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川把一沓文件遞了過來，猴子看著自己缺了一截子的腿，又看了看用牛皮紙包裹的文件，努力的眨了眨眼睛。
這東西一旦簽了字，那就要徹底離開他心愛的部隊了。
溫時澤心裡仿若被一塊大石頭堵著，深呼吸了好幾口，扭頭看向窗外，不發一言。
李海川心裡也很難受，可沒有任何的辦法，另外兩個人都已經被他送走了，這場面不知道見了多少次。
可見一次，心裡就難受一次。
他輕咳一聲，扭頭看向一旁的陸之野：「陸同志，有件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陸之野有些詫異的抬頭：「您請講。」
「我之前看您的介紹信，是從黑省那邊過來，這次回去，不知道你經不經過魯省？」
陸之野腦海中把地圖過了一遍，他路過晉省，翼省。
如果要路過魯省，那就要從豫省繞過去，這可多了不少的路。
「這倒是不經過。」
好似是知道了李海川這麼問的含義，溫時澤擰眉看了過來：「你是想讓小陸幫著把猴子送回家？」
李海川點了點頭：「猴子的腿坐火車話，不太好辦，目前這邊分不出來車子送。
就想著請陸同志幫個忙，當然了，我們會出一定的費用補貼油費。
如果陸同志同意的話，我們這邊也會給陸同志所在的罐頭廠去個電話，說明緣由。」
猴子雙目通紅，聲音略大的說道：「我自己可以坐火車，只是斷了一條腿，又不是兩條腿都斷了。
這不是有拐棍嗎？我撐著走不就行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去夠病床旁立在那裡的拐棍。
好似是想要向眾人證明什麼，他顫抖著手，單腿立在地上，雙拐架在腋下，一步一步的走了上來。
溫時澤眼裡的難過如同實質，再也抑制不住。
誰不知道部隊裡面，猴子最是要強。
如今就如同半個廢人，前兩天都把心思放在溫時澤的身上，根本顧不上自己。
如今的轉業安排，就仿若一把利刃，把本來就腐爛的傷口，一層一層的挖開。
陸之野抿了抿唇，看著那個撐著拐杖走了幾步，就再也支撐不住，踉蹌倒下去的男人，心頭五味雜陳。
猴子奮力的捶著自己的腿，眼淚鼻涕糊了滿臉。
眾人的心口都好似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等猴子徹底平靜了下來，陸之野也跟著李海川走到了門口。
「我繞一圈，您幫著給罐頭廠打個電話，說明情況，我一定把這位同志平安送到家。」
李海川揉了揉自己發紅的雙眼，朝著陸之野敬了個軍禮。
隨後便大步離開........
第二天一早，陸之野和溫思禾從招待所裡面出來，買了早飯去溫時澤那裡。
病房裡面，猴子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還有好幾個身穿綠軍裝的男人站在門口。
他單手拄著拐杖，最後再朝著眾人敬了個軍禮。
臨行前，李海川給了陸之野一個包裹：「這是我向上面申請的。
你們的住宿吃飯津貼，請務必把嚴浩翔同志平安送回家。
路上遇到突發情況，可以撥打這上面的電話。」
陸之野抬手把東西接了過來，駕駛室裡面，嚴浩翔坐在後面並不方便。
卡車本來就高，上廁所什麼比較費勁兒。
陸之野特地在後車斗裡面給他騰出了一個位置。
李海川又拿了兩個軍用墊子放在那裡，上頭鋪了一個棉被，等嚴浩翔躺好，又給他蓋了一層。
有篷布擋著寒風，倒是一點兒也不冷。
溫時澤站在後車斗那裡，沉聲叮囑著。
兩個人都紅了眼，等車子走遠，嚴浩翔往上面拉了拉被子，這才發現，在被角那裡，被人塞了幾十塊錢。
想到溫時澤剛才的動作，他原本都平復的情緒，再次激動起來。
車子橫穿豫省，這邊被稱為人口大省，果然是名不虛傳。
和黑省那邊不同，這邊有著一望無際的平原。
成塊成塊的土地被打理的井井有條。
黑省那邊冬天要貓冬，這邊卻不用，白雪之下覆蓋的是綠油油的麥田。
幾乎每天路上，都能看到三三兩兩的行人。
一家七八個孩子都是稀疏平常。
陸之野原本想去縣裡的國營賓館住下的，但想到什麼。
轉頭就開著車往村子裡走去。
溫思禾有些不明所以：「這是去哪裡？」
陸之野指了指不遠處的村子：「咱們晚上在村子裡修整一下。
咱們三個人要開兩間房，吃飯也得花不少。
把這個錢省下來，到時候都給這位嚴同志。」
溫思禾噗嗤一笑：「沒想到我男人這麼心善！」
陸之野也被她的一句我男人逗笑了：「我看了一下李海川給的津貼，有二十塊錢呢。
想必他自己也補貼了一部分，咱又不缺這個錢。」
到時候把錢給嚴浩翔的時候，他也不至於有心理負擔。
剛來到村口的時候，十來個小孩就圍了上來。
圍著大卡車咋咋呼呼。
村子裡的支書聽到動靜也從大隊部走了出來。
有些詫異的上下打量著陸之野他們：「這位同志，你們這是？」
陸之野從車上拎下來了兩斤糧食，笑著支書說道：「老丈，我們想在村子裡借宿一晚上。
這是糧食，您看方不方便？」
支書眼前一亮，看著陸之野手裡沉甸甸的布袋子，咽了口唾沫。
「方便，方便，但是您的介紹信得給我們看一下。」
陸之野把三個人的介紹信都遞了過去，支書就著微弱的光線，細細看了起來。
「成，大隊部有兩間空房子，車子也可以停在那裡！」
陸之野把手中的糧食遞了過去，支書掂量著手裡的糧食，頓時就眉開眼笑起來。
就這樣，他們一連行駛了三天。
為了照顧嚴浩翔的身子，陸之野並沒有開太快，終於在第三天的中午，抵達了嚴浩翔家所在的縣城。
這年頭能被送去當兵，吃供應糧的，家裡或多或少都有點關係。
就比如嚴浩翔，他父母雖然是農民，但爺爺是老兵，求了以前的熟人給他弄了這個名額，可是讓不少人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