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一輩子,顧錚等池皎皎的回應(已修)

  夜半,顧傑手臂肌肉突然痙攣抽搐,直接將他從睡夢中痛醒。

  他使勁揉了揉胳膊放鬆,感覺到渾身發熱、頭痛乏力後,又找出一片安乃近吃了。

  「小蓮姐不是說打一針就好了嗎,咋還是這麼難受……」

  他小聲嘀咕,抬頭時發現外面有動靜,起身出去察看。

  「二哥?」顧傑驚訝地喊了聲。

  「這麼晚了你咋不睡,這背篼給誰編的?」

  家裡每個人都有專屬自己的新背篼,背起來不膈肩膀還特別省力,全是他二哥養傷期間編的。

  他那雙手寬大修長卻很靈巧,能握鋼槍,能排地雷,做這些手工活兒更是不在話下。

  顧傑說著,取了件薄外套披在顧錚身上。

  二哥傷還沒好,千萬不能像他似的感冒了。

  湊近細看,用來編背篼的篾條一根根片得均勻,邊緣被細細打磨光滑,拇指蹭上去滑潤宛如碧玉,一點毛刺也沒有,足見編的人有多用心。

  顧傑咋舌,他二哥這活兒做得也太細緻了。

  「給二妞還是給小鐵蛋的,好像有些大了?」

  顧錚手上動作不停,「不是,池皎皎還缺個背簍。」

  顧傑聽到那個名字,臉色變得很難看,「二哥……你不會真的喜歡上她了吧?」

  在農村,男人主動給女人做東西是件很曖昧的事,更何況還做得那麼精巧細緻。

  送的是物件,表的卻是心意啊。

  顧錚脊背一震,表情看不出什麼變化,手中的篾條卻穿錯了地方。

  他提了提小鐵蛋和蜂蜜的事,漆黑鳳眸閃過一絲柔軟。

  「比起她為咱家做的,幫忙編個背簍算不得什麼。」

  顧傑腦子裡天人交戰。

  一邊是池皎皎對顧家對二哥的好,一邊是她去知青點找宋知青的畫面。

  他張了張嘴,下頜那塊兒緊繃繃的,說不出話來,最終化作一聲嘆息。

  池皎皎啊池皎皎,我二哥這麼好的人,你咋能腳踩兩條船呢?

  要是知道自己被戴了綠帽,二哥得多憋屈啊!

  **

  翌日,天蒙蒙亮,池家人就被池皎皎用木棍從床上打起來,攆到地里幹活去了。

  就如同他們之前虐待包子娘和原主那般。

  人走光後,池皎皎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一小袋大米和幾包糖果點心,將林杏花送至村口。

  隊裡牛車要去鎮上,半道在小埡口下車,再走十幾分鐘就能到林家溝。

  「娘,顧錚上縣醫院複查,我跟著去買點結婚用的東西,今明兩天你就在外婆家好生待著。」

  「這些米、糕點是賣草藥的錢買的,你也別捨不得,一到屋就把東西拿出來,任兩個舅媽有再多不滿也會變成笑臉。」

  林杏花是林家長女,帶大兩個弟弟,姐弟感情本來很好。

  各自成家後,尤其是林杏花嫁給池二壯,隔三差五就被逼著回娘家打秋風,兩個舅媽實在忍不下去鬧著要分家,兩邊的感情才不如從前親厚了。

  這事也怪不著兩個舅媽,都是地里刨食的,自家幾張嘴都吃不飽,哪兒來的錢糧填池家這種無底洞?

  兩個舅舅依舊惦記著姐姐和外甥女,年節都會帶點東西過來看望,有一次無意看到了她們身上的傷,和池家兄弟大打出手,差點鬧出人命。

  林杏花有把柄落在池二壯手上,怕得要死,只能下跪懇求兩個弟弟趕緊走,不要再插手她的事。

  兩個舅舅帶了滿身傷和一肚子悶氣回去的,自那之後每逢年節,他們只托人送點東西來,再沒有露過面了。

  原主懷孕時還收到過兩個舅舅送來的嬰兒床和百家被,後來林杏花突然病重身亡,他們找池家人討公道,卻被池蘭香的對象找人抓進公安局,判了三年牢。

  有池家做對比,越發凸顯林家人的情義,這樣的親人才是值得維繫的。

  池皎皎讓包子娘回林家,一是怕池家人趁她不在搗鬼,二是希望和林家修補嫌隙。

  有兩個舅舅做後盾,包子娘離婚的底氣也能更足些。

  女兒安排得這樣仔細周到,林杏花又感動又羞愧,把給她的五塊零花錢又塞了回去。

  「娘都聽你的,這些東西盡夠了,窮家富路,你多帶點錢,多給自己添幾套衣服。」

  她慈愛地摸了摸池皎皎的臉,「都是大姑娘了,也要學著打扮打扮自己。」

  *

  送走林杏花後沒多久,顧父顧母就背著包裹來村口等拖拉機,後面跟著顧錚。

  池皎皎迎上去搭把手,「不是顧傑送我們進縣城嗎,叔咋來了?」

  顧母沒讓她拿東西,「小傑感冒還沒好,就沒讓他來,做檢查啥的,他爹也抱得動老二。」

  池皎皎點頭,拍著胳膊笑道:「我力氣大,我也抱得動。」

  顧母愣了下,隨即和顧父相視一笑。

  這丫頭的性子可真好,越相處越叫人喜歡。

  顧錚眼眸掃過來,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池皎皎找他搭話,胸口翻湧了一整夜的熱意漸漸平息下來。

  昨晚那個吻……她怎麼就能像個無事人一樣?

  就沒什麼想和他解釋的嗎?

  正說著,李衛民駕駛著拖拉機過來了,遠遠地就朝池皎皎揮手打招呼。

  顧錚看到兩人熟絡的樣子,特別是池皎皎臉上燦爛的笑容,眼眸暗了暗。

  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圈,還是沒忍住問出來,「……你和衛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就前兩天啊。」

  池皎皎忙著幫顧父顧母把東西放進後斗,頭都沒抬地回了一句。

  顧錚握著拐杖的手緊了緊,和李衛民有說有笑,輪到他就只敷衍五個字?

  「錚哥,我背你上拖拉機!」

  李衛民熱情地靠過來。

  顧錚嘴角緊繃,禮貌回絕了,「我自己可以。」

  他是廢了一條腿,但還沒有無能到上個車都要人背的地步。

  池皎皎挑了個最好的位置鋪上乾草,又把提前備好的坐墊放在上面,好讓顧錚坐得舒服點,聽到他的話時,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她什麼也沒說,只在顧錚艱難進到車斗里時,悄悄伸出手臂讓他借了把力。

  顧錚眼睫顫了顫,看到乾草和坐墊時,心底蔓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近一個小時的顛簸,其他人屁股都被顛成了四瓣兒,顧錚卻只是微微酸痛。

  終於,拖拉機停在縣醫院大門口。

  顧錚能自己進車斗,出來卻離不開人幫忙,顧父把他背了出來,顧母則進到醫院喊人。

  很快,和首都軍總醫院對接顧錚病情的何醫生帶著醫護人員出來,見顧家人和他熟悉交談,想必是來過縣醫院很多次了。

  何醫生快步走上前同顧錚握了下手,關切道:

  「我聽大娘說傷口癒合了,沒再反覆撕裂?」

  接到顧錚的病歷後,科室全體醫生都對這位英勇負傷的軍人同志肅然起敬,同時也為他的病情感到棘手頭疼,召開過數次研討會。

  他們醫院從建立以來至今,從未遇到過這種因不明原因導致的傷口無法癒合,傷口無法癒合,更進一步的治療全是空談。

  何醫生私底下甚至都做好給顧錚截肢保命的打算了,沒想到絕境逢生,出現了轉機。

  「嗯,傷口已經結痂了。」

  顧錚下意識看了池皎皎一眼,後者卻在觀察醫院的布局。

  「好!太好了!」

  何醫生激動不已,連忙讓醫護人員將顧錚扶上平車推去做檢查。

  顧錚被推走後,顧父顧母熟門熟路地辦理入院手續,又將用品拿出來在床位擺好。

  幾個小時後,顧錚坐著輪椅回到病房,身後跟著喜形於色的何醫生。

  「具體報告還沒出來,但初步檢查傷口癒合得很好,等報告出來,我們再商量後續怎麼治療。」

  顧父顧母大喜,連聲謝過何醫生後,又拉著池皎皎的手謝個不停。

  看著老兩口喜悅的臉,池皎皎欲言又止。

  何醫生說的具體檢查報告恐怕要令他們失望了。

  能量源包裹著剩下的五塊炸彈碎片,僅憑這個時代的檢測儀器,查不出來。

  就算幸運到取出了炸彈碎片,已經受損的神經也無法修復,最好的結果就是如前世那般變成一個瘸子。

  其實,換個角度看,危險暴虐的能量源雖給顧錚帶去無盡痛苦,卻也是天降奇遇。

  只有將能量源轉化為木系能量重新輸送回體內,他的腿才會徹底好起來,身體機能更會遠超從前。

  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池皎皎無法拿出來說,只能拍拍顧母的手,讓他們放寬心。

  反正不管醫院的檢查結果如何,顧錚的腿,她都會治好。

  送走何醫生,顧父顧母心情輕鬆了許多,簡單解決午飯後,還去找住在縣城的顧家舅舅告知這個好消息。

  殊不知十公里外,他們的小兒子正處在生死關頭,剛返回桃源村的拖拉機正馬不停蹄地載著人往縣醫院趕。

  *

  老兩口一走,病房裡只剩下池皎皎和顧錚對坐無言,視線碰撞在一起,空氣中熱意升騰。

  因為什麼,兩人皆心知肚明。

  「蜂蜜水你喝了嗎,效果怎麼樣?」

  池皎皎哪壺不開提哪壺。

  顧錚的目光向下停駐在她唇邊,僅一秒,又像是被燙到了般飛速移開,喉結上下咽動,低低嗯了聲,「謝謝你,效果很好。」

  池皎皎莞爾一笑,「不用謝,利息我已經收了。」

  顧錚聽著她隨性瀟灑的口吻,心裡有些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沉聲道:「如果你只打算和我當一年夫妻,就不應該做出那種行為。」

  「那幾年可以?」

  「一輩子。」

  顧錚說完,黑眸沉沉盯著池皎皎,像是在等她的回應。

  那三個字被他說得起誓般鄭重,好像一點頭,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

  池皎皎經歷過太多次死裡逃生,不論是生活上還是感情上,她都不喜歡這種沒有退路的感覺。

  蹙了蹙眉,生硬扯開話題:「我去百貨大樓逛逛,買點結婚要用的東西。」

  顧錚眼神一瞬暗淡下來,「我和你一起,順便去郵局打個電話。」

  不知道具體的檢查結果,何醫生暫時沒有給他安排治療,躺在病房裡也無事。

  結婚報告之前托周洵幫忙寄去軍區,再過兩天就能到,他得去打個電話和政委說明一下情況。

  池皎皎推著顧錚走出醫院,後者一直不停地用手掌滾動輪子,推起來並不費力。

  午後的陽光熱烈明媚,透過油綠的樹葉間隙灑在街道,光影斑駁。

  一個是高大沉默坐輪椅的糙漢子,一個是眼神靈動四處張望的胖姑娘,單拎出來都是極為惹眼的存在,更別說走在一塊了。

  注意到路過行人投來的異樣眼光和指指點點,顧錚垂眸盯著無力耷拉著的左腿,嘴角繃成了一條直線。

  和他習慣於默默承受不同,池皎皎是個受不得氣的。

  輕蔑鄙夷的目光全部惡狠狠瞪回去,嘴裡冒出難聽的話的,就近操控身邊的植物小小報復。

  飄落的樹葉啪啪打臉、長條的草抽人小腿、拐角的藤蔓稍不注意就被絆一跟頭……

  見那些人吃癟,池皎皎笑眯眯地將手搭在顧錚肩膀,來啊,帶著充電寶出門,她今天可不缺能量。

  顧錚脊背微僵,往往在表達安慰時才會拍別人的肩膀。

  所以,池皎皎是在安慰他嗎?

  心底又不聲不響地悄悄塌陷了一小塊。

  「賣冰棍!白糖冰棍綠豆冰棍——三分五分嘞!」

  「買雪糕!奶油雪糕——八分一支咯!」

  一個面色黝黑的大爺推著自製手推車沿街吆喝。

  車上馱著一個白色木箱子,箱子外面用紅油漆描了冰棍兩個字,裡面用棉褥子捂得嚴嚴實實。

  隨著大爺的吆喝聲響起,街道上的小孩兒拉著扯著大人的手,央求買根冰棍吃,不買就蹲在地上耍賴不走。

  顧錚扭頭看了眼池皎皎,天氣炎熱,她推輪椅出了不少汗。

  「誒?你轉彎做什麼?」

  池皎皎察覺到輪子正在轉動方向,顧錚沉默著沒回話,她便只能順著他的力道推,一直推到賣冰棍的大爺跟前。

  「要一個奶油雪糕。」

  顧錚數了八分錢遞過去。

  大爺咧著沒剩幾顆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能不高興嗎,這可是他今天賣出去的第一支奶油雪糕。

  這後生雖然坐著輪椅,出手可比有些拎公文包騎自行車的大方得多。

  就剛才來了一對,聽那姑娘吹噓她對象還是食品廠的什麼主任,一個月工資有四五十呢。

  可那姑娘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的主任對象也只給她買了一根最便宜的白糖冰棍,還兩個人分著吃。

  那姑娘咬了一口,剩下的全進她對象肚子裡了,還說什麼「吃冰的對女孩子不好,你肯定不愛吃,我這是幫你分擔。」

  呸,就是個死摳門!

  大爺也是男人,最懂男人心裡怎麼想的。

  像這個坐輪椅的後生,才是真正疼媳婦的好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