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他明明也是普通的血肉之軀,卻不知道冷

  疼!

  子彈高速穿透她的肩胛骨,在某一處停止,滾燙的像是火在燒。

  直升機在天空中轟隆作響,槍聲停了,可顧晚腦子裡,血肉里還是像岩漿翻湧,哪哪都疼得她痛苦不已。

  她做了好長一個夢。

  當強烈的白光穿透她的瞳孔,刺痛她的時候,夢裡是什麼,又不記得。

  耳邊有人在急促的喚她:「晚晚,晚晚……」

  一聲比一聲急切,憂心。

  刺目的白光變暗淡,她舒服了很多,滾燙的鼻息呼在她臉上。

  她聽到男人心疼而沙啞的聲音:「都是我不好,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很痛……」

  他瘋狂的按鈴:「我叫醫生過來……」

  男人面色蒼白得白紙,薄唇毫無血色,青色的眼窩上,眼瞼猩紅。

  顧晚確實很痛,感覺像是被人掏了心窩子,胸口撕裂了似的。

  她只是動了動手腕,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痛……」

  虛弱的一句,男人像是要瘋掉,他見醫生還不來,慌亂的對她說:「我去找他們,你等我一下,一下就好了。」

  他快步往門口走,迎面醫生進來了。

  他們很怕他,畏畏縮縮的給顧晚看傷口。

  醫生戰戰兢兢的說:「傅先生,鎮痛藥不能再加量了,會影響顧小姐的身體。」

  傅驍霆發火了,沒了往日半分斯文,幾近怒吼:「給我想其他辦法……」

  「傅驍霆……」顧晚有氣無力的喊了他一聲。

  他的怒火瞬間平息,跑到病床邊,不敢碰她:「晚晚,我會想辦法,我會想辦法讓你不那麼痛……」

  「你好吵,坐下。」顧晚艱難的抓住他的手:「讓他們出去。」

  他的手在暖烘烘的病房裡很冰涼。

  傅驍霆卻沒說出話來。

  他埋頭在他們交握的手背上,顧晚感覺到手指上有溫熱的濕感。

  她懵了一下,又見醫生不敢動,讓他們出去了。

  病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他們結婚的時候,傅驍霆掉過淚,對曾經的她來說,他不過是逢場作戲。

  如今他再次落淚,顧晚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她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很久之後,傅驍霆抬起頭,又直又長的眼睫毛被淚水浸濕。

  他的聲音一半哽在喉間,自責道:「晚晚,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顧晚沒覺得是他的錯,他說過讓她不要逞強,可她的身體在那一刻根本不受控制。

  護著他,好似她某種本能。

  這種本能不是第一次冒出來。

  她想起傅驍霆地下室里,那一張張銀杏樹葉。

  曾經的她是有多愛眼前的男人,竟會那麼奮不顧身。

  這次毫不猶豫替他擋的不是拐杖,拳腳,而是子彈。

  顧晚腦袋痛,胸口痛,不想說話,又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她說:「你給我講故事吧,我想聽你講故事。」

  傅驍霆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好。」

  他只會講童話故事。

  說了一個,顧晚眼皮就有點打不開了,睡著後,又好像在做夢,夢到荒野開了五顏六色的歐石楠。

  她在荒野的公路上奔跑著,突然回頭,傅驍霆坐在輪椅對著她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溫柔得像是夕陽下的柔波。

  顧晚印象中沒見過那樣的他。

  她跟他說:「驍霆哥哥,你已經被我的喜歡包圍了。」

  喜歡的很直白,很熱烈。

  傅驍霆只是對著她笑,沒有回應她。

  要是他也說喜歡她就好了。

  她肯定會跑向他,鑽到他懷裡去,問他,她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

  他沒給她這樣的機會。

  她還是笑得很燦爛,要去折歐石楠送給他。

  他卻跟她說:「別摘,它會謝。我喜歡它們開在這裡。」

  她很聽他的話,放過了那些搖曳的小花,背著手,走在花香四溢的荒野公路。

  再回頭,傅驍霆不見了。

  失落從夢裡溢出來,染上睡夢中的眉梢。

  她心口像是被什麼狠狠的撞了一下。

  又是嘈雜的音樂聲,醫療設備的滴滴聲,還有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那些美好被擊碎,充斥著血腥味。

  她在等人,那個人是周溫瑾。

  等人的膠著變成了恨。

  「周溫瑾,我恨你……」

  那股恨意持續,伴隨著痛苦在她每一個細胞滋生……

  病床前,傅驍霆聽到顧晚在囈語,她被夢魘纏住,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轉動,卻不見清醒。

  他忙嘗試叫醒她:「晚晚,那是夢,不是真的,快醒醒……」

  不停的重複沒有一點效果。

  他不敢碰她,只得再次叫來醫生。

  睡夢中,顧晚感覺有人在拍打她,她顫抖了一下,清醒過來。

  但她感覺病房裡空氣稀薄。

  護士暗自叫苦,病人又不是個泡沫,一碰就會碎。

  可這位病人家屬讓她來叫醒病人,她常規拍拍病人肩頭,病人家屬的眼神像刀,要把她給捅了。

  護士溜之大吉。

  顧晚大概知道是傅驍霆跟醫護鬧不愉快,她看看窗外,天已經黑了。

  她讓傅驍霆給孟買的小王子打電話,兩人找小王子聊了會天。

  秦帆站在門口。

  傅驍霆將手機放在顧晚旁邊,對電話里的小王子道:「亦司,陪媽咪聊會天。」

  小王子乖巧的說:「好的,爹地。」

  小傢伙不知道顧晚受傷,在電話里興高采烈的聊起塔拉送他的鸚鵡。

  顧晚聽到小王子的聲音,疼痛感好像輕了許多。

  傅驍霆跟秦帆走出病房,站在病房外。

  秦帆說道:「傅總,巴納里的祭司還活著,在金庫里被警察找到的,現在被關進監獄了。」

  傅驍霆面若寒霜:「只是求財?」

  秦帆回:「另一波人的頭頭跑了,他底下的人說是求財。」

  傅驍霆吩咐:「送他們去埃爾警察局。」

  秦帆心底發寒。

  埃爾警察局,出了名的手段狠辣,用的刑罰只有人想不到,沒有他們做不到。

  別說掏心思,就是掏內臟,那群人也幹得出。

  上一個讓顧晚腦震盪的人死在精神病院。

  這次老闆的花瓶挨了槍子,差些碎了。

  秦帆沒見他家老闆這麼失態過。

  他沒有憤怒,沒有去處置那些暴亂分子,而是丟下槍,慌亂到手足無措。

  他大喊隨行的隊醫,那麼高高在上的人紅著眼,卑微的懇求隊醫救顧晚,聲音都是顫抖的。

  在顧晚流血失溫的時候,他像是忘記了那是零下十幾度的巴納里山腳下,不停地脫衣服往顧晚身上裹。

  他明明也是普通的血肉之軀,卻不知道冷。

  秦帆應聲:「好的,傅總。」

  傅驍霆在看手機上的定位,停在附近的波爾格小鎮。

  波爾格,很耳熟。

  那個死去的孩子和他母親生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