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和丹鳳眼的人有緣

  午後,外面才漸漸有消息傳來,說是清渠園裡有個負責收夜香的小廝失蹤了,管事的派人在府里到處找,連地窖和枯井都找遍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謝南嘉越發覺得蹊蹺,人明明是她親手扔進水池的,怎麼會不見了呢?

  她抽空又去找了畫樓一回,問畫樓到底怎麼回事。

  畫樓說她也不知道,她那天聽了謝南嘉的話,一直在房間裡待到人都起來了才出去,出去後發現所有人都和平時一樣各做各的事,除了和那人同屋的小廝說人不見了,其他任何異常都沒有,而且水池裡也沒有人。

  畫樓也搞不懂是怎麼回事,但她顯然還挺高興,因為這樣別人就懷疑不到她們身上了。

  謝南嘉可不這麼想,在她看來,那人失蹤,有三種可能,一是詐屍了,二是人沒死,自己爬出來或者被別人救走了,三是有人看到了她們的所作所為,在她們走後把屍體清理走了。

  前兩種可能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雖然她是重生之人,她也絕不相信詐屍一說,人沒死的話不管是自己爬出來還是別人救上來,都沒有理由瞞著或藏著不讓別人知道,所以唯一能站住腳的推測,只有第三種。

  如果真是第三種,那就太可怕了。

  有人親眼目睹了她們的行為,不但不揭發她們,反而幫她們毀屍滅跡,那這人的目的是什麼,他現在不說,會不會哪天突然跳出來,拿這個秘密脅迫她們幫他做壞事?

  她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畫樓,畫樓心思單純,告訴她太多只會讓她不安。

  她跳過這個話題,問畫樓想不想離開清渠園。

  畫樓說她想,但她不能離開,她只有待在清渠園,才是安全的。

  謝南嘉問為什麼,畫樓不肯說。

  她們還沒有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畫樓在經歷了她的去世之後也變得比以前警惕了,不肯再輕信他人。

  謝南嘉也就沒多問,自己回去慢慢分析。

  畫樓之所以說她只有待在清渠園是安全的,那就說明有人找她麻煩,或者不想讓她出現在大眾的視線里,或者嫌她的存在是個威脅。

  畫樓向來與人為善,不可能威脅到誰,唯一有可能威脅到的人,就是殺她的兇手。

  所以說,畫樓極有可能是知道真兇的。

  畫樓留下來是為了給她報仇。

  而那個兇手大概也知道畫樓要找她報仇,所以想除掉畫樓。

  但這段時間將軍府本來就因為奶娘的死有所懷疑,貿然殺掉畫樓只會引起更大的懷疑,因此她只能把畫樓趕出去。

  畫樓不想出去,不知用什麼辦法躲進了清渠園,暫時瞞過了那人的耳目,在她沒有把握殺掉那人之前,她不能去別的地方。

  想通這些關節,謝南嘉簡直一刻也坐不住了,她恨不能立刻跑到畫樓面前,告訴畫樓她的真實身份,也讓畫樓告訴她誰是真兇,這樣她們就可以聯手殺了兇手。

  可她還沒有失去理智,畫樓知道真兇,卻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將軍府的人,可見這裡面還另有隱情,畫樓不可能相信重生這樣的無稽之談,說不定還會從此遠離她,甚至把她的話告訴別人。

  而她費盡心機重回侯府,也不僅僅是為了報仇,還要守護兒子長大,所以她得保證自己能永遠住在這裡。

  要想永遠住在這裡,就不能隨隨便便殺死一個有名有姓甚至有頭有臉的人物,因為這樣的人物死了,肯定會在侯府引起波瀾,說不定還要請官府來查案,萬一她一不小心暴露,就永遠不可能再見到兒子了。

  鑑於此,她還是得一步一步穩紮穩打的來。

  之後的幾天,她沒有再去找畫樓,每有閒暇,就一個人靜靜地計劃接下來要做的事。

  秦婉如自從上次被請回來之後,就一直留在府里,秦氏親自去稟告了老太太,說孩子實在太小,一哭就吐,吐得狠了膽汁都能吐出來,求老太太不看別的,看在孩子的份上,讓秦婉如再陪著孩子住些時日,等孩子略大些,身體好些,能吃粥飯了,再讓秦婉如回去。

  老太太當著她的面也不好說什麼,等人走了,對身邊伺候的嬤嬤說:「這可真是天下奇談了,一個大姑娘,又不是親娘,又不產奶.水,孩子依戀她做什麼,這是把人都當傻子哄呢?」

  嬤嬤附和道:「說的是呢,從來只聽說孩子吃誰的奶跟誰親,這又不奶又不生的,跟她親個什麼勁兒?」

  老太太說:「她到底是當家主母,我不好次次叫她沒臉,且再等等吧,過幾個月孩子大了,我看她還有什麼說辭。」

  「是,老太太且由她去,反正侯爺那邊不鬆口,表小姐想嫁進來是不能夠的。」

  如此又過了幾日,便是小公子的百天,也沒請外面的人,只叫了東西兩府的過來,在食味園擺了幾桌席面,都是自家人,也不分男女,全都聚在一處,熱熱鬧鬧的,順帶著去去多日來的晦氣。

  看在孩子的面上,老太太和趙靖玉也來了。

  剛立過秋,天沒那麼熱了,秦氏就讓奶娘把孩子抱出來給大夥瞧瞧。

  這孩子自從落生,府里就一直沒有消停過,而他又整日養在秦婉如院子裡,見過的人寥寥無幾。

  如今一抱出來,眾人全都圍上去看,見他長得白白胖胖粉雕玉琢,都喜歡的不得了,這個抱一下,那個抱一下,到誰手裡都是愛不釋手。

  當然,見面禮也是收了一大堆。

  孩子抱到趙靖玉跟前,趙靖玉看了看,想抱又沒敢抱。

  老太太打趣他:「你也抱一抱,沒準來年就能娶媳婦生娃呢!」

  大夥都笑起來,有人仗著老太太壯膽,和他開起了玩笑:「二公子,抱一下吧,和你小侄子比比看誰更俊。」

  趙靖玉難得心情好,撩著頭髮拋了個媚眼:「瞧他這口水流得,定是眼饞二叔的美貌,所以還是我略勝一籌。」

  說著用手指輕輕點了下孩子的小嘴,沒想到孩子張嘴就把他的手指咬住了,雖然沒牙,咬得還挺疼,趙靖玉「哎喲」一聲,想要抽回手,可孩子就是死咬著不松,把眾人笑得前仰後合。

  老太太笑罵他:「叫你厚臉皮,你侄子都聽不下去了。」

  眾人越發笑得歡快。

  趙靖玉沒辦法,只好摘下自己的白玉扇墜,在他眼前晃呀晃,孩子被吸引,伸手將扇墜抓住,鬆開趙靖玉的手指,咧著沒牙的小嘴沖他樂。

  「嘿,你個小財迷,倒是識貨。」趙靖玉捏捏他的小臉,突然發現他的眼睛是一對丹鳳眼,眼珠就像棋子一樣黑白分明,清澈靈動。

  好漂亮的眼睛!他暗中讚嘆一聲,不由得想起袖兒的眼睛,也是這般黑白分明,清澈靈動,唯一不同的是,袖兒的眼睛裡還多了幾分狡黠。

  真是巧了,他和梵音寺的老和尚下棋贏得了兩個白玉扇墜,好巧不巧地都給了長丹鳳眼的人。

  看來他命里註定和丹鳳眼的人有緣。

  小孩子不頂餓,上一刻還在笑,下一刻就餓得哇哇大哭,奶娘趕緊把他抱到偏廳里去餵奶。

  眾人笑了一陣子,接著吃席。

  不知道是不是氣氛好,今日的席面吃起來格外可口,眾人都吃得歡暢,問秦氏府里是不是新換了廚子,還是請了外面酒樓的大師傅。

  秦氏說還是原先的幾個,並沒有換新人。

  五小姐趙蘭心突然說了一句:「我聽甘菊說,廚房如今有個很會做菜的廚娘,是不是今天人手不夠,叫她頂上了?」

  她的生母二姨娘忙嗔她:「休要胡說,廚娘是給下人們做飯的,她們做的菜哪裡能上檯面。」

  「是真的。」趙蘭心年紀還小,性情天真,「甘菊給別個丫頭帶的菜我還嘗了,真的很好吃。」

  席間響起低笑聲。

  一個小姐,雖然是庶出的,也不至於要去吃丫頭的飯菜吧?

  二姨娘紅了臉,叫她不要再說了。

  趙靖玉想到了袖兒,心說莫非這些菜里有袖兒燒的菜?

  正想著,傳菜的丫頭們端來了鴿子湯,趙靖玉喝了一口,立刻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他偷眼看向定遠侯,發現定遠侯正拿袖子悄悄拭淚,想必他也因著這熟悉的味道,想起了世子夫人。

  「父親。」趙靖玉叫了他一聲,起身親自給他添了一碗湯,「這湯味道不錯,父親再喝一碗。」

  父子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定遠侯笑著接過湯:「難得你這麼孝順,為父很開心,你已經好久沒去過前院,等宴席結束,去我書房坐一會兒吧!」

  趙靖玉點頭應是。

  眾人的表情都變得微妙。

  秦氏暗中捅了趙靖平一下,小聲責備他:「你就只知道吃,瞧你弟弟,一碗湯就能讓你父親喜笑顏開,還要他去書房,你有多久沒去過你父親的書房了?」

  趙靖平說:「我還不想去呢,每回去不是打就是罵,再不就是問功課,煩都煩死了。」

  「你……」秦氏恨鐵不成鋼,當著眾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只好等回頭再教訓他。

  她有心替兒子討好定遠侯,見定遠侯十分喜歡喝這個湯,就吩咐雲雁:「你去廚房問問,看今兒個的湯是誰做的,把人叫過來我有賞,侯爺白天公務繁忙,晚上還要熬夜,我正好囑咐她一聲,叫她每日給侯爺做些滋補的湯當宵夜。」

  雲雁領命去了廚房,西府的二夫人韓氏笑著打趣:「嫂嫂對侯爺真是貼心,老夫老妻了還和年輕時一般恩愛。」

  秦氏紅了臉:「滿桌子好菜都堵不住你的嘴。」

  東府的三夫人程氏幫著她打趣二夫人:「二嫂就會說大嫂,你前些日子不還叫人給二哥找那鹿呀虎的來補身子嗎?」

  二夫人頓時羞紅了臉,卻不甘示弱地回敬她:「你倒是沒給三弟補,想必是自個補的。」

  妯娌三個難得這麼和諧,大夥都跟著笑起來。

  老太太心裡也挺舒暢,笑著說:「瞧瞧,家裡添一口人,全家都跟著樂呵,所以說呀,我的孫子們還要加把勁,多給家裡添丁進口才是。」

  「是是是,我看最當緊的就是靖玉,他長得好,生的孩子肯定也好看。」三夫人說道。

  「怎麼今天就繞不開我了?」趙靖玉笑道,「你們可饒了我吧,我可不想太早成親,我還沒玩夠呢!

  「那是你沒碰到克星,碰上了,叫你抓心撓肝地想成親。」三夫人見他今晚很隨和,越發和他逗起樂子。

  秦氏不喜趙靖玉壓了兒子的風頭,又暗中掐了趙靖平一把。

  趙靖平哎喲一聲,脫口道:「母親你掐我做什麼了?」

  「……」秦氏氣個半死。

  眾人都明白她不高興庶子太受關注,便都訕訕地住了口。

  如此一來,老太太也不高興了。

  氣氛正尷尬,雲雁從廚房回來了,身後跟著一個小丫頭。

  丫頭低著頭,一時看不清臉,二夫人問道:「不是叫掌勺娘子嗎,怎麼把小丫頭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