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你男人命硬,輕易死不了

  連日來的高溫乾旱,枯枝落葉一點即燃,無限加劇了這場恐怖的山火。

  大火越燒越旺,烈焰沖天,樹炸石爆,火海以勢不可擋的勁頭連成一片,化身猙獰的赤紅魔怪,張開血盆大口似要把山中的生靈盡數吞噬。

  小郎山上空被升騰的煙塵染成蒙蒙的灰藍色,巨大的陰霾同時也籠罩在前來救火的眾人心中。

  自然災害面前,人類深感自己的渺小和無力。

  可——

  他們沒有後退。

  「附近就是村子,不能讓火再燒下去了!」

  「三人一組!跟我來!」

  「注意安全,不行了就下來休息,別逞強!」

  「還有鐵鍬嗎?給我一把!」

  「沒滅過火的聽好了,小火用拍子樹枝拍,大火就鏟一鍬土蓋上……」

  噼里啪啦的爆燃聲中,越來越多的人朝小郎山山腳湧來,村民、知青、民兵、公安、機關幹部……

  在赤紅火光的映照下,他們擰成一股繩,義無反顧地奔赴火海,背影平凡而堅定。

  周洵安排好滅火任務,大步跑過來,「弟妹,裡面太危險了,你就待在山腳下哪兒也別去。」

  今天是他太衝動了,不應該把弟妹帶來小郎山的。

  老顧生死未卜,要是弟妹也出個什麼意外,他就成罪人了!

  火情不等人,交代完這句話,周洵轉身朝山腰著火點跑去。

  池皎皎臉色很不好,因為木靈空間的存在,她自帶植物親和屬性,能對植物進行感知和溝通,所以一進入小郎山,她就感受到了山中植物的求救悲鳴,然後在大火的肆虐下,變成了一片死氣。

  她朝密林深處遠遠望去一眼,心沉到谷底。

  顧錚,你在哪?

  你答應過我會平安回來的,怎麼可以食言?

  還沒告訴你,我們有孩子了,你馬上就要當爹了,千萬不能有事啊……

  池皎皎壓下心悸,沒有聽周洵的等在原地,而是抄起鐵鍬,一邊撲滅路上的火堆,一邊尋找顧錚。

  「小池同志,你怎麼來了?」

  漫天煙塵讓山中的能見度大幅降低,池皎皎眯著眼,還是靠聲音辨認出眼前灰頭土臉的男人是縣公安局的羅隊長。

  「羅隊長!」

  她驚喜地喊了一聲,眼睛立馬朝他身後尋去。

  「顧錚呢?他跟你們一起下山了嗎?」

  羅隊長搖頭,露出愧疚悲痛的表情。

  「我們在山裡埋伏了兩天,摸清敵方老巢後發起圍剿,本來一切都很順利,可沒想到敵人早就在山中預埋了油桶,地下實驗室爆炸引發連環山火,敵方頭目趁亂逃跑,顧營長追了過去。

  「後來火勢越來越大,我們只能一邊滅火一邊往山下退,顧營長他、他沒能出來,恐怕凶多吉少……」

  池皎皎呼吸一窒,眼睛乾澀酸脹,轉過身不想再聽。

  她只相信自己親眼看到的。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但無法否認的是,她心裡很慌很亂,作為那隻意外闖入這個時空煽動翅膀的小蝴蝶,她的一舉一動都會產生連鎖反應,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他人的人生軌跡,譬如包子娘,譬如黎芳……

  譬如顧錚。

  按照前世走向,他這會兒已經回到部隊做文職工作,小郎山也沒有發生山火。

  「小池同志!你去哪兒,那邊火太大了……」

  羅隊長在身後焦急大喊。

  池皎皎沒有回答,按照他所描述的顧錚最後消失的方向,快步朝山上去。

  她當然知道那裡是火情中心,危險異常,可不想法子撲滅攔路的火,她沒法進去找人。

  可這麼大的山火,光靠人力用拍子鐵鍬滅要滅到猴年馬月去?

  空間裡有水,但這麼多人看著她總不能憑空變出來吧,到時候山火滅了,她卻要被當成怪物抓起來。

  必須得找到一處水源,哪怕只是一個小水塘,她也有法子讓水流源源不斷。

  人影混亂,池皎皎抓了一個老鄉,「大爺,你是附近村子的人嗎,知不知道山上哪裡有水源?」

  大爺一鐵鍬拍滅腳邊的火,又鏟了一鏟子土蓋在上面,喉嚨都被嗆啞了。

  「那上邊有個水塘,可山里快倆月沒落雨,水塘都幹了!沒水啊!沒水了啊!」

  大爺嘶啞的聲音里滿是絕望。

  他是山腳下的村民,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兒媳婦改嫁,留下三個嗷嗷待哺的孫子和他相依為命,地里那點工分根本不夠爺孫四張嘴吃的,就靠進山採藥換點錢維持生計。

  可這一場火燒下來,燒沒的不只那些珍貴的中草藥,還有他和孫子們的活路啊!

  「求求老天爺,下點雨吧!再燒下去小郎山就毀了啊!」

  大爺哀聲乞求,提著鐵鍬繼續滅火,可能是體力不支身形突然一晃,旁邊就是熊熊燃燒的火樹。

  「大爺小心!」

  池皎皎眼疾手快地將人拉開。

  自己頭頂上方卻突然響起「咔嚓」一聲,樹枝經不住燃燒發生斷裂,帶著火直直往下砸了過來,猝不及防。

  電光火石間,肩膀被一隻寬大的手掌牢牢握住,猛然往後帶。

  池皎皎背對著撞入一個寬闊結實的懷抱,熟悉感鋪天蓋地的湧上來。

  還未開口,就聽見背後之人壓抑的低吼,「池皎皎,你救人,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顧錚回想起剛才驚險一幕,差點被嚇出心梗,比自己被困在火海中還要焦急百倍。

  他攔腰抱起池皎皎,大步將她帶到旁邊沒有火的空地上,「有沒有受傷?」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周主任和羅隊長都說你出事了……」

  池皎皎被煙塵熏紅了眼,定定注視著眼前高大的男人。

  幾天不見,他瘦了一圈,鬍子拉碴,看起來更加兇悍冷峻了。

  顧錚眉頭擰起,手指在褲腿上使勁蹭了蹭,抬起來不甚熟練地去抹池皎皎的眼角。

  「你男人命硬,輕易死不了,哭什麼?」

  「誰哭了?這是煙燻的。」

  歷經生死後重逢的粉紅泡泡,被這一句不解風情的發言戳了個稀碎。

  顧錚瞥了眼小媳婦被他抹成花貓的臉頰,尷尬地收回手。

  不是擦過了嗎,他的手咋還這麼髒?

  「我……」

  「我……」

  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顧錚道。

  「既然你平安回來了我就放心了,大爺說那邊有個水塘,我要過去看看。」

  池皎皎語速很快,指了個方向。

  這會兒不是敘舊聊天的時候,他們都有更重要的事做。

  看到水塘所在方向的火已經撲滅,顧錚頷首,「注意安全,我要帶人去和當地駐軍匯合,在火頭前面挖一條防火道出來。」

  防火道也就是隔離帶,根據地形、風向、火勢來選擇,是救援大型山火中的最後一道防線,開通後必須派員輪流巡守,嚴防火苗越界,不然就是功虧一簣。

  火情就是命令。

  小兩口深深看了一眼對方,沒有多言,轉身各自奔赴他們的戰場。

  池皎皎按照大爺說的方向找到了那口水塘,裡面的水已經被舀干,是以這會兒周圍沒有人在。

  水塘上連山間泉眼,下接溝渠,地形非常合適。

  池皎皎用鐵鍬在泉眼附近挖了幾鍬做樣子,然後將空間裡的水嘩啦啦往外放,有泉眼做媒介,這水就像是突然從大山里湧出來的,就算有人來看也看不出端倪。

  沒一會兒,水塘就被填滿,洶湧的水龍順著溝渠一路蜿蜒而下。

  「有水了!」

  「快來提水滅火!」

  池皎皎站在泉眼附近,沖還在林子裡撲火的人大喊。

  在她的組織下,近百人在水塘和林子中間排起長長的隊伍,中間空開一兩米的距離,裝滿水的木桶、木盆接連不斷地運送至著火點。

  眾人急於救火,根本沒工夫細想為什麼乾涸的泉眼會突然湧出這麼多水,只歡呼慶幸是老天爺開眼給他們送水來了。

  有了水源,救火的效率大大提升。

  從白天到黑夜,十幾個小時的奮戰,小郎山北坡的余火在眾人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撲滅了。

  「同志們!今天我們撲救山火這一仗打得很漂亮!大伙兒先歇會兒,繼續看守小郎山北坡,防止死灰復燃,等這邊火徹底滅了,我們再支援……」

  周洵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大喊:「不好啦!那邊又著起來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小郎山北坡漆黑的半山腰,幾處小火苗閃著紅紅的火光,又呼呼地著了起來。

  大伙兒沒有猶豫,抄起鐵鍬和滅火拍子,呼啦一下子沖了過去,向二次燃燒的火點跑去。

  又經過一輪奮戰,北坡新出現的火點被撲滅。

  東面火頭處,突然響起了雄壯嘹亮的軍歌聲——

  軍隊和老百姓,

  咱們是一家人,

  哎咳咱們是一家人。

  打敵人保家鄉,

  咱們要一條心哪……

  池皎皎累得癱坐地上,循著歌聲朝上一望,剛進山時看到的熊熊燃燒的火頭弱下去了!

  她心裡明白,定是顧錚他們打的防火道起了作用。

  原來,顧錚觀察風向和地形後找到了一個天然擋風的屏障,並在屏障附近打了一條防火道,風颳到那裡自然而然地停下來,再加上眾人數小時的合力扑打,火頭才慢慢地隨之減弱。

  儘管幾個小隊接連都有好消息傳來,可距離完全撲滅山火,眾人也只前進了六成,還有幾個著火點仍在肆虐。

  這就是現實,像這樣的山火誰也救不了,人只能盡全力,剩下的便交給天意。

  短暫歇息過後,池皎皎站了起來,打算去其他幾個著火點幫忙,她抬頭看向漆黑夜空。

  忽然,「啪嗒!」

  一滴雨正中她的眉心。

  「雨、下雨啦!」

  「謝天謝地,終於下雨了!」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來,北坡山林間頓時響起歡呼吶喊,然後便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雨。

  歡呼和雨聲的掩蓋下,無人聽到,顧錚所在的東面山坡響起了一聲槍響。

  ……

  池皎皎跟著北坡救火的小隊來到山腳下倉庫歇息,可直到烤乾衣物,喝了兩碗紅糖姜水,也沒見到顧錚人。

  不對勁。

  顧錚知道她在,火滅後肯定會第一時間找過來。

  見周洵穿著蓑衣進來,她連忙上前問道:「東面山坡的人還沒下來嗎?」

  明明山火都滅了,她心裡還是有些惴惴不安。

  「剛剛得知消息,救火的人里混進去一個敵特,他衝著老顧開了一槍,具體情況咋樣我也沒問到,人已經送往縣醫院……」

  周洵嘆氣,他已經不知道怎麼面對弟妹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兩人駕車匆匆趕到縣醫院。

  下車後,池皎皎直奔護士台,問小郎山送來的傷員在哪裡。

  醫院裡人來人往,鬧哄哄的,護士頭也沒抬,隨手指了個方向,「左拐,五號手術室。」

  聽到手術室三個字,池皎皎心口一緊。

  到底得多重的傷,才需要進手術室搶救?她給他備的藥丸沒用嗎?

  「皎皎……」

  隔著一大截走廊的距離,男人的嗓音混雜在細碎的說話聲中,並不明顯。

  可池皎皎就是聽到了,如同心電感應般地回頭,循聲望去。

  高大的男人,衣服上滿是污漬,直身筆挺地站在一堆白大褂中間。

  沒有鮮血淋漓,沒有缺胳膊少腿,除了疲憊邋遢,看起來好好的。

  原來是虛驚一場。

  池皎皎重重鬆了口氣。

  看見小媳婦滿臉擔憂地跑過來,顧錚心軟成了一灘水,想也沒想地張開雙臂,讓她扎紮實實撞進自己的懷裡。

  「顧營長,一天兩回,我心臟病都快被你嚇出來了。」

  「抱歉,急著送其他傷員過來,沒來得及和你說……」

  被人關心惦念,本是一件高興的事,可這會,顧錚卻覺得虧欠。

  作為軍人,出任務上戰場難以避免,受傷更是家常便飯,這次僥倖躲開了子彈,下次不一定能有這麼幸運。

  若是哪一天他犧牲了,就沒法再在小媳婦身邊守著護著。

  以小媳婦的性子,會傷心,可傷心完了,會不會再找一個愛她的男人……

  念頭戛然而止。

  顧錚胸中妒火翻湧。

  他將池皎皎緊緊箍在懷中,恨不得摁進自己的血肉。

  絕對不可以,小媳婦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那個念頭不過冒起來一點點,他的心就像被撕裂一樣疼,嫉妒得發瘋。

  回到病房。

  顧錚心頭翻湧著莫名的醋意,他捧起池皎皎的臉,湊過去在她唇上重重啄了一口,額頭相貼。

  空氣在鼻尖變得熾熱。

  男人克制隱忍,池皎皎卻不滿足於淺嘗輒止,她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時隔半個多月,她又嘗到了專屬於顧錚的味道。

  滾燙的,霸道的。

  還有他不曾表達的沉默愛意。

  「吱呀」一聲,病房門被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