回歸州廷,怕也就要被那些鄉黨戳穿脊樑了。

  「這廝好不曉事!」白臉縣丞偷偷再瞥康大寶一眼,心中暗罵,臉上堆笑,拉著後者密聲傳音言道:

  「縣尊容稟,這裡頭可有從京畿道一路跋山涉水過來投奔伯爺,移民實邊的忠義之家,縱有一二小錯,亦是不好苛刻的。不然非止二府那邊難交代過去,萬一伯爺也親自過問,那就」

  「除了這些外來戶,平戎縣中,還有哪戶人家敢跟乃公陽奉陰違?!」

  康大寶冷笑一聲,心中暗想:「假借剿匪名義,屠戮凡人、盤剝同道,在你的眼裡頭就成了『縱有小錯』了。」

  不過這話實在難聽,康大掌門未有說出口去,只最後只是又將白臉縣丞上下打量一遍,從頭到腳,從腳到頭過後,橫他一眼,目中透出一絲輕蔑之色,輕輕擺手,淡聲言道:

  「那便請縣丞速回州廷告狀去吧,你若是一炷香的時間便能飛得攏,說不得還真能救你這些鄉黨的性命。速去速去,莫要耽誤。」

  「豎子不足與謀!竟這般油鹽不進!」白臉縣丞被這調侃輕視之言氣得臉色漲紅,一拂雲袖,好懸要罵出聲。

  明明字都已經碰到了牙齒,但想了想過後,心頭又升起些忌憚出來,最後又還是閉上了嘴,未有再言。

  築基真修都不敢再言了,主薄、縣尉兩個小修自是更難置喙。

  白臉縣丞那話其實說得不錯,場中這些橫行無忌之人是有依仗,便是跟州廷好些大員,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康大掌門這會平靖地面,剿撫惡修,可不是為了給這些京畿來人騰地方的。

  他康大寶若是連這些連個築基都無的小家族都心生顧忌、放任不管,那便真是白做苦工、換湯不換藥了。

  無非是換了一撥殘民虐民之人罷了,這平、斤二縣,不曉得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真的乾淨下來。

  這些道理康大寶早早便想清楚了,白臉縣丞那番話不能令他退縮半點,只見他眸中金光緩緩褪去,語氣淡漠,吐字砸坑:

  「砍了!」

  臨時充任劊子手的坊市巡丁們得令過後,未有半點遲滯。

  刀光如雪,被靈枷鎖拿的諸修便如他們手底下那些升斗小民一般,無有半點反抗之力,齊刷刷二十來個腦袋滾落一地。

  碎肉骨茬飛濺、道道血流交錯,在地上匯成一條暗紅色的涓涓小溪。顏色不亮,卻扎得在場眾修許多人眼睛生疼。

  這裡頭大部都是近二三年間從京畿來的家族勢力,從前在老家還曉得夾起尾巴做人,來到了雲角州這窮鄉僻壤過後,盡開始起了做南霸天的心思了。

  康大寶事前那三言兩語的勸誡他們都未能聽得進去,自以為縱是事情做得過了些,也能有平日已經孝敬飽了的白臉縣丞轉圜。

  可未想白臉縣丞在康大縣尊那兒竟是半點面子都無,後者居然想也不想,報也不報,便徑直砍了。

  在場眾修瞬時心頭一凜,不少人家當即便覺慶幸十分。

  有心思殺軍正的可遠不止這幾戶人家,便是做成了的其實也不止這幾家。但今日見了這些人頭過後,想來大家往後或許當曉得收斂一些的。

  已經有些開裂的官靴重重踏在那條血溪上頭,激起的血花濺落地上,聲音細不可聞,卻令得在場眾修振聾發聵。

  「屍首埋到縣寺官田肥田,腦袋都掛到城門上去。他們三家族人著專人發賣,只要靈石,用途不問。」

  這手段客觀而言,是太過凶厲了些。

  話音剛落,康大寶便都已能看得到場中好些人已有兔死狐悲之像,但接下來的一番話卻是讓在場眾修對其的觀感大為改觀。

  「三家家產儘快抄沒出來,其中靈地盡都收好,撥給有功之臣;資糧縣中亦不留,折算靈石,依著章程分給各家。」

  「只要有靈石可拿,咱們管別人家死不死作甚。」在場諸家主事當即想到。

  白臉縣丞在旁冷冷看著,一言不發。

  他看得清楚,康大寶之所以能如此迅速的掌控全局,倒不是說他這手段如何如何高明。這番行事無非就是拉一派打一派,早已被玩爛的手段罷了。

  可這方子再普通,能對症治病便好。

  平戎縣這些人家,寡廉鮮恥、只圖眼前蠅頭小利,不識大體,被康大寶以這類淺顯手段拿捏倒也不算奇怪。

  白臉縣丞目光裡頭透了些不忿出來,康大寶瞧得清楚,卻也懶得去管。

  他現在一心只想把手頭的託付做好,這白臉縣丞雖也是費司馬的鄉黨,但家品不高,連個京畿寒素都難稱上。

  康大寶自覺自己在費司馬眼裡頭當要比這位值錢許多,不消怕他。若是再敢生些事端,只要自己能抓到真憑實據,那便也當場打殺了就是。

  他這馬骨縱是再不堪,在州廷滿堂大員的眼裡頭,總要比這樣的貨色強出不少。

  莫看他康大掌門築基才止幾年,但手頭殞命的築基真修可是不少。在他的法目下頭看來,眼前這白臉縣丞,本事可沒有比那些亡魂高出幾分。

  「縣尊,悖逆惡賊伏誅,是該酬功撫恤了。」接了康大寶位置的新任縣尉怯生生地出來打了圓場,前者允諾過後,縣尉取出靈帛高聲唱起。

  「巧工堡」

  縣尉許是被康大寶的眸光鎖著,有些緊張、越念越快。

  場內諸修的心情,卻也跟著愈來愈放鬆。

  能做一家主事的都少有笨人,自是能從這一條條酬功簡報中聽得出來康大掌門先前許下的賞額沒有什麼出入,不由得心生歡喜。

  「說話算話」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聽起來亦是平平無奇,可卻鮮少有一上位者能做得到的。

  台上縣尉的唱功一畢,再將其所述的資糧賞賜一一足額發下去了過後,康大掌門便搶了他的位置,將其趕下高台。

  隨即躬身施禮:「此役剿滅惡修坐寇一百零七處,俘斬五百餘人。月余時間便能澄清縣內、清平鄉里,全賴諸位同道勠力同心,諸君厥功至偉,甚是辛苦!」

  場中好些人只覺這好聽話也甚是扎耳,心中暗罵:「這時候曉得乃公辛苦了,為何能做得這般快,還不是你姓康的催逼過甚!」

  但不滿歸不滿,面上功夫還是需得做好的,免得被某個小肚雞腸的記掛上了。

  自重明宗起勢過後平戎縣諸家便沒少與康大寶打交道,鮮有人不知道其是個屬狗臉的,說翻便翻。遂甫一見到康大寶這般舉動,在場眾修不由得皆面色一凜,心中忐忑,強作鎮定。

  這築基真修的禮哪有幾個人敢生受的,一陣惶恐過後,人群中便有那乖巧的帶頭,眾修跟著回禮:「全賴縣尊運籌帷幄之功。」

  場面功夫做足了,康大掌門也再懶得與各家虛與委蛇。一抹儲物袋,先前那張輿圖便又隨風而漲,鋪平在了半空之中。

  與月余前有所不同的是,輿圖上原來那些標註出來的那些密密麻麻的惡修標註,絕大部分都已被擦去了。

  畢竟總有些坐寇的消息得到的太快,能夠及時的遠遁他鄉,一時之間,康大掌門倒也無有精力去管,只還將在輿圖上標註著,想著往後時不時便要去看一下。

  「幸賴諸君用命,現今縣中惡修雖已平滅大半,但要想長治久安,大家還需各掃門前雪。」

  康大掌門指決一變,輿圖上劃定各家地域的粗線便又寬了一分,閃爍螢光。

  「這是某根據各家現有勢力範圍粗定出來的一版輿圖,從前各家雖有默契,但難免會有含糊不清的時候。今天各家主事都在,往後便以此為定稿。」

  此言一出,場內便就喧囂了起來。

  康大寶一言不發,他自曉得各家是因何吵起來的,卻也兀自不管,輕聲念道:「噤聲。」

  場中偌大的嘈雜聲被這兩個字迅速壓了下去,各家主事心頭不忿,現於臉上,康大掌門卻也只淡聲言道:「縱有錯漏,也以此為準。」

  此話一出,場中的議論聲便更大了。

  康大寶明曉得是為何,卻也無法。

  諸家這些地皮官司要想掰扯清楚,怕是再過一甲子都完不成,康大掌門現今可無有那般多的精力,還不如就乾綱獨斷一回,能省下來好多麻煩。

  「若連這點兒物議都壓不服,老子這玉葉道基豈不是白築了?!」

  這通嘖有煩言未能持續太久,就又被康大寶亮起的一雙金瞳掃得熄了下去。

  沒辦法,禾木道與巧工堡這兩處築基勢力顯是已經被餵飽了的,墨聞與李明源自議事伊始便是豎在原地,連個音節都吝得吐出來。

  只憑他們這些練氣勢力,能在此時此地大聲說話都是依仗著法不責眾才能成行。

  康大掌門可是真敢殺人的,那剛掉了腦袋的二三十個無頭屍身的血可都還未流乾淨呢,誰敢不怕啊?!

  片刻靜默過後,墨聞率先出列應道:「巧工堡尊令。」

  有人帶頭便好,各家主事紛紛答道:

  「禾木道尊令。」

  「採石陸家尊令。」

  隨著排在最末的陸芸娘脆聲應過,這張由康大寶僅憑個人印象繪就成的平戎縣輿圖便算定稿。

  這顯然只是道開胃小菜,康大寶騰空而起,指著碩大的輿圖言道:

  「還有事情,需得諸君去做。其一,萬般罪責,過往不究。從今往後,各家需得做好保境安民之事。若再有惡修害民、坐寇殘民之事發生,某便要追究追責;若再有人家與惡修坐寇沆瀣一氣、隱而不報,那某便要抄家滅族!」

  「嚯」一時之間,不曉得有多少人心中打鼓。

  似當年的史家,都已可稱得上是,但為了不那麼引人矚目,也都養了鬼馬梟在外斂財所用。

  在場這些表面乾淨,實則藏污納垢的人家便更是如此了,此役剿滅的各路惡修,大批坐寇,其實好些都是他們豢養在外頭的惡犬而已。

  本以為要不了許久,便又可故態復萌、重操舊業了,誰料姓康的來這齣。

  這還只是其一呢!場內便有大半的人滿腹牢騷、惴惴不安。

  「其二,轄內凡人不許放任自流,需得有一定之規用心看護,鼓勵繁衍。縣中主薄需得督促戶房派吏員按歲考成,人丁增長排名最末的三家,家主需得到縣寺服役一歲。」

  「還有這閒事要管?!」這是嫌麻煩的人家。

  「也行,以後說不得還會多些仙苗了。」這是有想法的人家。

  場內物議再起,康大寶置若未聞,朗聲言道:「其三,每歲九月十五,各家需得將本姓、本門血裔以外的新進仙苗送到小環山來,由重明宗先行遴選。」

  「得,好苗子也都得被挑了去。」不少才有點想法的人家瞬間便意興闌珊了,不免破罐破摔起來:「還管凡人,還給你家挑仙苗,挑個屁!」

  「若各家帶來的仙苗有被選中的,重明宗給付靈石,以為補償。」

  「康縣尊無愧是吾之父母,端得是宅心仁厚!」剛打破的罐子瞬間便被補了起來。

  「其四,各家靈田礦脈等產,需得先到縣寺報備,勘驗規模,以定賦稅。私開私采者,問罪問責。」

  「他馬了個靶子的!艹」有那心急的差點罵出聲來,卻聽得康大掌門又找補回來一句:「往後常例舊俗一概免之,縣寺只以家資定稅,自此永絕雜稅攤派。」

  「這」若是真能做得成,倒還真是件好事情。

  「其五,各家此後不得擅行攻伐之事,以免有殃及池魚的慘劇發生。」康大掌門話說到一半,看向了好幾個已在事前關注過的野心勃勃之輩。

  待見得他們現在在人群之中都是低眉順眼、無有半分囂張模樣,才繼而言道:「若有爭端,需得先呈報縣寺,由縣尉派出吏員以作中人,才可陣列而戰、以分勝敗。若敢私鬥,便流全族。」

  這便是樁好壞難辨的事情了,場內眾修未有定論,好惡不一。如此一來,反對的聲浪自是難以起來,康大掌門玉音定論,各家便只有了俛首聽命的道理。

  待康大寶將這五條言過之後,立在人群中的禾木道掌門韓沃心情複雜無比。

  「往後這平戎縣便真成了縣寺與重明宗一家獨大了,不不不,說起來,這偌大的平戎縣簡直就是姓康的私產了!便連我家與巧工堡,此後都難分潤半分!」

  心情複雜的可不止他一人,先前還等著看康大掌門笑話的白臉縣丞亦是百感交集。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當真是好手段!」

  便是仙朝國力最盛的時候,也都沒有強令轄下的各家勢力看顧升斗小民。這姓康的居然有這份心思,實屬罕見、實屬難得!

  白臉縣丞不是草包,看得清楚現今這五條若能就此貫徹下去,不消半個甲子,整個平戎縣的修士便都會被康大掌門借著重明掌門和平戎縣令這兩重身份,控制得如臂揮使。

  這樣一來,端得是有些可怖。莫看岳家執掌韓城已有數百年,可他家對於轄下勢力,都未必能有這般的控制力。

  白臉縣丞將目光投向李明源與墨聞兩名築基身上,心道:「這兩人倒還真慫,怎麼就不敢與姓康的干一架呢?!」

  「圭縣丞?!」正神遊雲外的縣丞倏地回過神來,還未待答,便聽得康大掌門開口言道:「縣中自此清平無事,縣丞大才,不好虛度光陰,還請還復州廷。某會上稟兩府,定有重用。」

  「那我走?!」

  圭縣丞確是不想留了,本來就鬥不過,留下來也無太大意思。不過他卻不想似這般灰溜溜的被人趕回去。

  但環顧四周,便連那兩個同舟共濟的同僚此時都被康大寶散出的威勢壓得縮起了腦袋,他兩都是如此,旁的人便更沒這膽子出來替他圭縣丞說話了。

  他倒也果斷,無有半分遲滯,認輸乾脆、長揖拜道:「縣尊寬仁、敢不從命!」

  見得圭縣丞如此乖巧識趣,康大掌門也熄了手動說服的心思,能不動手,總是好事。

  「平戎事成,斤縣貧弱,此後只消派人按圖索驥便是,不須費那許多心思。總算可以安心生兒育.閉關修行了!」

  康大掌門暗自想到:「是需得儘快擺脫俗務才是,黑履師叔那邊,還有場造化等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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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