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您別說聽了您的建議，把柿子餅面向兒童包裝後，我們店面開得特火熱，現在越來越賺錢了……」
他鄉遇故知，何況陳白水遇到的還是貴人，特興奮地跟李文博說個不停「這次老闆讓我來鵬城考察，就是打算開分店。」
「哦？才幾個月就開分店，看來賣得真不錯。」
李文博有點吃驚。
陳白水嘿嘿一笑「三月底開始，貨就賣得特別好，我們價格往上提了兩成，還賣瘋了呢。」
這也是多虧了物價闖關。
陳白水提起後特興奮「我們老闆就說了，趁著大賣，趕緊開分店，嘿嘿。」
「啊？」
李文博有點無語，乾笑一聲「老哥，看在咱倆的緣分上，勸你一句，先管好明珠一畝三分地，別急著開市場。」
「為啥？」
陳白水眨眨眼，很費解的樣子「現在賣得這麼好。」
「這都是假象，賣得越好，漲價就越高，你做柿子餅不就成本越高嗎？你到時候賺的錢，夠租廠房，新買流水線的嗎？」
「俺可以貸款啊。」
陳白水一愣一愣地，方言都出來了。
李文博拍了拍他肩膀「銀行沒錢貸給你的。」
「不可能滴，銀行咋會沒錢。」
陳白水立馬搖頭，見李文博一臉哭笑不得，又有點遲疑「真的啊，那現在賣這麼好，還不算好事嘞？」
「算好事，只要你能守到膨脹結束。」
李文博聳聳肩，沒有過多解釋，就見陳白水一臉茫然的點點頭。
他不太懂李文博說的這些，但人家又是教他柿子餅怎麼做，又是給他搶回書包，陳白水從情感上是很相信他的。
也就這檔口，對面座位突然有人出聲了「沒想到岳坪電子的李總也知道這個道理。」
李文博一愣，看過去。
對面坐的是倆男的，所以他一開始沒怎麼注意。
現在看來這兩男的一個拘謹恭敬，另一個年紀更大點，戴著眼鏡一臉嚴肅。
乍一看沒什麼，但仔細看，能看出這位氣場很足。
這應該是官場中人，旁邊年輕點的是這位的下屬。
「兩位是？」
李文博識人相面的多了去了，一猜就猜對了，對面坐著的正是郝平陽和助理小周。
小周剛要介紹郝平陽，後者擺擺手，沒讓他出聲，而是遞過一張名片來。
一看這動作李文博就知道對方官不小，這是害怕引起大動靜。
李文博一看還真嚇了一跳我靠，副市！
以將來鵬城的發展，這可是一條大腿，大象那麼粗的那種！
他立馬笑容可親起來，知道對方不想聲張，也沒吵吵嚷嚷，主動拿出煙盒來，笑道「郝領導，第一次見面，抽菸嗎？」
陳白水沒看到名片，有點好奇「哥，這位是？」
「領導。」
李文博含糊了下，拿出一根煙遞過去。
「不用了。」
郝平陽搖搖頭，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我聽你剛才話，對這次內陸的膨脹，認識還是很清晰的。聊一聊？」
李文博不是喜歡顯擺的人，沒有啥好處，從上一世帶回來的道理，他一般都怎麼提。
但郝平陽這根大粗腿既然提起了，他也不介意聊聊。
吸了下鼻子，李文博笑了笑「領導，我也就是一點薄見，您要是想聽，提個方向，我說不定能命題作文呢。」
李文博這樣的回答讓郝平陽一愣，隨即哈哈一笑「看來你是挺有自信的，你覺得這次膨脹，是怎麼引起的？」
「還是價格問題吧。」
李文博笑道「咱們十年前開始改革開放，主要問題就是價格問題。以前計劃經濟商品價格都是國家制定的，當然了，建國之初，咱們這樣做是為了更好的搞工業化建設。可這也導致了很多產品價值差距太大了，我聽說一個軋鋼工人創造的利潤就超過了二十個煉鋼工人，更別說跟那些搞農副產品的比了。」
「要不是國家定價，市場肯定會亂。之前搞出了價格雙軌制，就是這種情況的體現。」
李文博聳聳肩「今年農副產品一放開，市場肯定就亂了，以前制定的價格太低，現在被市場瘋狂太高，大家過日子的成本高了，搞生產時就想多賣點錢，也就導致了全員漲價。膨脹就越來越厲害了。」
李文博說到這，拿出礦泉水來喝了口。
郝平陽一直笑眯眯的聽著，此時卻有點失望。
李文博說的這些，屬於大路邊上的話，只要研究深一點的，都知道。
郝平陽每次開會都會有人嘟囔這個一遍，此時聽李文博又說一遍，自然有點興趣缺缺了。
「不過。」
李文博喝完水了，擰上瓶蓋放下苦笑了聲「不過那都是屁話，咱們想賺錢，想發展，這一步必須得邁出去。真正導致膨脹的，領導，我說句不好聽的，是上面決策出問題了。」
轟！
喝完水後這句話，讓郝平陽和小周都猛地一顫。
小周面色不喜「同志，你什麼意思呢？」
郝平陽一擺手，示意小周住嘴，皺眉問「李總，繼續說。」
李文博眯起眼，知道這位郝領導也不是不知變通的那種，繼續笑吟吟地說「79年，上面允許國營企業自銷，開始了價格雙軌制。84年，國營企業自主權再次擴大，可以自行定價，根據市場調整。85年，工業生產資料也放開了。」
他如數家珍地說著，郝平陽頻頻點頭地聽著。
「因此，國內前幾年就出現了不小的通脹，官道橫行、物價飛漲！八五年通脹率百分之九點三，去年百分之七點三，這已經讓百姓哀聲載道！」
李文博舔了下嘴唇「為了保障老百姓們的生活，上面只能補貼，可補貼什麼時候是個頭？今年嘿……您也知道了。」
他聲調高了起來，陳白水和周圍乘客也都看了過來。
他坐在窗口下，日光從外面照進來，如同聚光燈。
「不知道是誰，在上級管理層總，提出了長痛不如短痛。放棄了漸進式、平緩的改革策略，而妄想一步到位！」
「這才有了今年取消雙軌制，對所有產品徹底放開價格管制！」
「可他們卻忘了，這些年老百姓早就被膨脹嚇到了！現在膨脹率我粗略估計，得有百分之十八，面對這麼激烈的漲幅，老百姓坐得住？」
「他們怕！」
「怕吃不飽飯，怕家裡沒有糧食！家裡誰沒幾個老人？誰沒經歷過餓死人的大饑荒？誰不知道錢存著就是一堆廢紙，買來糧食買來產品，才能養活自己？」
「所以，才有了搶購。」
「所以，膨脹才越來越大——所以我說，錯在決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