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簽軍符
因了孫福及時放出信符的緣故,葛楊威跟那駝背中年到底還是沒能一路潛回長寧宗去,行到半路,便被蔣青截住。
兩個大派翹楚被押回重明宗後,也不怎麼孤單。蓋因早前被他們拋下的那伙子同伴,也被與蔣青分兵兩路的王頭領與龍獸師一行人,早早地擒了回來。
自此長寧宗這次試探之舉算是徹底失敗,但重明宗一方也未占了太大的便宜。
厲秉身死、青菡院的護衛們也死了好些,其中還含有一位頗有造詣的丹師。認真算下來,己方說不得還賠了不少。
這些人都被鎖了丹田,由蔣青看守,靜待康大寶回宗過後發落。
兩天過後,才將山公一路親送到碧蛤洞府的康大掌門回到宗門,詢問清楚了前因後果,面色凝重,開口轉向袁晉問道:「都問清了吧?」
袁晉面色鐵青,心情同樣沉重:
「問清了,領頭的那葛家人說只有他們這一支隊伍。不過這後頭還有沒有人過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至於長寧宗是不是就要在最近就對咱們做些大動作,他也說不清楚。這話又挑了好些人分別審問,這說辭倒是盡都能對得上。」
葉正文方才出關,也急匆匆地趕來議事,聽得此話,開口言道:「也就是說,他們也未必是第一支潛藏過來的隊伍,說不得在他們之前,都已有長寧宗的賊人們潛藏入寒鴉山脈了。」
這倒是個不得不防的事情,康大寶聽得眉頭一擰,轉向費疏荷,把粗糙的大手蓋在白嫩的柔荑上頭言道:「怕是要勞夫人多加費心了。」
大庭廣眾之下,費疏荷縱是在大家貴女之中已有颯爽利落之名,但猛地一被康大掌門做出這樣的親昵舉動,還是免不了的生出一絲羞赧。
先不著痕跡的將小手抽脫出來,費疏荷嗓音清脆悅耳,點了一人:「龍獸師,後續往寒鴉山外圍一帶放出的金羽梟再加一倍。」
龍獸師面有難色,拱手言道:「回稟小姐,若是如此,青菡院四周的梟兒便要不夠了些。」
「不妨事,」費疏荷再轉向孫嬤嬤言道:「勞嬤嬤與王頭領揀選可靠之人,留下外院的部分護衛,維持青菡院中陣法運轉即可。其餘護院,盡都暫時遷至重明宗來安生。」
孫嬤嬤目露異彩,王頭領卻是個缺了些心眼的,聽得費疏荷此言,竟差點將「那內宅的丫鬟們和小姐你住哪兒去?」這話問出來。
好在他這心眼還未缺足,話到嘴邊,看得康大掌門那琴瑟和鳴的模樣,便又默默的將這話咽回了肚子裡頭。
康大寶望向費疏荷的目光中添了一分感激,才剛要言,袁晉卻是搶先開腔了:「掌門師兄,此事巧工堡當有干係,需得宣他們來問。」
此事裴奕之前覺得不妥,以話術將袁晉暫時勸了下來,但康大掌門卻是覺得袁晉言得不無道理。
誠然,雙方邊疆綿長,對面以小股精銳滲透進來巧工堡實難防得住,可重明宗因此折損了門人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巧工堡本就是戴罪之身,康大寶也不消與他們客氣個什麼,不信他們還敢反水竄回兩儀宗手下過活。
兩儀宗以蔣元為首的那些高層,肯定記得這個將他們臉面抽得啪啪作響、背盟敗約的勢力。
回去之後,普通門人還有極小概率可以得到活路,巧工堡的掌門、長老們定是都活不了的。
只是現今離黑履道人與新雲盟眾家約定好要齊攻長寧宗的時間還遠,康大寶還不想弄出什麼大動作刺激長寧宗。
萬一惹得後者不按套路,舉宗來攻,重明宗倉促應戰,就算撐得到諸家來援的時候,這損失也定然不小。
但這些人被擒的消息肯定瞞不得長寧宗高層們太久,早晚是要暴露的。
若是快被人摸到了老巢,重明宗還一直隱而不發,沒有動作,這說不得便要引起長寧宗一方的警惕。
這對想要集結力量、發動突襲的康大掌門,可絕不是件好事。
既如此,那就讓巧工堡多加人手,把兩縣兵寨上頭的廝殺弄得更血腥些,好讓長寧宗一方誤以為這便是重明宗的報復之舉,來消除戒心。
見得康大寶有所意動,葉正文也想起身來勸,卻被前者拂手止住:「葉師弟,你去宣巧工堡平戎縣主事過來,要他來宗內與我解釋。」
兩個師弟雖還有不同意見,但康大掌門既然已下決心,那麼二人自是不可能反駁,各自都未說話。
這當口等待許久的儲虎兒終於得了機會開口,出列問道:「掌門師兄,厲師弟遭賊人所害,師弟懇請師兄,將賊子梟首,以告慰厲師弟在天之靈。」
首次得以旁聽大事,列在堂內最末的孫福老淚縱橫,以頭搶地,悽然拜道:「懇請掌門師兄准允。」
康大寶慨嘆一聲:「厲師弟乃宗門股肱,做事向來勤勉,我也不意他竟會喪在賊子之手。」嘆完過後,朝著儲虎兒問道:「可查清了是何人下此毒手?」
「長寧宗煉屍一脈葛楊威,」孫福雙目赤紅,搶聲答道。
「老三,你稍後提著那葛楊威出來,讓孫師弟替我們共報此仇!」康大寶沒有絲毫猶豫,點頭讚許。
他與蔣青言過之後,又朝著裴奕言道:「裴師弟晚些時候,去尋鄧百川一趟,其餘被擒獲的賊子,都押進重明坊市的監中。請他將這些人種下籤軍符,解到州軍中去。」
康大寶說起「簽軍符」時,語中難掩艷羨。
州廷到底還是對自己這樣的雲角州土著留了一手,「簽軍符」這等真正的軍國重器,始終掌握在鄧百川、袞石祿這樣的京畿心腹手中。
這麼些年,便連一張一階的都未漏出來過。
若是自己也可得來一些,那將來擒獲的敵人便可為己所用。臨陣對敵之時,自家弟子便能少流好多血。
「又何須勞煩鄧市尉?」費疏荷淺笑一聲,孫嬤嬤會意,取出一沓銀白色的寒光符籙出來。
「這就是簽軍符吶?!」康大寶驚中帶些惶恐。
蓋因自國朝初年開始,不曉得有多少金丹上修、元嬰真人被這平平無奇的符籙鎖成靈奴,不得不為王前驅、精忠報國。
便是到了今時今日,都有許多修士對這圈禁自由的靈符深惡痛絕。
康大寶曾聽得黑履道人言過,當年太祖剛剛失陷上古禁地之時,仙朝的高階修士們便曾有過共識:要敗落之後的匡家宗室承諾,此後不得再用簽軍符拘人,不然便要被天下人合而擊之。
不過,隨著最初那代深受簽軍符所害的元嬰真人、金丹上修逐漸凋零,這條禁令在百年前,便已在仙朝各道,有了不同程度的鬆動。
到了現在,仙朝都已可在任何一道,於明面上,小範圍的使用簽軍符,以拘用一些罪大惡極的低階修士用作靈奴。
不過說起來,這類控制低階修士的手段在修界之中,本就數不勝數。簽軍符相較起來,不過是占了一個便捷,是以上頭那些高階修士也不怎麼關心了。
除非再有二階以上的簽軍符現世,真的關乎己身了,他們才會關切些。
「肉食者鄙」這句話,放在哪裡都甚是貼切。
不過康大掌門卻也不覺得,這些高階修士們當真不曉得簽軍符再次泛濫起來,會對整個大衛仙朝意味著什麼。
康大寶身處棋局,站得久了,卻也覺得大衛宗室與仙朝這三十三處元嬰勢力的關係微妙,不能簡單的以「敵對」二字一概而論。
依著山公所言,近幾十年中,不單是簽軍符這一項,大衛宗室從前被定下的諸多條條框框都有鬆動的跡象。
這其中定有他們這些低階小修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的利益交換。
「這還是父親當年從軍中帶回來留給我的,」費疏荷從孫嬤嬤手中將簽軍符接過,再遞到康大寶手中,輕聲道:「拿去用吧。」
「唉。」
————翌日清晨,巧工堡平戎縣駐地。
巧工堡平戎縣主事墨聞看著昨夜從重明宗內傳來的信符,長嘆口氣。
當真是虎落平陽,想他巧工堡便是在左近數州都頗負盛名的築基大派,居然有被重明宗那個幸進之輩拿捏的一天。
要知道,便是當年他家開派祖師張元道在世之時,也不敢對巧工堡如此不敬,當真是令人唏噓!
「早曉得當年就將那小貨郎一刀砍死了事!」墨聞身側一個長髯老者憤然言道。
「哪有那麼多早曉得?」墨聞搖頭慨嘆一聲,他們巧工堡之前站錯了隊,能活下來便不錯了。
至少他巧工堡因了跪得快,總算將大部分門人都保了下來。這下場比起林家、真靈門等舊日盟友,可是已經強了許多。
後兩家堅定地跟著兩儀宗也未見得了什麼好處,不照舊被迫跟豐州葛家這樣的敗犬糾在一起,繼續用子弟、門人的血肉來養兩儀宗的刀子。
更何況,當年在小吳山甲字戌號山頭上頭,重明宗與巧工堡各為其主,互相之間可很是廝殺了幾場。
墨聞可不覺得康大寶是個會既往不咎的寬宏君子,後者「瑕眥必報、善欺婦人」的名頭響亮得很。抓住機會,便要挾私報復,自是再正常不過。
墨聞將信符收好,轉向那練氣巔峰的長髯老者交待道:「師弟你整頓好門人弟子,那姓康的這次多半還是老手段,要再迫我們出丁設寨。」
「他娘的!」長髯老者面色漲紅,顯是滿腔憤懣,發不出來。
「師弟莫要意氣用事,事前掌門師兄要我們帶著弟子遷來平戎時就說了,為了宗門延續,需得韜晦待時。
說得難聽些,我們這一支,本就是出來擋刀的。宗門都到了如此境地,我們也怨不得個什麼,能撐一天,便撐一天就是!」
這話說起來十分冰冷,墨聞說話時的表情亦是淡然:「好了,似勾連二階靈脈的事情,師弟在家還得多上上心。我先去了,我倒要看看那康大寶,給我擺了個什麼排場?!」
墨聞再不與長髯老者言了,出了正堂,過了嶄新的巧工堡牌樓,兩個童兒早駕來一具犍牛模樣的厚甲機傀在此等候。
墨聞坐上機傀,兩個童兒也跟著各騎著一匹狼型機傀緊隨其後。
中間未有停歇,一路行到小環山下,值守山門的康榮泉見了三人座下的傀儡不凡,又哪還猜不到眼前人物是何門何派的。
康榮泉好懸沒有當場發作,只惡聲惡氣與墨聞對了幾句,語中頗多刁難挖苦之言,後者聽後卻是一臉風輕雲淡,未有見惱怒之色。
墨聞的唾面自乾令得康榮泉頓覺無趣,前者好歹是個築基真修,康榮泉這值守弟子的身份可不好慢待太久。
遂便以信符通傳,得了宗內大人准允過後,康榮泉便開了大陣,將墨聞師徒三人一道帶到了康大掌門面前。
「墨道友來得好快,今日得你大駕光臨,本宗當真是滿院生輝。」
令得墨聞頗為意外的是,康大寶倒未如他事前所言的用危言恫嚇開場,見了自己反是滿臉春風,笑容親切,不見有什麼問責的模樣。
「得了縣尊手信,墨某自不敢耽擱。」墨聞意外之餘,語氣照舊恭敬,竭力不讓康大寶摘到一絲錯處。
「墨道友拳拳報國之心,令人欽佩呀。」
康大寶自跟康榮泉一般對巧工堡無有好感,當年縱算是各為其主,可雙方手中都沾了許多對方的鮮血,亦是不爭的事實。
但這份心思,康大掌門卻是不好如康榮泉一般表現得那般直白。
康大寶還想誆得巧工堡好好用命呢,當年由巧工堡那幾個練氣修士組成的砲車機傀,便能對二階大陣造成不輕的損害;
而今有墨聞這位盡得巧工堡真傳的築基真修可用,康大寶自不會因了個人好惡,而影響了正事。
蓋因現今於重明宗而言,再沒有將長寧宗掀翻這一件事來得重要的了。被一個雙位數築基、門人近千的強力大派盯上,可不是個好的體驗。
康大掌門的贊聲並未令得墨聞放下戒心,後者卻不接話,只俛首回禮,連道不敢。
康大寶見得墨聞不接話,卻也不慌,應酬話便算告一段落,直言說道:「白沙縣與本縣交界之處近來匪患猖獗,還需得墨道友再調撥門人弟子,替本縣平靖地方。」
墨聞緊皺起眉頭,來前他雖都已想到了此事,但卻不代表他連掙扎都不掙扎,便要挨這一刀。
「稟縣尊,巧工堡已將平戎縣五一之數的弟子駐在兩縣交界處的五所兵寨之中了。若要再調,自是可以,不過本門力有未逮,實無力在短期之內做成此事,還望縣尊多寬限些日子。」
「嗯,墨道友所言不差。」康大寶點頭贊同,轉而言道:
「貴門忠君報國之心之赤誠,非但康某看得清楚,想來便算是伯爺心中,也自有桿秤,記在了心裡。不瞞道友言,康某在道友來之前,便已想到了道友的難處,卻也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康大掌門話音剛落,一沓銀白色的寒光符籙現在手中,墨聞看得色變,眼神驚疑不定:「簽軍符?!」
「壞了,這廝在州廷那頭,似又變值錢了許多?!」
(明後天估計也得這個點兒了,懇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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