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李文博年輕，但他真實年齡可要翻倍不止。
所以見識也匪淺。
他吐出口煙圈時，滄桑的聲音一下就攻破了周銳進的心理防線。
後者嘆了口氣，再次坐在門檻上，說「當年我們商都肉聯廠，一天能殺八千頭生豬，甚至有火車專用線，給我們拉生豬。」
剛說到這，後面就有個員工走了出來，挫著手用豫州方言說「周主任，到點了，俺回家了哈？」
周銳進趕緊挪屁股讓開路，擺擺手說「回去別忘了給家裡人宣傳宣傳，多買幾根咱們的火腿。」
那員工表面點頭，走得卻忒快。
後面也跟著一批工人，很快就廠里就冷清下來。
至於周銳進說讓他們宣傳宣傳，他們估計也沒放在心上。
現在肉聯廠的工人不像以前那麼吃香了，賺錢的也少了，有閒錢買火腿腸，還不如去買幾斤貴了的豬肉呢。
夕陽把影子拉得特長，是周銳進一根煙下去長長嘆息「不是跟你吹，還沒取消統購的時候，各地送來生豬，都活不過夜。這些上工的也都三班倒，殺豬車間一年到頭燈火通明名！」
說著，周銳進指著廠門口長滿荒草的路「就這條路，每天來往廠里送生豬的養殖戶，排隊能排四里地！」
說到這，周銳進沉默了。
當初多輝煌，現在就多落魄。
李文博把菸頭丟在地上，替他接著說「後來取消了統購，全國一千多家肉聯廠就沒了政策的保護。」
「是啊，以前旱澇保收，上面總花錢買。」
北風吹來，周銳進眯起了眼「結果進了市場，一下就拉胯了，根本比不過人家。」
沒經過市場拷打的肉聯廠，哪裡是野路子商人的對手？
就拿方便麵來說，飛旗食品雖然沒有國家保障，當時在市里也是壟斷的，可以說是旱澇保收，因為大家都買他的麵條。
但因為沒有競爭，所以也沒有進步。
李文博的新產品一投入市場，直接就把他們干蒙了。
肉聯廠和野生豬肉販，也一樣。
商都肉聯廠被花式吊打，直接影響了整個廠子的生計。
李文博看著周銳進，繼續說「不過你們也沒坐著等死，大家都開始做肉罐頭，你們也開始做。本來吧，做肉罐頭也不是不賺錢，加上這玩意又不像豬肉萬用，競爭就大了。」
「你們也賺不著錢，好死不活的賴了兩年。」
李文博說到這，突然會心一笑「不過你們高老闆眼光倒是不錯，參加食品展覽會的時候，看中了人家東洋生產的火腿腸灌裝機。去年開始，他決定帶著大家做火腿腸。」
周銳進眉頭一挑「你還知道啥？」
李文博也不客氣，直接說「我還知道你們高老闆一開始想搞的時候，大家都不同意，都覺得你們高老闆，是眼紅人家西方人，所以學西方人的產品，是復辟資本主義。」
「還說他做這種新產品，是想吃回扣。」
「但你們高老闆也是個狠人。」
李文博蹲在的周銳進旁邊，看著他有些慌亂的眼神說「你們高老闆跟領導保證，兩年就賺五百萬。有他力排眾議，你們才能生產火腿腸，對吧？」
周銳進張張嘴，又開始打量李文博了「靠，你小子是不是我們廠哪個領導的孩子啊？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李文博話里的一些事，連本廠的底層員工都不清楚。
他咋知道的？
尤其是高領導保證一年賺五百萬的事，都能算是機密了。
周銳進本以為李文博就是個騙子，現在卻真有點驚疑不定了。
殊不知，這些現代看來的機密，在後世早就被公之於眾。
而作為成功的典範，李文博也沒少研究，所以才能侃侃而談，淡淡的說「我不光知道這些，還知道你們現在第一批火腿腸生產出來了，結果一根都沒賣出去！」
「為了找銷路，你們甚至組織了一群待業女青年，跑去洛陽、開封擺地攤賣貨！」
「但很可惜，大家都沒見過火腿腸，還管你們這種紅皮棍棍，叫蠟燭。」
「對吧？」
李文博說到這，周銳進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豁的起身盯著他「你到底是誰？」
李文博微微一笑，從口袋裡掏出了個名片來，遞給他。
「岳坪集團董事長，李文博……」
周銳進一愣「岳坪集團我好像聽說過，在齊魯賣方便麵的，對吧？你就是集團老總李文博？」
「對，就是我。」
李文博起身，伸出手正式自我介紹「你好周先生，我這次從齊魯來豫州，就是來特地見你的。」
周銳進傻愣愣的跟李文博握手，滿臉難以置信「沒想到，岳坪集團的老總竟然……」
「竟然這麼年輕，對吧？」
李文博呵呵一笑「很多人都覺得我年輕，不靠譜，但我倒是覺得做生意不分年齡、貴賤，我來，就是想跟你談談火腿腸的收購。」
周銳進很激動，握著他的手都在顫抖「李總，你打算收購多少？」
「你們第一批的，百分之五十吧。」
李文博微微一笑「不過有個附加條件。」
聽到百分之五十，周銳進就激動的臉色漲紅了，打定主意對方不管啥條件他都答應。
可他做夢也沒想到，李文博會說「我想參股你們廠子，股份要求，起碼百分之四十。」
啥？
參股我們肉聯廠？
周銳進眨眨眼，乾笑一聲說「李總，您沒在開玩笑吧？肉聯廠可是國企，您要參股，得給上面談去。」
八十年代中後期，也就是這個時期，上面開始實行國營企業經營承包制了。
意思就是企業雖然國家所有，但經營權和股份能分出一部分。
不過大都是百貨商店之類的。
肉聯廠，還沒有出現過這種戲碼。
所以李文博提出後，周銳進才覺得傻眼。
但李文博很快就說出了更讓他傻眼的話「我不是要你們肉聯廠的股份，是要你們獨立建廠，開辦火腿腸廠的股份。說白了，就是要你們拿出錢來，跟我一塊投資，建一個火腿廠，怎麼樣？」
周銳進瞪大眼，面對李文博天方夜譚似的腦洞，久久不能平息。
直到一陣冷風吹來，他才哆嗦一下，明白了「李總，你這是想下場，也做火腿腸？」
見李文博點頭，周銳進腦袋裡就冒出了一個念頭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