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野開門一看，敲門的竟然是孔修竹。
孔修竹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相較於之前高林在的時候，身子骨不知道差了多少。
他單手握拳，放在嘴邊，側頭止不住的咳嗽。
看到陸之野，唇角扯出一個蒼白的笑。
陸之野連忙把他扶了進來，孔修竹擺擺手，示意他自己可以。
看到溫思禾正站在屋檐下面，孔修竹連忙用袖子擋住嘴，說道：「小溫知青先去屋裡吧。
你如今是雙身子，我身子有點不大爽利，別傳染給你了。」
溫思禾看著他蒼白的臉龐，擔憂的看向陸之野。
陸之野朝著溫思禾輕輕點了一下，把孔修竹扶進了廚房裡面。
廚房裡面的大鍋裡面還兌著水，下面柴火不斷燃燒，倒是給整間屋子增添了不少溫度。
「孔老師，你找我有什麼事？」
陸之野又往地鍋下面添了一把柴火，倒了碗熱水給孔修竹遞了過來。
孔修竹雙手抱住碗，暖了許久，才感覺自己身子緩了過來。
雖然說現在不是特別冷，但是前兩天到底是下了一場小雪。
而孔修竹穿的實在單薄，現在大部分人都穿著一件小薄棉襖。
實在不行多套兩個褂子，可孔修竹只穿了一個單薄的小外套。
隱約間，陸之野都能看到他脖子附近起的雞皮疙瘩。
他有心開口，不太明白明明去年的時候，孔修竹還有一身過冬的衣服。
這如今怎麼就這麼悽慘？
似是知道陸之野心中所想，孔修竹倒不打算瞞著，嘴角扯出一個蒼白的笑說道：「我的棉衣之前和人換了點東西。
高林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說讓他多體面的走，最起碼得有個歸去。」
說起這話的時候，孔修竹聲音低啞，想必是高林的死，對他的打擊非常的大。
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
「那，您，來找我是？」
陸之野語氣有些遲疑，在他看來，孔修竹這樣子做，雖然符合他的文人品性。
但是是很愚蠢的事情，畢竟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還去想那些虛事，有啥用？
孔修竹喝了一大口水，身子才暖了過來：「是這樣子的，我前些時候，在後山挖了一個東西。
你能不能幫忙賣出去？我知道這樣風險很大。
所以收益我們兩個人五五分，怎麼樣？」
陸之野眼裡閃過興味，在後山挖到的東西？
「您拿出來看看？」
孔修竹搓了搓手，隨後從身後的小布包裡面拿出一棵白白胖胖的人參。
陸之野有些愕然，這顆人參比他之前挖的那顆還要大，根須什麼的非常的完整。
孔修竹小心翼翼的把東西拿出來，放在了桌子上面。
他不是沒有見識的人，自然知道這東西的價值。
在京市，不少人手裡都愛囤這玩意，還有人喜歡用人參泡酒。
陸之野在孔修竹把東西放到桌子上時，才看清楚他的手。
指甲周圍紅腫不堪，才十一月份的天，凍瘡都已經起來了。
「賣的錢，你也不用給我，幫忙買些布和棉花。
到時候還要勞煩你找個人，做兩身衣服。
另外買一雙小孩的棉鞋，頭花啥的。
幫我送到月月那裡，多的錢，我都不要，給那家人，讓他們照顧好月月。」
孔修竹的聲音裡帶著哽咽，他們這個身份，出去一趟不容易。
他那天走了大半個晚上才走到縣城裡面，在那裡等到天亮，終於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閨女。
看到月月的那一刻，孔修竹多想衝出去好好抱一抱她。
可他知道自己現在不僅照顧不了月月，還會成為她的拖累。
如此，還不如讓她在那戶人家裡平安長大。
如此，他就算是死，也安心了。
陸之野聽著他如同託孤一樣的話，頓時心裡一個咯噔。
是啊，正常人，在經歷種種磨難，以及身邊人的背叛，恐怕早都不想活了吧。
也不知道這棵人參，孔修竹在這危機四伏的大山裡面找了多久。
「孔老師，您也別說我不幫你，東西我可以幫你賣，你要的東西，我也能幫忙買。
可關於月月的事情，我是沒辦法做的。
經過高林的那件事，您也應該能夠察覺到一件事情。
有不少人盯著你們呢，一旦被人發現了月月的存在。
到時候她再沒有你護著，下場可想而知。
您也不要覺得我說話不好聽，那群人是什麼樣子的人，您比誰都清楚。」
孔修竹被陸之野的話驚出了一身冷汗，是啊，如果他就這麼去了，他的月月怎麼辦？
那群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又重重的咳嗽了幾聲，不行，他得活，他還要看著月月長大。
「那到時候勞煩你給我買點兒藥......」
陸之野微微頷首撂下一句：「我家裡還有一盒，我去給你拿。」
他轉身走向屋裡的時候，溫思禾正在那裡縫小衣裳。
看到陸之野拿了一盒感冒藥，連忙從柜子最下面掏出一身陸之野的舊衣裳遞了過來。
陸之野原本還想說，按照孔修竹的脾性，恐怕不會接受。
可轉而一想，當一個人已經跌到了泥潭裡面，能活著就不錯了。
還在意那些文人風骨，恐怕是最蠢的，相信孔修竹也能想明白。
果不其然，當孔修竹看到陸之野手裡拿著的衣服時，沉默了良久。
最後顫抖著接了過來。
「東西我不白拿你的.......」
「孔老師，您再說這些就見外了。我還是當初的那一句話。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
您比我更明白現在的時局，總會好起來的。
指不定以後，我還要靠著孔老師幫襯一二呢。」
孔修竹抹了抹眼角，鄭重的許下承諾：「如果真的有那一日，我定拼盡全力去幫你。」
陸之野眉梢眼角都掛著笑，把衣服給孔修竹披上，默默的送他離開。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討論利益方面的事情，能夠得孔修竹一個承諾，也不枉他三番兩次救他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