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麵粉,怎麼生產?
鄭站長就是他們的供銷商,他的麵粉一旦斷了,之後就算再掙扎、再拼命,也沒用!
所以鄭站長很嚴肅的說出這句話後,秦海棠整個腦袋都嗡的一聲,懵掉。
大坤看她不說話,忙湊過去說「鄭站長,李老闆今天不在,能不能拖延幾天?」
「那不行。」
不等鄭站長開口,帶他來的農村漢子就說「那不中,可不是你們一家廠子,等著要我們麵粉。你們給不起,下一批麵粉就不給你們了。」
這會兒,糧食站站長來了的消息,已經在廠里傳開了。
對岳坪莊人來說,鄭站長可是大官。
不少正休息的員工,都湊來門口看熱鬧。
其中就有岳老三,他和鄭站長見過一面,還見過李老闆和對方「和諧友好」的畫面,此時有些聽不下去了,質問「你誰啊?鄭站長還沒說話呢,你算個屁啊?」
岳老三氣呼呼的「鄭站長,您還記得我不,我是那天和李老闆一塊找你的老三。當時咱們還握手了呢,不是聊得好好的嗎……」
「咳!」
鄭站長乾咳一聲,打斷岳老三的話,表情冷漠「小同志,少套近乎,我們要就事論事。張小井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原來站長鄭站長旁邊的,就是張恆德的侄子,張小井。
他身為臨河村無業游民,竟然能代替糧站站長說話,說話自然橫了起來,撇著嘴說「你們這些同志懂什麼?糧站也是要做生意的,你們連訂金都給不起,糧站選擇別家合夥,理所當然!」
岳老三漲紅了臉「可!」
「可是啥?你們岳坪莊沒有這金剛鑽,就別攬這瓷器活,我勸你們,也別跟著李文博幹了,遲早破產。」
張小井說到這,岳老三沉默了。
所有員工,也都沉默了。
他們也都覺得,李文博恐怕是真覺得在岳坪莊賺不著錢,打算放棄了。
他們也怪不著李文博,人家對他們夠好了,但岳坪莊山深路陡,真賺不著錢啊。
難道我們,活該窮一輩子?
秦海棠看出大家情緒不對,深吸口氣問「只要交訂金,你們就不會斷供麵粉,對吧?」
這個張小井做不了主,扭頭看向鄭站長。
老鄭沉默了會「只要你們給得起錢,我肯定供。」
「好,麻煩您再等兩天,我想想辦法。」
秦海棠試著推遲,張小井梗起脖子「不成,就交個訂金,你們還磨磨蹭蹭的。鄭站長,您也看到了,他們就是沒錢,還跟他們合作個屁啊!」
「我就說,岳坪莊生意根本做不起來,麵粉您也別運了,乾脆運到我們廠房!」
「我們廠,不差錢!」
張小井說的那叫一個橫。
大坤眨眨眼,開口問「哥們,你是啥廠的?」
張小井翹起下巴「飛旗食品。」
瞬間,廠里一片譁然。
大家都知道把方便麵逼的賣不出去的,就是飛旗食品,不過也只是聽說,如今真有飛旗食品的人上門找麻煩,一下就亂了。
岳老三脾氣大,直接咔咔掰了兩下手腕「媽的,就是他們逼的咱們干不下去,兄弟們,揍他——」
「揍他!!!」
岳坪莊別的沒有,脾氣大的男人可不缺。
大家日子好不容易好過一點,卻要被飛旗食品毀了,一個個都憋了一肚子火呢。
張小井嚇得一縮脖子,老鄭也忙後退「你們幹嘛?」
關鍵時刻,還是秦海棠能管住他們「都給我回去!」
岳老三瞪大眼「秦老師……」
「回去!」
秦海棠再次厲喝,別看他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氣勢可真不差。
加上她是大學生,又在村里當老師,大家對她是一等一的尊重。
再大的火,也咽了下去,狠狠一瞪張小井後,轉身散開。
秦海棠深吸口氣「不好意思鄭站長,讓你們看熱鬧了。」
老鄭乾巴巴的笑了聲「秦小姐,我也是無奈,也要做生意的嘛。就照你的意思,兩天後,我再來收定金,按百分之三十算,八月份的訂金就是一萬塊,九月份還要交的話,也按一萬塊來吧。希望秦小姐能早準備好。」
「啊,鄭站長,咱們不是說好了……」
張小井似乎有些不滿意,但之後的話,秦海棠就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兩萬塊訂金的事。
八十年代的兩萬塊可說天價,但從帳頭上拿錢的話,還是拿得出的。
可給了這兩萬,塑料廠、印刷廠也來要的話,咋辦?
秦海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第二天,兩個廠就來人,同樣索要訂金了,和鄭站長理由如出一轍你們廠破產了,不先給訂金,到時候跑路了咋辦?
不給的後果也一樣不給,下一批貨,就不供給了。
秦海棠再三說好話,他們才願意推遲兩天。
短短時間,秦海棠就體會到了什麼叫從天堂地獄不久前她還盤算著增加生產線,現在竟然要擔心供貨商不給供貨,咋辦了。
他們的出現,也讓岳坪莊的人急成了熱鍋螞蟻。
第三天一大早,秦海棠剛回到辦公室,門就被敲響。
她過去開門「村長,您怎麼來了?」
岳老村長背著個包裹,拄著拐杖進來,秦海棠忙給他倒水時,他悶聲問「小秦,今天就要給糧站交訂金了,你說實話,錢夠嗎?」
秦海棠重重嘆氣「我也不瞞你了,糧站訂金肯定給得起,但之後兩個廠的訂金,還差不少。」
「多少?」
「五六千吧。」
秦海棠苦笑一聲「這兩天我已經找各供銷社催款了,但還沒回款。」
很多供銷社不是拿貨立馬給錢,而是周結。
岳老村長沉默了一會「我還有辦法。」
秦海棠一愣,一雙眸中猛地閃出光彩「村長,您說什麼?」
「以前,咱們岳坪莊有個大員外,算是我表舅。」
岳老答非所問「鬥地主那幾年,給批鬥了,家裡財產都分了充公,但我親娘藏了些,被我留到了現在。」
說著,他把包裹放在了桌上。
秦海棠意識到了什麼,忙看去「你說有辦法,指的就是這些東西?」
「嗯。」
岳老閉上眼「早年饑荒,我賣了些給村里買糧食。剩下的,我本來想留給小芽讀書上大學用的——」
也就在他說話時,外面一個下夜班的女員工正從門口路過。
聽到岳老的話,她腳步猛地頓住「叔,你瘋了!」
她是岳老親侄女,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叔,俺結婚沒房子,你都不捨得賣!現在卻把錢給一個跑路的,俺、俺不服!」
「你不服個屁!」
岳老狠狠一瞪眼「小李給你崗位,不賺錢都不扣你工資,你還有臉說他跑路?」
「可!」
他侄女有些氣不過,但剛說一個字,岳老又罵「你看人,能有我看人准嗎?小李不是那種人!」
話音剛落,門口響起了摩托聲,張小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兩天到了,姓李的,出來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