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杏花到的這一天,池皎皎算好時間,提前和顧錚開車到覃市火車站接人。
列車進站停靠,乘客陸陸續續下車,月台上人頭攢動。
「媳婦,他們出來了。」
顧錚個子高有優勢,一眼就看到了從車門下來的曹文禮和林杏花,連忙大步上前從他們手裡接過行李。
「媽,曹同志,行李都給我吧。」
「不用不用,又不重,我自己拎著就成。」
林杏花看著眼前一身筆挺藏青色海軍軍服,面容威嚴冷峻的青年,條件反射地感到緊張。
一段時間沒見,女婿身上的氣勢咋比之前還要嚇人了,又凶又冷,女兒跟著他,也不知日子好不好過?
「娘!這兒!」
聽到女兒的聲音,林杏花驚喜抬頭。
可視線隨著聲音越過遮擋的人群,看到站在後面沖自己招手的池皎皎時,她有一剎那晃神。
這個像是從畫報里走出來的小姑娘,是她的女兒?
漂亮貴氣得她都有點不敢認了。
池皎皎今天穿的是在首都百貨大樓買的呢料大衣,圍著紅色毛絨圍巾,烏黑頭髮松松的編成麻花辮垂在肩膀一側,露在外面的小臉吹彈可破,白皙水靈得像剛剝開的荔枝,明媚鮮妍,艷光逼人。
她就那麼笑吟吟,俏生生地站在人群中,仿若一朵初綻的芙蓉花,引得到站下車的乘客頻頻回頭,車廂里不少年輕男同志也從窗戶里探出頭來,或嬉皮笑臉,或臉紅羞赧地盯著她打量。
顧錚眼神暗下來,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池皎皎,面色不善地看向那些年輕男同志,卻對上一張熟悉的面孔。
鄒竹生。
他怎麼在火車上?
青年皮膚蒼白,面容清雋,額前偏長的碎發遮住眉眼,一言不發地坐在靠窗位置,茶褐色眸子望向池皎皎所在的方向。
被擋住後,默默收回視線,眸光重新變回冰涼陰鬱,宛若一潭死水。
月台上,池皎皎把帶來的另一件大衣披到林杏花身上,「北方冬天可比南方冷多了,趕緊穿上,別凍病了。」
聽著這暖心話,林杏花緊緊拉住女兒的手,愧疚、思念種種情緒湧上來,鼻頭一酸,眼淚就滾了下來。
「皎皎,你咋瘦成這樣了,臉上一點肉都沒有了,是不是孩子鬧你了,吃不下東西?」
「你跟顧錚走的時候娘就後悔了,女人頭胎最辛苦,娘應該和你一起隨軍的,皎皎,對不起,我……」
她像看不夠似的,一雙紅通通的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池皎皎。
包子娘還是那麼愛哭,池皎皎在心底暗嘆一聲。
她輕拍林杏花的手,小聲道:「娘,曹同志還看著呢,有什麼話咱們回家了再慢慢說。」
林杏花不好意思地點點頭,隨後別過臉去擦掉眼淚。
池皎皎看向曹文禮,笑道:「曹同志,一路上辛苦你了,謝謝你照顧我母親。」
「你太客氣了,華教授是我恩師,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曹文禮是通過顧錚認出池皎皎的,他眼中難掩驚艷,「真沒想到世上竟會有這麼巧的事,當初在國營飯店救了華教授的人就是他要找的親生女兒!」
「皎皎同志,距離上次見到你,你的變化也太大了!」
幾個月前還是其貌不揚的胖姑娘,如今卻蛻變成了人人側目的大美女,這通身氣派,比皇城根下面那些精心教養出來的姑娘,絲毫不差。
池皎皎莞爾一笑,「女大十八變嘛。」
在木靈空間的調養下,這具身體不僅變瘦變美,五官樣貌也在逐漸向她前世靠攏,有時照鏡子,她自己都會感嘆神奇。
簡短寒暄兩句後,顧錚招呼幾人上車。
曹文禮搖頭,「我還要送個人去首都,就先不跟你們去島上了。」
「華教授說托你去桃源村找一位故人,人找到了?」
池皎皎聽華仲遠提過陸家和陸琬的事,這次池蘭香能成功冒名頂替,陸琬的弟弟陸平在其中「功不可沒」。
曹文禮嘆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那位故人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去世了,接回首都的是她兒子,說來你們應該認識,他叫鄒竹生。」
池皎皎倏然瞪圓了眸子。
陸琬和華仲遠是娃娃親,被綁的那年他們正準備結婚,鄒竹生應該不會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吧?
「林嬸,顧副團,皎皎,火車要開了,我就先上去了,幫我向老師帶句話,等安頓好小鄒我就過來。」
「好,到時候島上見。」
乘務員拿著喇叭在喊了,曹文禮折返回到列車上。
池皎皎視線跟隨他來到一節車廂,果然看到坐在窗邊的鄒竹生。
她喊了聲他的名字又揮揮手,後者卻跟聽不見看不見似的,連頭都沒轉,毫無反應。
顧錚漆黑鳳眸看著池皎皎,見她喊了人不夠,還打算朝那截車廂走近,唇角繃成一線,狹長的眉擰起來。
「媳婦,看天色可能要下雨,再晚路不好走。」
林杏花下意識抬頭看天,碧藍的天零星掛著幾朵雲,怎麼看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
這時列車也緩慢啟動了,池皎皎沒再堅持,「嗯,那咱們走吧。」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後,鄒竹生才扭頭看過來,冰涼陰騭的眸子變得柔軟,泛起絲絲暖意,一瞬不眨地凝著她背影,直至列車將他們拉得越來越遠,再也看不見了才收回。
坐在對面的曹文禮不由心驚,猶豫道:「……小鄒,你是不是喜歡皎皎?」
接觸的這些天裡,他從沒見過鄒竹生對誰露出過那樣的眼神。
鄒竹生放在桌子下的手驀然收緊,斂眸冷淡道:「沒有,不要亂猜,她曾經救過我。」
曹文禮面露歉意,「原來是這樣,不好意思啊。」
「皎皎和顧副團很般配,兩人感情也很好,你和顧副團年紀相仿,等到首都安頓好,也可以考慮處個對象了。」
鄒竹生沒有接話,從衣服里側的口袋裡摸出一顆兔子奶糖,因為挨著體溫,奶糖變得有些軟,叫他都不敢用力捏。
她給的糖,只剩這一顆了。
他旁邊坐著的是一個抱孩子的大爺,小孩五六歲,正是嘴饞的時候,看見他拿著糖又不吃,饞得不行,小手抓過來。
別看孩子年紀小,動作又快又靈活,奶糖一眨眼就到了他手裡。
鄒竹生瞳孔緊縮,冷冷盯著那個小孩,「把糖還我。」
小孩害怕地縮進爺爺懷裡,癟嘴就要哭。
大爺不以為意,拍了拍孫子的背,笑呵呵沖鄒竹生道:「孩子就喜歡吃兔子奶糖,我拿橘子跟你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