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祈舟配合點頭。
他沒有揭穿大發童心的池玥,屈起指節刮一下她的鼻尖:「晚上想吃什麼魚?」
「清蒸或者紅燒?」
「我選紅燒。」有段時間沒吃紅燒魚的明彰,一聽見他倆的對話,忍不住插嘴。
雲麒:「我選清蒸。」
溫雅嫻:「煮魚湯也不錯。」可惜他們現在沒有豆腐,不然湯的滋味會更美妙。
「那乾脆吃全魚宴得了。」葛淮穿上鞋襪,拎起盛滿溪水的桶跟他們穿過竹林。
池玥笑:「也不是不行。」
她勾起聞祈舟的食指,聽著他們討論魚的多種吃法,不疾不徐踩著霞光前行。
走在通往磚瓦房的小路上,兩個蹲在他們院前玩蛐蛐的孩童,倏然闖入視線。
「小麒,你想跟他們玩嗎?」一碗水端平的池玥,給他塞兩塊他愛吃的巧克力。
尋崧點頭:「好!」
「嘉裕?」袁嘉裕是袁川的兒子,一瞧見他,池玥三兩步走上前,蹲下撫摸他的發頂,彎起眸子問:「你還記得我嗎?」
池玥搖頭失笑。
呂卉的變化不大。
「裕哥哥,有人來了……」
他們回想起袁川憨笑的模樣,回想起在御景灣共進退的時刻,回想起分別前夕,他哽咽叮囑他們「好好活著」的一幕。
她斂下眼底的難過,杏眸掃視一圈周圍的磚瓦房:「嘉裕,你們現在住哪兒?」
隊長出於愧疚,護送他們一家到商陽基地安定下來,但經受喪子打擊的袁家夫婦,身體大不如前,沒多久跟著走了。
那句哄孩子的話傳入耳廓,剛綻放在池玥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和聞祈舟緊隨其後,放下盛滿溪水的桶,腳尖一轉,走向呂卉居住的瓦房。
當時,他和隊伍中的男人到外面尋找物資,不幸遇到泥石流,因著躲避不及時,他和船上另外兩個人當場被淹沒了。
袁嘉裕重複一遍:「媽媽說,爸爸在國外參加訓練,等我長大了才能見到他。」
池玥笑意更甚:「欸。」她捏了捏袁嘉裕長著小奶膘的臉蛋兒:「你爸他們呢?」
池玥的心情略微複雜。
她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上門拜訪一下,至少要問清楚袁川是什麼時候出事的。
瞧見他們對新夥伴都有很高的接受度,池玥打消給他們互相介紹一番的念頭,拎起放在腳邊的水桶,沒再打攪他們。
坐在台階上擇菜的鄭遠揚,聽他們道出來意後,微怔兩秒,請他們進客廳坐。
「爸爸出國了。」
沒想到袁川會成為她的過去式,沒想到她會懷別人的孩子。
鄭遠揚前不久跟他們說過,他是帶妻兒逃難到紅溝村的……
池玥摩挲著茶杯,眸光投向她的孕肚,難以平復心情:「卉姐,你過得好嗎?」
「小玥,祈舟。」她扶著後腰坐在椅子上,含笑和他們打聲招呼,眼底閃過忐忑和懷念:「遠揚說你們過來了,我還不敢相信,沒想到真能在這兒見到你們。」
「尋崧。」餘光瞥見一直盯著他們的尋崧,她招招手叫人過來,摸出一把糖果塞到他手裡:「你跟弟弟妹妹分著吃吧。」
「你們幾個人住?」
「那你……是出於感激嗎?」池玥是指她在袁川離世不久後,接受鄭遠揚的事。
「那兒。」他指著他們正對面的磚瓦房,也就是鄭遠揚的家。
「三個,還有鄭叔叔。」
一切的一切,仿若發生在昨天,那些始終保留在記憶中的畫面,猶如走馬觀花般閃過腦海,亦像是一團棉花塞在心頭,堵得他們無比難受。
「一年半。」她停頓兩秒,主動提及袁川:「川哥走了以後,一直是他照顧我和嘉裕,如果沒有他,我們也活不到今天。」
池玥深呼吸。
雲麒拒絕:「算了。」他瞥一眼撅著屁股的三隻糰子,跨過院門的門檻溜遠了。
聞祈舟也陷入沉默。
還是在池玥提到,他們曾是鄰居的時候,一幀模糊的畫面才在他腦海中浮現。
「我們也沒想到。」
「年齡又不是問題。」
袁川是在洪澇後出的事。
若非鄭遠揚及時出現,一次又一次無條件幫助他們,她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阿卉,阿卉。」他給聞祈舟夫妻倒兩杯水,一邊喚著呂卉的名字,一邊抬腳走進斜側方的臥室。
「很好。」呂卉撫摸著孕肚,側眸看著坐回台階擇菜的鄭遠揚:「遠揚性子好,待我很溫柔,也把嘉裕當自己的孩子。」
唯一不同的是──
她懷孕了。
她面色紅潤,仍像以往一樣溫和的氣質中,摻雜著經過歲月磨練留下的堅韌。
女孩最先發現他們的身影。
瓦房的院門正敞開著。
「沒有。」
難得見到同齡人,他迫不及待加入蹲蹲隊,扮著大哥哥的角色給他們分糖果。
倒是池玥和聞祈舟先認出他。
「姨姨?」袁嘉裕感知到池玥外泄的情緒,眨巴著眼睛問:「你怎麼不開心了?」
「什麼?」
身穿一件擎天柱T恤的男孩背對著他們,挨著粉色公主裙的女孩,撥弄在他們中間爬行的蛐蛐,時而發出一陣笑聲。
他們約莫五六歲的樣子。
那段時間實在難熬。
「……我今年十六歲了。」
袁嘉裕絞盡腦汁想一想。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她扯了扯男孩的衣袖,男孩回頭一看,目光落在池玥和聞祈舟的臉上,似是覺得熟悉,但又不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姨姨?」近三年沒見,難得他還能喚出以往的稱呼。
沒過多久,近三年未見的人,邁著緩慢的步伐,徐徐靠近他們坐的那張方桌。
呂卉搖頭:「不是。」她不打算隱瞞或編造:「我分得清感激和愛情,願意接受他也是因為喜歡,沒有摻雜別的東西。」
她很坦蕩。
坦蕩到讓池玥難以言喻。
「或許你會覺得太快了,但感情的事真的不講道理。」呂卉沒得到她的回應,接著道:「如果換作是你,你難道不會為一個不求回報,只愛你的人動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