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開張
「段師兄,咱們就這麼幹看著嗎?師兄要麼去問問吧?」明喆看著已經遠處如火如荼的戰局,頗有點著急。
段安樂只閉目調息不止,未有接話。
裴確有些好笑地看著明喆,然後再扭頭看向正侍立在孫嬤嬤身側的自家伯父,心想道:「明師弟倒是好盤算,自己生怕挨伯父的罵,卻攛掇著二師兄去問。」
他與明喆這一二年中,已漸漸從段安樂手中將重明商隊的事情接了過來。
相處得久了,二人之間的關係比起從前自然又深了一截。
裴確正待要勸,一旁的靳世倫卻接口言道:「明師弟莫急,此番只是試探,用不上咱們。待到了真要一錘定音的時候,咱們重明弟子,自是不會落於人後的。」
明喆想了想,覺得頗有道理,方才將心中的急躁壓了下去。
幾人這番對話卻是讓陸家、蒯家這些附庸修士聽得有些稀奇。
這可是千修戰場、築基混戰,尋常人躲還來不及,能似他們一樣因為康大掌門的關照縮在陣後頭,自當該高興才是。
哪想過這重明宗中居然還有這麼一位少爺,竟巴不得湊上去似的。
陸家主陸巽與明喆也相處了好些日子,自是曉得後者脾性。
見怪不怪了,只嘆了聲初生牛犢不怕虎,再回頭,用有些憐惜的眼神從家中的晚輩身上一一掃過,心中百感交集。
這些年背靠著重明宗這棵大樹,陸家倒的確得了不少好處。
可這也不見得全是好事,若是不與重明宗綁得這般緊,此次陸家這些後生晚輩,也都犯不著來此走這一遭。
陸家這些年靠著招贅散修、聘請門客,也有了近二十練氣修士。
但此役除了三名資質出眾的嫡脈弟子之外,其餘人等,一個未落,盡都到場。便是陸芸娘這樣,堪稱掌握陸家貲貨命脈的族人,也都不能倖免。
論起這出人的比例,可要比重明宗還要高上不少。
此番似周宜修、何晚櫻這般相較純粹的生產型修士,康大掌門一個未點,都隨著外事長老葉正文駐守宗門。
倒不能全怪重明宗厚此薄彼,這道理放哪裡都能說得通,陸家子弟們得過重明宗的好處,自是要為重明宗盡心效命的,這樁買賣再公平不過。
陸芸娘便比陸巽要看得通透,這些年來她依靠著陸巽從重明商隊掙回來的資糧,年紀不滿五十歲,便已成了練氣八層修士,這修為比起陸巽這位家主還要高出一截。
能以雜靈根的資質達成這一成就,實屬難得。
這麼說起來,當年這被陸巽苦心推銷了許久,都難嫁出去的陸家無鹽,卻是成了陸家這近百年來最為有可能結成道基的存在。
也因於此,對於陸芸娘被重明宗征來參戰之事,陸巽可很有些不爽。
畢竟這可是他家難得一出的築基種子,卻也難保得住。
可是陸巽又將目光稍稍移向手持著墨淵旗,領著百修與林家築基鏖戰不休的康大掌門,便連半點意見都不敢浮於面上。
康大掌門此時的對手,長雲林家那位築基,陸巽在好多年前便得幸見過一面。
其修為雖不高,還只是築基初期,但這築基的年頭卻長,要比林家主林昆學還要早上許多。早些年前陸巽便曾聽聞過,這位林家築基單槍匹馬從寒鴉山脈獨自獵得兩頭二階雲翅豹回來的事跡。
但今日陸巽時隔多年再次見到他,這位林家築基便是一副狼狽模樣了。其身上法衣被康大寶一雙靈目打得支離破碎,慣用的靈器也被打爛了,頗有點曳兵棄甲的意思。
也就在此時,場中出現的一幕,令得陸巽面色大變、訝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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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康大掌門捉對廝殺的林家築基是個高鼻深目的黃須漢子,面生橫肉,不似善茬。
可此時他卻被康大掌門眸中玄光,打得半點脾氣都無。身披著襤褸法衣,形如街邊惡丐,不剩半點仙人氣度。
此時的黃須漢子哪還顧得上這些,對面那胖大漢子的瞳術造詣頗深,以他所見,便是雲角州內許多以瞳術聞名的經年築基都遠比不得。
為了這從駭人的瞳術下保得性命,黃須漢子可是連積攢許久才購得的數張二階下品防禦符籙都用掉了。
饒是如此,也還要施了各般手段才能勉強支應下來。
在這黃須漢子看來,雖然自家家主林昆學同樣在重明宗蔣青的飛劍和墨聞的雷虎傀儡下頭吃了不少苦頭,但卻還遠不如自己險象環生。
「先前可未聽說過,重明宗有這麼能打的一號人物,當真是挑錯對手了!」
隨著黃須漢子最後一張二階下品防禦符籙被康大寶破妄金眸輕易擊碎,前者心下大駭,也終於徹底失去了獨自與康大掌門周旋的信心。
只聽其一聲令下,原本與袁晉所率的重明聯軍相鬥,還隱隱佔據上風的林家族兵中抽出一隊人馬,緊趕到了黃須漢子身前幫忙。
黃須漢子的動作倒是無有出乎康大掌門預料,林家先前歿在重明宗手上的那位錦衣築基,同樣做出過要練氣弟子回援的舉動。
不過黃須漢子若想只靠這三四十緊趕回來的練氣弟子,便能在康大寶手中暫歇口氣,卻是打錯了算盤。
對於那三四十結陣湧來的林家練氣,康大寶連看都不看,袖口一抖,一大片銀閃閃的蟲雲從康大掌門的袖中飛了出來。
「獅蟲!竟這般多!!」這聲勢不小,有那熟稔此道的真靈門築基都分身投來目光。
那一直將目光投在康大寶身上,未有片刻移走的陸芸娘更是目露異彩:「早些年見康大寶的時候,我便覺得他定馴養了一類數量不少的靈蟲。
當其時他還狡辯說無有此事,今日一見,才曉得我當年所料半點不差。
只是倒未曾想過,他這獅蟲竟馴養得如此好,此役過後,當是要好好取經,早日將我的靈蜂也晉升至一階上品才好。」
被黃須漢子召來的林家練氣們可未如陸芸娘一般感到驚喜,這些獅蟲可不簡單,每一隻皆是一階極品。
單獨一隻倒是不消忌憚,但康大掌門可是放出來了近六百隻!
當先幾位林家修士防禦法器所放出的各色玄光,只堅持了短短几瞬,便被獅蟲群輕易地衝散。
這些醜陋可怖的蟲子們尖銳的口器,可是連映月石岩板、星霜壤這樣的高階靈物都能當零嘴吃的。
那些身披單薄仙衣的林家練氣又如何能擋?只是半盞茶時間過去,這三四十練氣便有將近半數喪於獅蟲群的手中。
黃須修士倒不是不想去救,但即便是御使獅蟲群將他的援兵壓製得抬不起頭、死傷慘重,那頭當面的康大寶卻也還是能將墨淵旗與破妄金眸配合得天衣無縫。
好幾次那駭人的金光都差點直接打在了失了仙衣遮蔽、也無有二階防禦靈器的黃須漢子身上。
「這姓康的到底是什麼來頭?人都傳他跟黑履那廝關係匪淺,可那廝是個難得的純道人,待劍至誠。不似個能傳授康大寶這項技藝的人物,那就是費家了?!
這馬骨做得值,他家倒是捨得下本錢,早曉得有如此好處,那州廷攻伐五相門的時候,我也該去的!」
黃須漢子這念頭方才生起,對面的康大寶反就棄了瞳術,持著墨淵旗,衝進被獅蟲群死死壓制的林家修士中間。
直輕鬆揮殺了四五人過後,康大掌門方才從容走出,又持著通體已被浸入血色的戰旗,衝著發指眥裂的黃須漢子撲殺過來。
黃須漢子見得被自己調來的這支同族此刻已有了大半成了蟲群口糧;又見得本還穩占上風的林家族兵也因了人數變少,已漸漸壓不住袁晉這頭猿魔所率的重明聯軍;加上那康大寶手段凶厲,又無半點放過自己的意思。
值此危急情況下,黃須漢子終於心下一橫,摸出丸味道詭異、顏色絢爛的丹藥干嚼下肚。
康大掌門不曉得這黃須漢子是要做什麼,只曉得需得儘快捅穿後者的腦袋就是。
蔣青那處,雖然跟墨聞二人壓得林昆學難有動作,可後者到底是經年築基,康大寶怕有個什麼萬一,再生枝節。
林家人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弱上許多,還是儘快將他家兩名築基打殺的好。
手中墨淵旗上,由二階上品靈獸山牙豕精皮製成的旗面玄光大盛,與周身血氣混雜一起,頗顯詭異。
旗杆上十一重秘制靈紋光芒大作,亮得將其緊攥手中的康大掌門都覺手心發燙。
以風寒鐵、琉璃鋼兩種二階靈礦千錘百鍊製成的旗杆桿頭銳不可當,輕鬆寫意地扎碎橫在黃須漢子身上的一十三張一階極品防禦符籙、兩面極品防禦法器。
破碎的符籙光華與法器碎片未能散得太遠,都被墨淵旗攜來的一股惡風消弭不見。
連最後的護身手段也悉數被破,嚼完丹丸的黃須漢子面上浮出苦笑,心道自己這決定卻是無有做錯!
只見其面對康大掌門的墨淵旗,只是挪走數步,鯨吸一陣,把個胸脯子鼓得似座小丘高矮。
直到旗杆桿頭上頭附著的銳意已經將黃須漢子的眉心開出細口,後者方才猛地張嘴,一股混亂狂暴的皂色焰火從其口中噴涌而出。
這焰火無序得很,墨淵旗裹來的惡風遲滯不了半點,桿頭方一接觸上去,康大寶便覺掌心一痛,一松一緊試探之下,就感到了掌上皮肉已經與旗杆粘連。
這令他心下一驚,再低頭一看,旗面上頭鐫刻的禁制隱有崩散的風險。
旗杆被灼得通體赤紅,連銘刻好的十一重靈紋都被煉化了其中一道,「好兇的火!」
康大寶施了破妄金眸,居然才將這股直朝著其噴過來的皂色焰火險險打散。
而且這飄落下來的星點焰火,竟然還可趁其不備,落在他的肩頭上,將出門前由掌門夫人精心選出的雲肩大氅燙出個小洞。
不過康大掌門心驚之餘,卻見那剛剛弄得自己很是狼狽的黃須漢子同樣不好過。
只見其下巴上頭原本長著的一縷黃須已被焰火燎盡,不止如此,連帶其整個面上,都被狂暴的火氣燎出了大片水泡。
其面上有好些地方,都已現出熟色,康大掌門甚至覺得連黃須漢子那一雙細眼,似是都被焰火熏瞎了。
黃須漢子此時的情況其實遠要比康大寶所想的惡劣。他服丹吐火過後,可不單是鬍鬚燃盡、面部燙熟、雙目失明這一點弊端。
蓋因他這焰火非是丹田所蘊而是服下丹丸過後,自腹中而出。
也就是說,黃須漢子肚中此時便如裝著一汪沸騰的鐵水,五臟六腑皆被炎氣所炙,如何疼痛暫且不言,若是持續久了,可有著性命之憂!
這善假外物是有好處不假,弊端同樣突出。
黃須漢子使用那皂色焰火迫退康大掌門的同時,連口舌都差點被焰火煉化,滿口白牙都被烤成稀泥一般。
承受了如此這般的折磨,他卻只能忍痛咽進肚裡頭,半聲不吭,怕被對手查出端倪。
可這演的畢竟是演的。
哪怕黃須漢子演技精湛,可還是被瞳術造詣更甚的康大寶識破,挺旗再刺。
黃須漢子面上不見悲喜,也未理會殺意沖天的康大掌門,以神識探好方向,鼓氣一吹。
「不好!」康大寶面上震驚,但見滾滾焰火朝著正追著最後幾名林家修士大快朵頤的獅蟲群席捲過去,當即擲出手中大纛,想要去救。
不料卻還是慢了一步,皂色焰火先將蟲口之下的幾名林家子弟救了下來,再將康大掌門那五百餘獅蟲盡數包裹。
「咦?!」隨後的事情倒是令得兩名對手同時一驚,大部分背生銀甲的獅蟲竟都在焰火中間安然無恙。
只有那獅蟲群中極少數的孱弱之輩,才會被焰火由外而內的燃成一團,稀稀拉拉地零星落了幾隻下來。
連康大寶都不曉得自己的靈蟲居然有這等本事,心下一喜,早曉得便拿這蟲群來做盾牌,想來也早摘了這黃須漢子的腦袋了!
康大掌門喜不自勝,黃須漢子則如喪考妣。此時他已被吐出的第二道焰火灼得腸穿肚爛,見得伐滅獅蟲群的盤算落空,卻仍是不顧性命,再吐一股。
這次黃須漢子的目標卻是正與林家族兵相戰焦灼的袁晉等人,康大寶自是不可能不救,趁熱打鐵,獅蟲群簇擁一起,擠成個小盾大小,將直面焰火的袁晉等人牢牢護住。
但饒是如此,獅蟲盾牌之外溢散出來的焰火仍是令得這伙重明聯軍吃了大虧。
大批巧工堡弟子精心製成的傀儡被燒成鐵水,幾個動作慢的巡丁更是直接被煉化成氣,連粒塵灰都未能留下來。
倒是只有青菡院的那些護院,見得多些,動作快些,未有傷亡。
但大部分重明聯軍中的修士,卻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傷。只黃須漢子這一股焰火造成的損失,便比先前林家族兵戰了這般長時間所得的戰果也不差多少。
不過他家得了便宜,卻是未有乘勝追擊,反是在黃須漢子滿臉急色、含糊不清的號令之下折返回陣。
長寧宗一方主持全局的陳野未有阻攔,反又從陣中提出一支預備隊以作接應。
那黃須漢子顯也是戰不得了,他三股焰火吐過之後,便連一副以秘法、靈水煉過的口舌都被燃成灰燼,若是再吐,說不得整個人都要被燒成一堆焦炭。
康大寶自是不會讓他走,陳野要救,一直守著他的尹山公卻握著玉鉞登場。
在整個雲角州,都沒人會把山公真當個尋常練氣看待,更莫說陳野當年是見過山公本事、吃過山公教訓的!那便更不敢有絲毫大意了。
是以黃須漢子哪怕已是盡心盡力戰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己方卻是真抽不出人來救,當真令人唏噓。
這是長寧宗諸修該去感傷的事情,康大寶可不會同情半點。只見他面沉如水,手中靈決一催,堅銳難當的墨淵旗桿頭終是捅穿了黃須漢子的臟腑。
「韻道啊!!!」
其肚皮方一划開,濃稠乾燥的血液甫一淌出,滴在遍地焦土上頭,便又燙出來一片氣味難聞的煙氣。
雙方在交戰伊始怕是都未想過,在場諸位築基中間,會率先開張、手刃同階的,居然會是重明宗的白胖掌門。
正與蔣青、墨聞二人酣戰的林昆學見得同族身死,狂喝一聲,目如紅玉、淌血不止。
「此後,如若還有此後的話,林家便只剩自己一個築基了!」
林昆學怨氣衝天,他實在是想不通,明明前幾年還靠著清雲盟在雲角州混得風生水起的長雲林家,怎麼就在短短几年之間,把家勢敗落到如此境地了呢?
「兩儀宗!雲角州廷!一丘之貉!」
再險險躲過蔣青一道劍光,再以靈甲生吃墨聞雷虎傀儡一道白雷,林昆學不敢戰了,背身要走。
此時他想得清楚,他若再死了,此處林家這數百練氣、數萬族人,便莫想有一個能有個好下場的了!
蔣青墨聞自然要攔,也就在這時候,眾人身後喧聲大作,變故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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