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下馬威

  到了怡心院,謝南嘉和四姨娘被雲雁攔在了門外。

  「四姨娘回來啦,恭喜恭喜。」雲雁笑得熱絡,仿佛真心為四姨娘感到高興,下一刻卻說,「姨娘來得不巧,夫人正在用午飯,要不姨娘先在這裡等一會兒?」

  謝南嘉從她一過來就低下了頭,做出一副鄉下丫頭的怯懦樣,靜悄悄地站在四姨娘身側。

  四姨娘忍怒說道:「我去伺候夫人用飯。」

  「不用了。」雲雁擺手,「姨娘長途跋涉,怎麼能勞煩你,屋裡有三姨娘伺候著呢,姨娘且在這裡等著吧,夫人一用完飯奴婢就來叫你。」

  說完不再給四姨娘說話的機會,轉身走了。

  四姨娘氣得渾身發抖:「小蹄子,知道我長途跋涉,還叫我在毒日頭底下站著,不是明擺著給我難堪嗎!」

  謝南嘉抬起頭,溫聲勸她:「姨娘息怒,我扶你去樹蔭下等。」

  四姨娘嘆道:「你的見識到這裡就不夠用了吧,她要我在這裡等,就是想給我一個下馬威,可不是讓我去樹蔭下乘涼的。」

  「……」謝南嘉確實疏忽了,她自己沒有這樣懲罰過趙靖平的妾室,又在莊子上住了一個多月,便忘了秦氏的手段。

  如此一來,她只好陪著四姨娘在日頭底下曬著。

  雲雁回到房裡,秦氏正接過三姨娘遞上來的帕子檫嘴,見她進來,淡淡道:「人過來了?」

  「回夫人,過來了,正在院子外面候著呢!」雲雁回道。

  「一個月多不見,也不知現在是個什麼樣子?」秦氏把帕子遞還給三姨娘,帶著一絲飯後的慵懶問道。

  「莊子上日頭毒,風又大,想必曬得黢黑。」三姨娘幸災樂禍地說。

  「倒也不黑,我瞧著和走之前沒什麼兩樣,就是略狼狽了些。」雲雁說道。

  「不黑呀?」秦氏打了個哈欠,「我有些乏了,且讓她再等等,我小憩片刻再見不遲。」

  不是不黑嗎,那就多曬一會兒吧!

  雲雁含笑應是。

  秦氏手一抬,三姨娘忙躬身去扶,小心翼翼地攙著她去後面歇息。

  活都讓她幹完了,曹嬤嬤只得招呼丫頭們收拾碗碟。

  秦氏就喜歡這些個妾室在自己面前俯低做小的模樣,心裡受用,轉頭問雲雁:「四姨娘身邊可有人侍候?」

  「有一個小丫頭。」雲雁回道,「瞧著怯生生的,約摸是臨時從莊子上找的。」

  「嗯。」秦氏點點頭,「甭管怯不怯,有就行了。」

  言下之意是四姨娘也就配用那樣的丫頭。

  她這邊歇下了,四姨娘那邊還在頂著大太陽曬。

  袖兒的身子雖然瘦小,但從小在莊子上干農活,曬一曬倒也不防事,四姨娘卻受不了,不多時便大汗淋漓,臉色發白,身子搖搖欲墜。

  謝南嘉留神聽著院內有沒有孩子的哭聲,她想著孩子這么小,肯定是養在秦氏這邊,可聽了半天也沒聽到什麼動靜,不知是孩子睡著了,還是太乖巧,不愛哭鬧。

  只要一想到孩子,她的心就像被人放在鐵板上烙,那種煎熬,大概只有當娘的才明白。

  她簡直半刻都等不下去,看著四姨娘虛弱的樣子,便對她耳語道:「姨娘你乾脆裝暈吧,不然不知道還要站到什麼時候。」

  四姨娘本來就快暈了,也用不著怎麼裝,兩眼一翻,身子軟塌塌地倒在地上。

  謝南嘉趁機衝進院子去叫人。

  「不好了,四姨娘暈倒了。」

  秦氏歪在臥榻上眯了一會兒,心裡有事,並沒有真正睡著,聽聞四姨娘暈倒,便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真暈了還是裝暈的?」

  「八成是真的。」曹嬤嬤打著扇子說道,「她那麼嬌氣的身子,趕了幾百里路,又在外面曬了半天,哪裡受得住。」

  「那就讓人拿水潑一潑,潑醒了就帶進來吧!」秦氏道。

  雲雁答應著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帶著渾身.濕透的四姨娘進來,後面跟著謝南嘉。

  謝南嘉一眼就看到坐在四方臥榻上的秦氏,她穿著素色薄綢夏衫,手裡握著一串念珠,頭髮松松挽了個髻,風韻猶存的臉上神情淡淡,一派午睡方醒的慵懶,看著十分和煦可親,沒有半點侯夫人的架勢。

  謝南嘉低下頭,嘴角勾起一點點的嘲諷。

  合府最會做戲的,恐怕就是這位侯夫人了。

  秦氏的房裡用了冰,十分涼爽,四姨娘剛在日頭下曬了半天,又被潑了一身的水,進來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哆哆嗦嗦地跪下磕頭:「奴婢拜見夫人,給夫人請安。」

  「喲!」秦氏噗嗤一聲笑了,「四妹妹出去幾日,怎麼變得如此規矩了,以前從不曾聽你在我面前自稱過奴婢。」

  三姨娘掩嘴嬌笑:「看來這一趟讓四妹妹有了新的領悟。」

  四姨娘牙齒咯咯響,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氣的:「往日是奴婢不懂規矩,夫人.大人.大量,饒恕我這一回吧!」

  秦氏仍然帶著笑,好好把她看了個夠,心說你不是命大嗎,殺都殺不死,那我就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妹妹說的哪裡話,我從來沒惱過你,談何饒恕。」她笑著說道,「你剛回來,想必睏乏得很,我就不留你在這裡久坐了,我讓人把清楓院給你收拾出來了,你快去洗漱歇息,等你歇好了,再來與我說話。」

  「清楓院?」四姨娘大驚,「夫人,我以前的院子呢?」

  「以前的院子給三妹妹住了。」秦氏說道,「三妹妹說她的院子太小,找我說了好幾回,我便做主讓她搬去了你那院。」

  「是啊妹妹,我們都以為你不回來了呢!」三姨娘笑道。

  「……」四姨娘騰一下站了起來,身上的水滴滴答答直往下淌,「夫人……」

  謝南嘉及時上前扶往了她,指甲用力掐了她一把。

  四姨娘清醒過來,強壓怒火,福身道:「多謝夫人,奴婢告退。」

  秦氏蹙眉看著地上的那一灘水,擺手道:「去吧!」

  四姨娘諾諾應是,和謝南嘉一起往外走。

  秦氏的目光落在謝南嘉背上,露出一個不屑的笑意。

  雲雁說得沒錯,這丫頭畏畏縮縮的,一看就上不了台面,服侍四姨娘正好。

  如此一來,她便原諒了謝南嘉沒給她磕頭的過錯,想著小丫頭若不是真傻就是被嚇傻了。

  謝南嘉一面往外走,一面留心聽著屋裡的動靜,卻還是沒聽到孩子的聲音,並且屋裡院裡都沒見著孩子的物件。

  莫非孩子還住在我的院子裡?她心裡想著,轉念又覺得不大可能,她畢竟是死了的人,秦氏不可能把孩子放在那邊養,要不然就是另外撥了院子,讓奶娘僕婦在那邊服侍。

  也不知先前找的那兩個奶娘可不可靠,貼不貼心,奶.水好不好?

  正想著,從門外迎面進來一個男人,素白長衫,面容俊朗,行走間腰上佩玉叮噹作響,一派風.流倜儻的富貴公子模樣。

  趙靖平!

  謝南嘉一看到他,眼神陡然變得凌厲,恨不得手裡有把刀,當場捅他一個透心涼!

  但凡他能盡一點丈夫的責任,她也不至於被人害死在產床.上。

  「袖兒!」四姨娘感覺扶在胳膊上的手突然收緊,疼得低低叫了她一聲。

  謝南嘉回神,急忙低下頭。

  趙靖平卻聽到了這一聲「袖兒」,猛地看向她們二人。

  「四姨娘?」他驚訝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怎麼……」他想說怎麼弄得這麼狼狽,但溫柔多情的天性讓他不忍說出口,關切道,「快回去換一換,免得著涼。」

  「多謝世子。」四姨娘羞愧地福身行禮。

  趙靖平不以為意地笑笑,視線落在謝南嘉身上,頓時瞪大了眼睛。

  「咦,這小丫頭是哪裡來的,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謝南嘉把頭垂得更低了些。

  「回世子,是我從莊子上帶回來的,還沒教規矩。」四姨娘連忙推了下謝南嘉,「袖兒,快給世子磕頭。」

  謝南嘉不想磕,猶豫地抬起頭,眼神迷茫地抿了抿嘴。

  這受驚小鹿般的眼神,趙靖平的心都融化了,忙擺手道:「免禮免禮,初來乍到的,不用講這些俗禮。」

  謝南嘉心中冷笑,知道他那顆憐香惜玉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你叫袖兒?」趙靖平疑惑道,「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世子,夫人叫你進來。」不等謝南嘉回答,雲雁隔著落地罩喚道。

  趙靖平只得往裡面去了,臨走還回頭看了謝南嘉一眼。

  四姨娘一看袖兒上來就把世子給迷住了,不禁又在心裡擔憂,怕侯爺也被她迷住。

  於是,自身都還難保的她便又開始盤算起換人的事來。

  趙靖平進了裡間,給秦氏見禮:「母親安好。」

  秦氏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怎麼見了誰都有那麼多的話說?」

  趙靖平訕笑:「母親,瞧你說的,我不過是突然看到四姨娘,有些驚訝罷了。」

  秦氏懶得與他理論,哼了一聲道:「你從哪裡過來的?」

  趙靖玉道:「剛在婉如那裡看了孩子。」

  「哦。」秦氏的神情緩和下來,「孩子可好?」

  「好著呢,還尿了我一身。」趙靖平道。

  屋子裡的人都笑起來。

  秦氏也笑了:「所以你就帶著尿騷味來給我請安?」

  「哪有,方才婉如已經幫我換下了。」趙靖平說道。

  曹嬤嬤笑著打趣:「可見表小姐是個細心的,早就防備著小公子會給爹爹送大禮,提前給世子預備了換洗的衣裳。」

  「嗯,婉如確實很細心,對孩子也很上心。」趙靖平誇讚道。

  這正是秦氏想要看到的結果,笑著和曹嬤嬤交換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趙靖平的心思卻不在這裡,想著方才那個小鹿一般的丫頭,向秦氏問道:「母親,你可曾聽過袖兒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