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隕道
「九叔,我去追那兩個小賊。」林家弓手朝著灰精隼射出一箭落空,氣急敗壞,便要越過韓韻道去追擊段安樂與魏古二人。
一道赤色劍光將其圈了回來,韓韻道低頭斂息默不吭聲,十數道赤色劍氣盪射而出,逼得林家數人又後退一步。
那位九叔面色不好,眼前這小賊修為不高,但這手劍術倒是有些造詣。
就算未得真義,卻也不是那些拿著把飛劍就以為自己是劍修的野狐禪能相比的。
「速戰速決,不可讓他們跑到唐固縣城之中的。」林家帶隊的那位九叔目露凶光,低喝一聲。
林家修士一齊動了起來,打頭二人一高一矮,一使短棒一使長戟,皆是練氣四層,與韓韻道修為相仿。
這二人不是弱手,短棒力沉,長戟鋒銳,來勢洶洶、不可小覷。
韓韻道朝後邁了半步,默念口訣,手中飛劍魚躍而起。
金鐵相交,劍氣長存。
林家兩名修士面色不好,被一劍壓回了先前的起點,手中傳來的反震之力是在族中受那些長輩指點時,才會有的體驗。
「可惜了,」韓韻道面上未有波動,心頭卻又嘆息一聲。
若是自己習得了《三陽經》根本奧義,那三陽劍訣在自己的手中威力定要躍升很大一個檔次。先前面前這一高一矮兩個林家修士,至少是有一個要當場殞命的。
「齊上!」林家九叔看得心驚歸心驚,不過面前這俊朗少年也遠未厲害到能讓他噤若寒蟬的地步。
林家修士應聲而動,還是那弓手打了頭陣,灰精隼跟著段安樂撤走了,他的靈竹箭矢便狠狠刺入了正撲殺而來的火豺右眼之中。
刺耳的骨裂聲響起過後,掀起的顱骨碎片便立時扎進落進了這靈獸的腦袋裡,令得這可憐傢伙當場了帳。
韓韻道此時無暇顧忌這才被段安樂新到手的靈獸,只一柄薄如蟬翼的三尺青峰,先格棒戟、再退斧刃,震得林家諸修心中稍有忌憚。
可林家九叔身為築基大族出身的後期修士,自不會被這持劍小輩嚇到。
只見他手中金瓜綻出靈光,重重禁制激出,先將揮錘一提,將韓韻道刺來的一劍猛地推開,再持錘一砸,金黃燦爛的金瓜便要將韓韻道的腦殼開開。
後者腰間一亮,再激出一面火靈盾來。
金瓜入火,火星四濺。
韓韻道腰間佩戴的火靈佩倏地裂開,殘玉墜地,引得地上的枯草盡都愉悅的燃燒起來。
蔣青贈給韓韻道的火靈佩雖不算差,卻也只是他們當年一道去宣威城尋到的一件大路貨的中品法器罷了,擋不得這林家九叔的含怒一擊倒也正常。
不過韓韻道總算趁此機會抽脫出來,身子才讓了半步,腦後便有惡風襲來。
韓韻道背劍一擋,三道劍芒透射而出,將身後的棒戟斧鉞盡數攔下,長劍哀鳴,劍鋒上開出來一個牛毫粗細的裂紋。
韓韻道面色殷紅,毫不在意,手中指決飛快,飛劍並不反身護持,而是掉頭扎向林家九叔。
飛劍迅如流星,林家九叔卻是早有準備,一面白玉佛牌祭出,玉雕佛陀含笑推手,一面巴掌大小的佛牌中居然伸出一隻足有丈高的巨掌,要將飛劍一把攥住。
「嗡嗡嗡!」飛劍燃起炎陽之氣,韓韻道雖只得習得《三陽經》之皮毛,卻也照舊灼得佛手泛紅,倒退回去。
林家九叔面上現出一絲不滿,老早便與十二弟言過要將自己這受創過的上品防禦法器重新煉製一番,卻總說「無空」、「無空」,令得自己連個練氣中期的小輩都難一把制住。
林家九叔心中有氣,猛擲金瓜,韓韻道險險避過。
他這些年經課工夫向來都遭師長們嫌棄不已,在修行各項術法上卻進境不錯。
短短几年時間,已將一門荒階極品的《雲鶴游》練至了小成境界,莫說林家幾個與他年紀相仿的晚輩盡都弗如,連帶隊林家九叔步法亦要差他一截。
也因於此,才使得韓韻道身處在林家眾修的圍攻之中,還有閃轉騰挪的機會。
可這林家本就是這雲角州有數的煉器世家,這些家族子弟法器犀利還是其一,築基傳承的家族,手段更不會弱。
這便使得韓韻道只與他們戰不數合,便已是險象環生、冷汗淋漓了!
這些年他雖經歷過不少戰陣了,連巡防隊圍捕一些練氣後期的強橫散修的時候也都在場,但大多時候真是在師長的羽翼庇護之下做些輕巧活路。
從前那些順風順水的日子多了,這般艱難的險境,當真還是頭回遇到!
殊不知,這韓韻道的表現在對面這林家九叔的眼中,已是了不得的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敢在先前的靈舟亂局之中,跟著林家九叔出來追躡韓韻道一行人的,在林家族中自不是什麼庸手。
可面對一個區區練氣四層的小輩,林家九叔這個後期修士與一眾子侄卻是遲遲拿不下他!
這便使得林家修士中最為急躁莽撞的粗眉修士心中惱火,玉斧一划,韓韻道左腳並右腳一個閃身,月牙形的勁氣從其身側掠過。
「無時不可用劍。」韓韻道此時劍勢已盡,按說本該騰挪橫轉,卻突地想起來蔣青的教導,心中一橫,揚劍一揮,一股從未體會到的奇妙感覺出現。
最為冒失的粗眉修士吃到了苦果,韓韻道的長劍不如先時的侵略如火,只平淡的在粗眉修士額頭上斬出了一條紅線。
紅線現在額頭,再現後腦。
只見粗眉修士的腦袋被均勻的劃開,連周圍邊角都無一絲骨茬碎肉,平整得似是由高超的匠人精心打磨出來的一般。
林家九叔登時暴怒起來,金瓜一揮,卻被韓韻道橫劍擋下,後者只覺三陽劍訣從未如今日一般運轉純熟。
「若是三師叔在,定要誇我開竅了罷!」
飛劍靈巧卸力,林家九叔這蓄力一擊卻是未見奏效,韓韻道心頭頗為振奮。
再看向那持戟、持棍的兩名修士時,其眼中也不帶什麼忌憚之色,飛劍上頭裹滿了炎陽之氣,朝著二修兇狠斬去。
康大掌門如若能在場看到,多半也會覺得自己大弟子還倒真有了蔣青當年的一絲風采,還有與蔣青一般的莽撞。
若是康大寶在如此處境,早在那粗眉修士半截腦袋落地之時,便會趁勢從那缺口衝殺出去。
這一高一矮的修士不是蠢材,看得出韓韻道劍法之中的生澀之處已經圓潤太多,一道退出數丈,避其鋒芒。
這世上有的是驚才絕艷之輩,眼前的韓韻道就算放在雲角州這個小池子裡頭,也最多當得起一句「不錯」而已。
林家修士單槍匹馬鬥不過他,那便一擁而上便是。
宗門、家族憑什麼能比散修他們攫取到更多的利益,無外乎就是人多欺負人少,境界高欺負境界低罷了。
韓韻道出劍未有斬獲,自己卻被林家九叔纏住,金瓜逞凶,終於從背後攆了上來。
韓韻道不是個純劍修,卻也捨不得已經受損的飛劍再受損傷了,祭出一面一階中品岩精盾稍稍一擋。
金瓜勢大力沉,林家九叔這練氣七層的修為亦要勝過韓韻道許多,當即便將岩精盾擊退回去,震得御器的韓韻道一個趔趄。
一支翠綠的靈竹箭來,迅猛地扎進了韓韻道的右手肩窩之中,骨肉筋膜傳來鑽心的痛楚,差點令得他當場便甩脫了手中長劍。
林家弓手終於等到了機會,但將韓韻道射傷,他臉上的憤怒之色也未消半點。
想起來脖頸上頭裹滿顏色的族兄,林家弓手恨得嚼穿齦血,心中發狠,再施一箭。
這一箭卻是偏了一分,只將韓韻道的髮髻衝散。
這令得林家弓手有些不滿,再發一箭,再偏一分,箭氣掠過,只將韓韻道的髮絲割下一截。
弓手心頭不順,嘴中亂罵:「小娘養的小白臉,看林爺我送你歸西!」
不消林家弓手再動手,韓韻道已經為他的莽撞吃了一虧。
一直被他看不起的持戟修士轉了回來,戟刃上惡虎符文靈光大作。
長戟脫手一刺韓韻道持劍斜擋,長戟順勢一掃,韓韻道手中青鋒一振,便要將長戟壓回去。
持戟修士並無硬抗的意思,長戟飛速轉動,帶起一條血線,穩穩回到其手中。
韓韻道初時不察異樣,直到感覺到手腕處傳來一股黏濕溫潤之感。
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持劍的右手手腕已被劃出了一條大口子,濃稠的污血淌了出來,將劍柄上的雲朵都染成了墨色。
「中毒了!」韓韻道突地一驚,步法亦不敢停上一瞬,只胡亂服了幾丸解毒丹藥。
好在這長戟上的毒相當一般,康大掌門花費重金為徒弟們備好的丹藥沒有白費靈石,只小半會兒工夫韓韻道便覺舒適許多。
但他終究只是個初入練氣四層的小修士罷了,能與這麼多林家修士周旋這麼久,已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了。
又用一把符籙擋下了持棒修士的橫掃,後者又不是平戎縣裡頭那些連五行靈決都背不全的土修士,身家比起韓韻道不差許多,反手也撒出一大把攻擊符籙回擊。
韓韻道方才祭出岩精盾擋下一波金槍火矛、岩殳木槊,林家弓手又連發三箭。
箭如流星,直射要害。
岩精盾再扛不住,落地成泥。
「該走了!」韓韻道見林家九叔的金瓜又來,自知自己再留下來,怕是難有活路,心中飛速思索一陣,提劍縱躍到林家弓手身側。
劍光襲來,林家弓手半點不懼,弓如滿月,無矢勁射。靈光攢動,箭氣如雲,竟比先前的數箭還要駭人。
韓韻道本就是為了奪路而逃,卻被林家弓手當成了要來與他拼命,想也不想的使了底牌。
韓韻道心中頓時叫苦不迭,只是此時他防禦法器已失,走投無路之下,便也只得運起步法勉強一試。
《雲鶴游》無愧是重明宗內有數的步法,幫著今日鴻運當頭的韓韻道避過了這林家弓手的看家本事。
掌門大弟子沒有浪費這個機會,掠過林家弓手身邊胡亂斬出一劍,落荒而逃。
「我去追!」林家弓手右手尾指被劍氣擦過,兩個指節當場消融下去,血肉糜爛成泥。
「我去!」林家九叔將林家弓手攔了下來,他是發現了那小子步法不凡、滑不留手,但實力卻是硬傷,肯定敵不過自己這個後期修士的。
「你帶著這些族兄弟,去將另兩個重明宗弟子帶回來,萬萬不可放過了!」林家九叔朝著林家弓手交待完,便隨著韓韻道方向追去。
林家弓手恨恨地再看了眼韓韻道遁去的方向,又不敢違抗族叔的命令,取了幾枚丹丸嚼爛,和著口水一道噴在斷指處。
一陣清涼之意浸人心脾,林家弓手怒色稍霽,「走,若是抓不到那兩個重明惡賊,我們便去平戎縣抓幾個回來。」
————兩天後
韓韻道不敢停歇,只胡亂吞著丹藥,他感覺此時雙肺中似是安了一尊燃著熊熊烈火的丹鼎,散出的大股煙氣撞得他胸口似刀割一般的劇痛,仿似隨時隨地都要炸開一樣。
林家九叔目光陰沉,他倒沒想過自己追殺一個練氣小宗出身的中期修士,居然花費了兩天時間!
還沒追上!
「那小子的步法、劍法,似是都有突破?!」林家九叔覺得自己似是成了一塊磨刀石,既心中惱怒,也心中擔心林家弓手那隊人手的安危。
「再跑下去,就要到韓城了!」林家九叔心頭犯憷,岳家那老東西連兩儀宗的假丹都敢殺了,他一個長縣林家的小小練氣,哪怕被岳家人當街宰了放血,林家人可敢吐半句髒話出來?
「再追追,好在那小子功法品階不高,若是換上個氣息綿長的,怕是真,再追一日!」林家九叔暗下決心,腳下飛劍的速度再快一分。
韓韻道直逃到這日日落,尋了處溶洞藏身,此時他肩頭的靈竹箭矢已將他的肩胛骨磨得滋滋作響,法衣每日被血水浸得濕了又干、幹了又濕,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來。
「安樂他們,當趕到唐古縣衙了吧?」韓韻道累得呻吟一聲,斜靠在崖壁之上,閉上雙目,不想逃了。
可肩頭的劇痛使得他無心睡眠,只得一咬牙一狠心,左手逮住箭尾,猛地一拔,一股濃血和一大塊血肉被箭頭一併帶出。
生血生肌的丹藥不要錢的吃下幾丸,韓韻道右肩上那拳頭大小的肉洞邊緣剛剛長出肉芽,便被箭氣重新掃成一灘肉糜。
韓韻道知道這傷要養才行,可現在的他哪有時間養,他太累了,不知不覺間便合上了眼睛。
睡夢中的韓韻道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先前那出劍時的奇妙感覺又在他的夢中重溫起來。
「原來是這麼用的,怨不得過去三師叔總說我是個榆木腦袋!三師叔說的不錯,劍修果然不是鎖在家裡頭便」
「呀,這劍應該這麼出的,再重一分,我這一劍便能卸了那持棒的高個兒腦袋。」
「回去後,演給榮泉看,看看他還服不服我這個大師兄!」
「安樂!!師父!!」韓韻道饒是勞累成了這般樣子,卻仍舊還是沒能安睡多久,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他先晃晃昏沉的腦袋,再將傷口草草包好,走出溶洞,調轉個方向,又疾速御劍飛行起來。
才出溶洞未過多久,他便感到似是被人咬上了,回頭一看,空無一人,轉頭回來,金光短錘正朝頭砸下。
韓韻道頗為狼狽地接了下來,落在一處崖壁之上。
同樣不得休息、十分疲敝的林家九叔紅著眸子沖了上來,只想著早些將這個可惡的小賊砸碎。
韓韻道不敢怠慢,可戰著戰著,他便發覺這林家九叔的金瓜短錘已不如先前那般的犀利了。在自己的眼中,已能看得出林家九叔身上的數個破綻。
饒是對方修為高深,可自己以巧破法,照樣能夠與之戰得有來有回。
「難道是方才的那個夢?!」韓韻道似是想到了什麼,生死攸關之際,卻也笑了起來。
林家九叔也漸漸覺察出來不對,「不好!這小子的劍法怎麼進步得如此之大!得快快拿下!」
一人要以力證道,一人要以巧破法,二人殺紅了眼,毫不留手,將這處向來僻靜的崖壁,染成了凶氣逼人的戰場。
此時二者的眼中都容不得他物了,只有將對方斬落一件事情。
韓韻道越戰越順,林家九叔則頗覺吃力,他已經能看得見對方那略帶興奮的眸子,令得他震怒不已!
「娘的!是真把乃公當磨刀石了嗎?!」林家九叔爆喝一聲,金瓜短錘靈光綻起,要將韓韻道連同飛劍一併砸爛。
韓韻道不怒反喜,他手中指決一變,搓捻之間似是還有著幾分生澀,緊接著數十道熾炎劍氣卻已從殘破不堪的飛劍之中散出,交織成網。
「哈!『所謂劍者,無懼並無畏,無畏則無敵。』三師叔,我好像懂得了一些了!」
眼見一直使不出來的炎劍網終於成型,韓韻道連落地的金瓜短錘與林家九叔的殘破屍首都不去看,只顧著欣賞著自己的傑作。
「沒力氣了!」韓韻道癱在地上,只覺自己的渾身一絲氣力都無了,躺在石板上,不想動彈。
「練氣四層,陣斬練氣後期修士!師父知道了,當會誇獎的吧?!嘿嘿,怕是還要挨罵。挨罵也無所謂了,回去之後,再叫上師兄弟們,都去我那小院開場道會,定要讓榮泉坐中間來聽我講!
呼,不能歇太久了,我是師兄,我還得回去找安樂他們。這裡也不安全,隨便路過只妖獸、修士,都能害我性命!
先將這林家人的儲物袋打開看看有什麼好東西沒,待師父回來了,就給他。這次死傷了這麼多師兄弟,師父肯定很愁靈石的!」
想到此處,韓韻道緩緩睜開了雙眼,一個身負雙劍的老叟正眼神麻木地看著他,不見悲喜。
「三陽劍訣,重明宗。」
山風與老叟的話一併從韓韻道的耳邊擦過,然後便是飛劍閃過,在韓韻道白皙的脖頸上現出來一個可怖的缺口。
韓韻道倒不覺痛,腦海里陡然閃出一個念頭:「送不成十個漂亮女修給師父做師娘了。」
「嬋娘吶,你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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