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假丹
重明宗的隊伍撞上抵在陣中最前的一批長寧宗精銳,便似暖陽融殘雪、鐮刀碰雜草。
不是這些長寧宗弟子本事差了,好歹是築基大派的弟子,跟紙糊似的散修可截然不同。
只是這大陣陡然被破,令得眾弟子覺得自身前途未定,遂便幾無戰心罷了。趨利避害,本就是人之本性。
這怪不得人。要怪便怪蔣元的主意太次。
若是真靈門等三家如今還是各行其是,未像現在這般被黑砂峰強糅做一團,各家各自護各自,為保鄉梓,說不得還能抗衡一二。
但如今卻落成了個三個和尚沒水喝的局面,誰又真能那般大公無私,願意舍了自己性命,替別家斷後送死?
袁晉與儲虎兒領著麾下修士逼得長寧宗一方狼奔豕突。
偶有那曉得厲害,看出端倪的長寧宗弟子抱團相抗,黑履道人為首的新雲盟築基便會替進擊的重明宗洪流碾碎這塊攔路的頑石。
「誰抱團誰死!」
長寧宗弟子們鮮有看不明白這情況的,瞬時熄了抵抗的念頭,任人數遠少於己方的重明宗陣列,將自己似攆鴨子般轟散。
康榮泉年紀雖小,平時性格也頗顯毛躁,但此刻在陣中廝殺起來,卻是如經年老修一般沉穩老練。
他道法熟稔、修為不差,坐下的金毛老驢亦是不俗,身材健碩、能吐異火。
康榮泉駕著其在陣中左衝右突,便是從真靈門那些威名赫赫的鐵鱗騎中,都難尋到這一人一驢的一合之敵。
此時便連築基真傳都在疲於奔命,一時之間,康榮泉手中銀環亦是大放光彩,連連敲碎了近十名長寧宗弟子的腦袋。
跟在後頭的重明宗弟子們見狀情緒大漲,大有效仿康榮泉脫陣廝殺的意思。卻被擎著白羆牙旗的段安樂厲聲吼了一通,方才將這絲癲狂又降落回去。
領頭的袁晉都已經不曉得自己的拳頭上沾惹了多少長寧宗弟子的亡魂,可長寧宗一方的築基卻還未來。
那便不消客氣了,袁晉現在殺起人來不懼猿魔惑身,山魈拳扣與虎煞杖輪番上場。
以他的廝殺本事,便連新晉築基說不得都能斗上一斗。此時這些戰心全無的長寧宗弟子又哪裡還能抵擋得住,被殺得哭爹喊娘,難有活命之機。
倒不是長寧宗動作太慢,此時新雲盟十餘築基雲集於此,便是哪個長寧宗築基先到了,難道還會嫌自家命長,敢率先跳出來?
退一步說,他家修士數量本就占劣勢,修為排在前列的代弗還折在了陣上,便是盡來了,也多半敵不得黑履道人。
若不是實在捨不得下頭這些門人、親族,此時這些位築基說不得一個都不會留下來。遠遁異鄉才是上選,憑著一身築基修為,天底下又哪裡去不得?
被蔣青、康大寶二人圍攻的真靈門築基自是也能通透的看清這點,平心而論,也不想戰了。
可他又哪裡能走得脫,先是那冰瞳瑞獅卻被蔣青一柄飛劍牢牢圈住,不得掙脫。
這築基大半輩子、大半本事盡都託付在這冰瞳瑞獅上頭,看家靈獸都走不得,他又哪有本事走?!
康大掌門都不消用破妄金眸與獅蟲這兩記手段,只消憑著修習《青羊松論經》與《長息決》帶來的渾厚靈力,便能輕易將失了靈獸的這位真靈門築基穩穩壓住,難以翻身。
尋了破綻,康大寶手中指決再快一分,墨淵旗速度便猛然提了一截,真靈門築基躲閃不得,被山牙豕製成的粗糙旗面狠狠一擊抽打在臉上。
後者只覺眼前一黑,面上傳來一陣劇痛,整張臉上處處皆是被旗面剮開的血口子,連鼻子都好懸被扯落下去。
康大寶得勢不饒人,將墨淵旗從大纛化作巴掌大小。場中冷風突起,直晃得對面真靈門築基迷了眼睛。
也就在這時候,康大掌門手中小旗旗杆顯出銳光,朝前一刺,先頂翻當面的下品靈器玄鋼盾,康大寶欺身來撞,真靈門築基再起一面上品法器玉牌來擋。
「砰」的一聲巨響過後,玉牌碎成砂礫,康大寶勢不可擋,持著手中小旗猛刺過來。
修道近二百年的真靈門築基見得此景,面上竟露出來一絲錯愕之色:「也沒聽說這廝是體修啊?」
真靈門築基活了快二百歲,一生見仗的次數都難數得清,自看得出康大寶這煉體工夫有多高深,幾乎能與在左近有些名望的無牙叟比擬?
可後者才栽在重明宗手下多久吶?這廝難道是個天才不成?
玄鋼盾飛速折返回來護身,墨淵旗旗杆與前者相撞,濺起的火星、碎屑真靈門築基未來得及,臉皮被燙出大片水泡。
水泡未能留得太久,幾乎瞬間便就裂開,黃水四濺、現出其中爛肉。真靈門築基顧不得臉上黏膩不適,就見得康大寶一雙不大的眼睛裡頭沁滿金色。
「不好!」真靈門築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光顧著為康大寶體修功法吃驚了,卻是忘了後者的看家本領,一直以來都是重明宗那門世代相傳的瞳術!
現在反應過來卻是晚了!
康大掌門雖未尋得月蕨,將破妄金眸練到大成境界。但在築基過後,對於這門瞳術的體悟便又更深一分,又接連煉化了三瓶清眸寶液,是以施法的時間早已迅捷許多。
只是眨眼間,兩道金芒便從康大寶目中透射而出。這下距離極近,射在真靈門築基中規中矩的二階下品玄鋼盾上頭,他又哪還能抵擋得住。
玄鋼盾登時迸裂,真靈門築基痛得雙目猩紅,忙又掏出三四張二階中下品符籙、十來張一階極品防禦符籙貼在自己身上。
剛剛形成的各色護罩卻是難阻擋這兩道金芒,「噗噗噗」的氣泡碎裂之聲次第響起,不絕於耳。
好在隨著最後一道護罩湮滅,破妄金眸也成了強弩之末。真靈門築基還未來得及喘口氣,墨淵旗鋒銳的旗杆杆尖再來,這下他卻是未能再躲開,遭旗杆撞上胸口。
手上傳來的觸感令得康大掌門方才升起的那點兒輕鬆倏地又收了回去,低聲罵了句娘:「這老東西居然還穿有靈器內甲,交手過的這麼多築基裡頭,便數這廝最為惜命,最為難殺!」
康大寶收回墨淵旗來,袖口一抖,又餓了許多的獅蟲群烏泱泱的涌了出來,似一團黑氣,未待真靈門築基反應,便被罩了進去。
管你是二階法衣、還是靈器內甲,卻都難擋得餓肚子的獅蟲群。
康大掌門都未聽得這真靈門築基發出幾聲慘叫,只是數息過去,眼前便只剩下來一堆骨架。
獅蟲群被真靈門築基臨死前的反撲滅殺小半,遂後者也得了報復,渾身上下連根頭髮絲都未剩的下來,連骨髓都被嚼吃乾淨。
康大寶見得此幕倒未有什麼開心之色,獅蟲群的數量已經有段日子未有增長了。
這可都是按照康一龍先前所說,用了星霜壤餵養長大的銀甲獅蟲,如今只為了一個手段平常的同階築基,就這麼折了十一之數,康大寶不覺得自己賺了。
加之這真靈門築基不但法衣破碎、內甲裂分,連隨身的儲物袋也被嚼吃成了渣滓,便是元嬰真人在此,怕是都難尋到那處芥子空間,康大寶自更不可能了。
這便是以獅蟲禦敵的另一處弊端了,真靈門身上那百年珍藏康大寶都分不得半點,最後只能收了面殘破的下品靈器玄鋼盾充作戰利。
這下看來,獅蟲若非緊要關頭,往後能用還是要少用。
飼主身亡,正與蔣青激戰冰瞳瑞獅震怒過後,面上浮出一絲茫然之色。
這畜生修為不低,要比其主人還高一小階,已是二階中品妖獸。蔣青獨戰此獸,雖靠著葉品稍高、劍法卓絕,也能與其斗個平分秋色。
但也是在此時,等到冰瞳瑞獅露出這般明顯的破綻過後,蔣青才能尋得機會。
只見白露劍盪出三道劍光,各尋角度,瞄準前者飛射過去。劍光刺人,冰瞳瑞獅被這分銳意驚醒,慌得身形慢了一分,三道劍光只躲過一道。
一道在自小腹旁邊擦過,皮肉翻起,差點便將冰瞳瑞獅胯下丑物連皮帶肉挑落下來;另一道自眉心略過,冰瞳瑞獅額頭正中被留下來一道血痕,鮮血肆意流下,將一雙冰眸添了分妖異的紅色。
康大寶自在蔣青身側冷眼旁觀,一道破妄金眸打去,將冰瞳瑞獅眼中散出的冰棱擊得粉碎。
冰瞳瑞獅震驚不已,四隻肉掌下頭現出一股雲氣,疾速閃躲過後,總算避免了一雙冰瞳被金光沖爛的下場。
康大掌門見狀亦是後怕不已,依著《寒鴉山靈物初解》上頭所說,眼前這畜生臉上那對茶碗大小的冰瞳可是最為值錢,要是打壞了,自己也得心疼!
冰瞳瑞獅失了主人,陷入康、蔣二兄弟圍攻,本就是左支右絀、按下葫蘆浮起瓢的局面,方才躲過金芒,蔣青便已算好線路,飛劍冷刺過來。
冰瞳瑞獅覺出不對,厚實的左邊立耳耷拉下來,將耳洞蓋住。耳上的寒霜雪紋倏地亮起,生出一面巴掌大小的冰霜圓盾。
劍氣湮滅,圓盾崩碎,冰瞳瑞獅的左耳被殘餘的劍氣削飛一半,血肉模糊,狂嘯不停。
康大寶未能任它囂張許久,墨淵旗尋個破綻,直插進冰瞳瑞獅臟腑中央。這畜生吃痛,卻也曉得厲害,兩個茶碗大小的眸子裡頭露出來了一絲惶恐。
正待要逃,傷口處卻是傳來了一絲清涼之感。
冰瞳瑞獅不曉得自己這是中了旗杆上頭三階雲蟒的劇毒,只覺自己步履一慢,那最為厭人的年輕修士又是御劍刺來。『
這次冰瞳瑞獅失了自己的輕靈,被三道劍氣衝破肉身。臟器被沖成肉糜,鮮血不住的從創口大股大股淌下來。
蔣青再出一劍,一貫的輕靈飄渺,在其頸上留下一道血線,冰瞳瑞獅的好大頭顱便被摘了下來。
康大寶顧不得教訓師弟出劍太直接,毀了一件上好的二階獸皮。草草拾掇好冰瞳瑞獅身上的值錢材料過後,方才又帶著蔣青隨著重明宗隊伍四處攻伐不停。
兄弟倆轉瞬間又殺了一獸一修兩名同階,說起來長,實則這些事情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長寧宗一方的築基直到此時才算將將集結好,新雲盟其他各家修士也方在康大寶提前留下的傳訊弟子的通知下頭,檢點兵具、列陣而來。
陳野面色鐵青,心道這下怕是要挨蔣元一個狠辣的收拾。或許不消蔣元親自出手收拾,那銀髮猢猻便還在找他。
陳野想到此處,頗有些發憷起來。只尹山公一人他還不怕,但黑履道人可不得不懼,尹山公有事,黑履絕對是會拔劍相助的。這一點,便從上次宋雪橋與其交手便能看得出來。
真靈門與豐州葛家的築基們也到齊了,卻是盡都跟陳野一般,未有多言。
他們來得太晚,陣中的半數長寧宗弟子現在都被重明宗陣列沖得七零八落,一身玄法只剩遁法還御使得來。
要想將這些弟子們收攏回來,不曉得要費上多少力氣,絕不是在這電光火石之間能做得成的。
「是戰是走,總該有個說法,陳長老是做何想?!」葛青蘭渾濁的老眼中泛起一絲悲涼,堂堂豐州葛家,當年也是兩儀宗門下頂尖的門戶,聲勢不比現今的韓城岳家稍差。
但只短短几年時間裡,先失族地、來到這老牛山苟延殘喘,還都未站穩腳跟,便又要被人趕得離鄉背井,當真是好不淒涼。
「走吧!守不住了!」陳野悵然一嘆,剛要再開口言些什麼,便見一個身材佝僂、耳生藤蘿的矮小修士帶著個鬍鬚雜亂、腳踏黑履的道人殺將過來,神色一肅,朝身前眾修吼了一通。
「合戰罷!走不得了!!」
此言一出,真靈門諸修點齊心腹門人轉頭就跑,葛青蘭本來都在帶著弟子們布陣了,見得真靈門此番動作,便是想也不想,帶上自家嫡脈,也跟著棄了這處山門。
「婢養的!」陳野怒極反笑,哪還敢戰。長劍將當先的玉鉞晃過,就要遁走,遠處卻又是一道鋒銳劍光襲來。
陳野剛剛到手的靈器盾牌擋不得此劍,劍光掃過,震得陳野口角溢血,好懸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黑履道人輕咦一聲,這陳野當真有些門道,才築基未有多久,居然能接得下來自己毫無保留的一記殺招,果然不似尋常築基,無怪當年宋雪橋硬要保他。
陳野被截了下來,新雲盟其他築基也都圍攏過來。黑履道人有意將蔣青、康大寶留下來與山公一道合圍陳野,自己則先帶著其餘人去追長寧宗其他築基。
可這念頭方一起來,便又見了山公表情肅穆,看著陳野滿是憤慨之色。
陳野本事算不得差,黑履道人怕山公有個萬一,自覺不好走了。於是反手催促單晟等人先行,自己則停下步子,揮劍便刺。
山公玉鉞調轉回來,直取陳野項上頭顱;
蔣青手中白露靈光閃爍,炎氣劍網瞬息而成;
康大寶破妄金眸先出,袖中蟲雲再現,分開奔向各處方位,防備陳野從容逃遁。
重明宗一方三代人四名築基,今日聚在此處,齊心協力要奪陳野性命,後者當真是好福氣。
只是歷盡萬苦千辛,好容易才成就築基,要陳野閉目等死?自不可能!他在黑砂峰這些年裡,可不是白認了師尊!
但見陳野口中連聲密語,七竅中噴出大股黑氣,這黑氣可隔絕神識,掩得他一時之間,似是失了蹤跡。
「你往哪裡走!」黑履道人爆喝一聲,戟指一揮,飛劍方向一變,卻還是落了空。跟著黑履道人飛劍變向的玉鉞和白露自也是無功而返。
此時三雙眉毛有六根蹙起,唯有康大寶修行瞳術,辨得陳野這計中計。
蟲雲合攏,步步緊逼,將要憑著黑氣遁出生路的陳野鎖在眾人眼前。
陳野面有訝色,他倒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好容易習來保命之法會遭他人窺破,但卻是未想過這人會是康大寶這庸碌之輩。
這獅蟲群比陳野預想得還要厲害許多,白骨幡再現手中,血氣更重、身量更高的白骨魔神重立場中。
陳野預想中的摧枯拉朽的場景並未出現,勿論血氣兇狠、還是魔威翻天,這些獅蟲盡都不懼。數息之間,蟲雲便已穿透濃厚的血霧,附在白骨魔神身上,啃噬起來。
「哪裡來的獅蟲變種!還不到二階,便有如此威能?」陳野見得背生銀甲的獅蟲顯威,卻是來不及多想,兩柄飛劍交錯而來,一柄玉鉞緊隨其後!
「賊廝鳥!某不過只想長生而已,何錯之有!何錯之有!」陳野目生血淚,將手中防禦法器、符籙盡都升起。又口含保命血丹,只求多活下來一息時候。
面對陳野的詰問四人充耳不聞,打定主意,就是要取其性命。
眼見黑履道人的飛劍磕飛靈器盾牌,連破六面法器,就要衝破十數重符籙護罩,將陳野斷成兩截。
此時天邊雲層飛出一把赤戟打著旋兒疾速奔來,黑履道人向來無往不利的飛劍居然發出了一聲脆響,刃面豁開大口。
飛劍不受控制的倒轉回去,似被人計算好了的一般,回程途中又將玉鉞、白露盡數打落下來。赤戟落地,只插入陳野面前厚土三分,卻似令得眾人腳下地面一震。
蔣青朝著赤戟怒目而視,黑履道人目中現出意外之色,山公對著那雲層中人悵然一嘆。
康大寶眉頭蹙起,心中震怖:「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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