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摧枯拉朽
被塞進選鋒隊的許姓佰將滿臉嫉恨地看向康大寶,費司馬給其下得定語「暴虎馮河」四個字,倒是十分貼切。
方才許姓佰將「戰略轉進」的時候,被嚇得有些失了方寸。
不僅是跟著他猛衝猛打足有七八十人的隊伍傷亡慘重,把殘缺不全的也都算上,最終被許姓佰將帶回來的也不足二十人。
而且沖陣失利之後,他在返回途中連策應康大寶陣列的勇氣都沒有了,直回了主陣。
這便是犯了大忌諱,被兩個司馬帶著軍法官截住,挨了好一陣臭罵,若不是他們心裡還顧忌著戴縣許家的顏面,怕是就要當場將許姓佰將陣斬了。
饒是有了許家的面子護了性命,許姓佰將也沒能好過。
不但先鋒之功沒了,還被袞假司馬點名選為選鋒,放在大陣前排用做破敵之刃,將功補過。
許姓佰將此時看著康大寶,氣得牙根痒痒,沒成想,康大寶這類無膽小人,反而受了司馬的青睞。
「若不是他不聽我號令,畏縮不前,先鋒怎麼會潰敗!自己怎麼會受斥責!」
「啪!」帶隊選鋒的袞假司馬一甩判官筆,抽在了許姓佰將的背上,「把眼睛給我看向該看的地方,要接敵了!」
許姓佰將痛得一呲牙,面對著築基真修,卻是沒敢罵出聲,只得暫時壓下心中的不滿,轉頭看向對面。
五相門此時擺在正前方打頭的,是一個持著陣幡的小陣,其後還有螢光閃爍的五個小陣,看氣息應是各自對應著五行結陣。
方才被許姓佰將帶人殺敗的那隊人馬,果然都是被敵方遴選剔除來的羸兵!
「有意思!」費司馬咧起嘴角,手中黃銅手戟一揮,袞假司馬便帶著精選出來的選鋒百人隊沖了出去。
雙方還未交戰,步行中的選鋒隊伍突覺腳下一空,低頭一看,原本厚實的地面竟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流沙旋渦,登時慌亂起來。
「蠻精巧的布置。」老於戰陣之事的袞假司馬面上一樂,他是從一介寒素小卒一路拼殺上來成為南安伯青睞的基層武官。
在京畿一帶見慣了許多大世面,連元嬰真君都曾有幸覲見,還得過幾句讚許,自不會被這偏僻地方的小宗門的手段難住。
只見其手中判官筆轉向身下,朝著五相門暗藏了無數流沙符籙的地面輕輕一落。
玄妙的銀色小篆化作流光落在漩渦中,如一筆濃墨浸滿了薄宣紙。
「啵。」由道道流沙符籙勾連成的禁制在這聲輕響過後,便如蛋殼一般龜裂開來。
銀色小篆拉著陷入沙中的選鋒們輕易掙脫出來,五相門一方的前陣卻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只聽領隊弟子一聲令下,陣中所有人的陣幡杵地。
所有陣幡同時激發出一道肉眼可見的音紋,匯集一起,橫掃蕩出,其聲勢浩大,令得袞假司馬都眉頭一皺。
剛剛逃脫流沙的選鋒們被聲紋衝倒,沒幾個還能站立的,連後面的主陣都有人被這聲波影響。
幾個靠前的練氣初期修士被震得七竅出血,還未接敵便已失去戰力,只能送回後陣調養。
「咦」只聽得袞假司馬輕咦一聲,這對面五相門的後手來得如此之快,使得他都有些許點措手不及,倒使得他心中的小覷之心淡了許多。
「既然來不及出手破其手段,那便以攻對攻!」袞假司馬到底是戰陣嗅覺極為靈敏的武官,手中判官筆猛地拋出,在空中幾筆勾勒出一柄幾丈長的墨色法劍,攜著凌冽之氣,朝著五相門首陣凌空斬下。
領隊弟子朝著墨色法劍目光一凝,面上不見慌張之色,只是有條不紊的大聲呼喊口令,隊伍中所有人聞聲過後,井然有序地位置一變,各成一個法陣節點,陣幡如林,一齊揚起。
一道彩色護罩陡然升起迎上袞假司馬勾勒出的墨色法劍,二者相撞,發出響徹雲霄的碰撞聲,震得雙方後陣中的修士都個個耳朵生疼。
碩大的法劍與護罩相持了好一會兒,墨光彩霞互相輝映,聲勢駭人。
袞假司馬面色不好,五相門陣中的弟子裡更是漸漸有人面上浮出蒼白之色,他們吞服丹藥的頻率也快了起來,顯也是很不好受。
突然,五相門陣中的「咔嚓」聲響起,一個面白無須的五相門弟子手中的陣幡斷裂兩節,緊接著陣中「咔嚓」聲次第接連響起,一個又一個五相門弟子口中溢出鮮血。
領隊弟子頓覺不妙,只看到此時彩霞的顏色已經迅速黯淡下去,原本濃厚的法力護罩已經被墨色法劍磨得只剩淺淺一層。
「快躲!」五相門領隊弟子噴出一口精血,面露震怖之色,墨色法劍終於艱難地斬破護罩,崩碎成漫天彩霞,散於空中。
可他的話才傳入身後弟子耳中,空中的墨色法劍便已經重重地砸入人群之中,剛剛還結陣死守的五相門弟子們根本躲避不及,哀嚎聲頓時響起一片。
「殺啊!」才從沙坑裡爬出來的選鋒們自不願放棄這個好機會,各結散隊,選好目標廝殺起來。
袞假司馬面色蒼白,深嘆口氣,剛才那一筆墨劍使得他也消耗許多,幾不能戰了。
甫一入陣就祭出最大的殺招,本是稍有欠妥的事情。
奈何五相門一方的陣列齊整,操練嫻熟。自己一方剛才陷於陣中的選鋒都是精銳,自己要是不下重手,這隊人馬若是死傷得多了,便是勝了亦是慘勝,還薄了仙朝在雲角州的根基,難說是虧是賺。
便是州廷閒雜手中最精銳的選鋒,卻也結不得成體系的大陣,最擅長的還是以強橫的個人能力互結小陣,以此破敵。
而五相門一方顯然習練有素,傳承不弱,僅以陣戰場面而言,倒顯得對面才是王師一樣。
「一個小小的築基宗門便也如此猖狂了。國朝初年時候,擅自習練軍陣不向縣寺報備者,是要流三族的!」費司馬在主陣中看著眼前場景滿臉陰鬱之色
遠處五相門帥旗下的五相門掌門,一名赤冠老修也同樣面色難看。
對面出手那位築基實在是太強了!平心而論,就是三個自己加在一起,面對自家當頭由精銳弟子結成的五相歸一陣,也難說能破。
對方卻只用了一擊.
身旁兩位來助拳的築基散修也面色鐵青,便是以三敵一,他們也沒有穩勝袞假司馬的把握。何況,這對面的主帥可還在陣中未出來呢!
既如此,那便只能看五相門一方傳承千年的陣法扛不扛得住對面的築基,能夠扳回一城了。
「全壓上去!宗門存亡,在此一役了!」赤冠老修沉鳴一陣之後,高呼一聲,乾脆下令帥旗前移,跟著五座小陣一併壓了上去。
五相門崩潰的前陣很快便被銜尾追殺的州廷選鋒殺得潰敗下去,被後方迎來的五個小陣收攏起來。
「小五行如意陣啊。」小勝一場的袞假司馬並沒有被沖昏頭腦,他見對方陣列整齊,便又令殺得興起的選鋒歸於本陣整隊。
他看得出剛才被自己墨劍擊潰的前陣都是精銳,被選鋒們收割了許多已是賺了不少了,得趁早收回來,免得又跟許姓佰將剛才一般,被人反突回來了。
「五行相繼!」五個小陣中主陣的五相門弟子各持一各屬五行的高階靈物,齊聲念出一頓拗口的口訣,五座小陣便有靈氣串聯起來。
陣中的修士便感覺從頭被靈液澆了一遍,渾身舒泰,士氣也提振起來不少。
「處於陣中的人靈力至少增幅了兩成。」袞假司馬皺起眉來,對方比預想中強出不少,看來自己一人應該拿不下來了。
正這麼想著,州廷一方的陣中有一道人影襲來,朝著五相門最前的一名主陣弟子殺去!
「好膽!」對陣三名築基盡皆大怒,一齊趕來阻擋。
從後陣奔來的費司馬瞧也不瞧,腳步不停,仍朝著主陣弟子而去,只背過手拍出一掌。
「大鼉推山!」一道巨大凝實的掌印瞬時形成,氣勢暴烈無比,帶起的罡風如劍刃一般切碎了幾個挨得相近的五相門弟子
對方三名築基瞬時變了顏色,如面對的是一頭巨獸拍掌揮來,嚇得各自打出看家法器護持。
「咔啦。」三件上乘的二階法器倏地破碎,兩名助拳的築基這時候終於知道這筆靈石有多燙手了,根本顧不上心疼,轉頭便逃。
受創最深的五相門掌門嘔出一口黑血,「哇呀呀」亂吼一聲,又一掌拍碎了原本目標的費司馬回首暼過,伸手於空中猛地一抓。
「轟。」五相門掌門的赤冠飛出,滾落在了陣中摸魚的康大掌門腳旁,更加濃艷。
驚愕過後,則被康大寶冒著一眾艷羨的眼神撿進了儲物袋,「要是連築基身上落下的東西都不曉得撿,那是什麼大傻子。」
五相門一名主陣弟子傷亡,他身上那件高階靈物也失了作用,原本由五個小陣互相勾連的陣勢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剛失了掌門和一名主陣的門中長輩,一個個血淚俱下的五相門弟子或有搏命之心,來幫忙的客軍散修則沒有哀兵之像,各起了心思。
這使得本來還算嚴整的五座小陣中都不同程度地出現了騷動。
就在這個時候,老於戰陣的袞假司馬抓住機會,又是一劍落下,這回倒沒破開對方任一小陣散出的護罩,卻把對方士氣壓到低谷。
假司馬是技窮了,真司馬倒是未必。
只見費司馬的眸中靈光一閃而過,他只是法目一掃,便尋出了五相門陣法的節點。
「到底是未得真法的偽陣而已,自以為有這點本事,弄出這眼花繚亂的陣仗就可抗衡天兵了!笑話!沐猴而冠、東施效顰!」
費司馬只冷哼一聲過後,手中黃銅手戟又化作門板大小猛地飛出,斬開尋到的那處陣法節點,嵌進了又一個主陣弟子的腦袋裡。
手戟斬碎了主陣弟子的身子,餘波仍未散盡,在這個密集的小陣之中斬出了一條滿是鮮血的紅線,小陣中的助拳修士終於抗衡不住,痛哭之聲不絕於耳。
「嗚嗚.跑呀,築基都沒了,怎麼打得贏!」
「快跑快跑,再被州廷抓去了,要死要流了!」
受刺激的可不止剛挨了一記的那個小陣,掌門長老們一個個似玩笑一樣死在對面那位威風凜凜的州廷官校的手裡,自己一方卻只能困宥守勢,連個能拿主意的長輩都尋不到,乖乖的被動挨打。
處於如此頹勢,便是生於斯長於斯的這些五相門弟子們,都徹底按捺不住求生之心了。
原本離散的只是助拳的修士,見了他們出陣奔逃州廷一方也不阻攔,五相門弟子們便也效仿起來,主陣的長老、執事見吼不住,索性自己也棄了軍陣奔逃出去。
五相門自此再無取勝之機,本來嚴整的隊伍倏地裂開,一鬨而散。
費司馬眼中倒無什麼心喜之色,本就是該贏的必勝之戰而已,這五相門的軍陣意外的有些意思,但意思不大。
比起攻滅一個孱弱的五相門,費司馬這次選擇親自帶兵,試探出來兩儀宗不敢出手,坐看咼縣五相門覆滅這件事情,於雲角州廷而言的實際意義還要更大上許多。
本來平滅五相門這等小宗門而已,是不消他這個正印司馬動身的,袞假司馬沉溺軍中近百年,自然會把這類小事做得漂亮。
可偏偏這次是南安伯匡琉亭親自點將,費司馬就要品一品這其中的深意了。
「是該上報伯爺,今後的動作可以更大些了。」費司馬心知這小小的雲角州一城一地的得失都與身後大人物的博弈有關係。
「殺垮他們!」隨著費司馬一揚手戟,大喊一聲,給五相門判下死刑。
星散逃奔的五相門弟子徹底喪失了抵抗的勇氣,如喪家之犬一般,大方地把後背敞開給猛撲上來的州廷鷹犬們。
地上被染成黑褐色的黃土越來越多,浸潤了這片有些瘠薄的土地,歡悅了還在空中游曳的獵隼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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