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戰霆很快找來了精通玉澤國文字的斥候兵,讓其幫忙辨認那張紙上的文字。
周雲成和謝南風也都圍過來,迫切地想要知道上面的內容。
程志業卻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進了營帳,便默默地找了個角落坐下,仿佛一頭受了傷的小獸。
因時間久遠,紙張上的字已不甚清晰,士兵在燈下將紙張仔細看了兩遍,最後確定,這只是一張普通的婚書。
趙靖玉不禁大失所望。
周雲成也泄了氣,連連搖頭嘆息。
謝南風忍不住責怪趙靖玉:「所以,你就是為了這麼一張破紙,讓那個騙子女人將袖兒帶走了?」
趙靖玉也很無辜,鬱悶道:「袖兒特意給了我這張紙,我以為會是個大秘密,誰知道……」
「誰知道是你千真萬確的娃娃親!」謝南風搶白道,「袖兒好不容易才回來,卻因為你的錯誤判斷,再次進了狼窩,她要是出了什麼事,全是你的責任!」
「謝南風,不得對殿下無禮!」謝戰霆在旁邊非常嚴厲地喝止了他的抱怨,「行軍打仗,最忌諱將帥不合,殿下放雲舒走,自然有殿下的道理,你切勿再多言!」
謝南風窩著火,氣鼓鼓地退到一旁。
周雲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也不知道該安慰誰。
趙靖玉凝眉坐著,將那張紙捏在手裡看了又看,總覺得袖兒不會無緣無故給他一張沒用的紙。
「這上面兩個落款都是什麼名字?」他想了想,抬頭詢問那個斥候。
斥候就著他的手又看了一眼,回道:「男方,慕紅衣;女方,賀雲。」
「賀雲?」趙靖玉微微一怔,「雲舒的父親,不該姓雲嗎,為什么姓賀?」
「難道是假名字?」周雲成道。
謝戰霆將那個名字默念了兩遍,突然拔高了聲音道:「原來是他!」
「誰?」周雲成和謝南風同時問出聲。
「玉澤國的威遠將軍,紅衣軍的統帥。」謝戰霆道,「此人是一員猛將,想當年我曾經和他交過手,用了多他三倍的兵馬才將他打敗,傳聞他痴戀七公主,七公主被玉澤王處死後,他也跟著殉了情,原來他沒有死,而是和七公主一起隱姓埋名去了西戎。」
幾個人都很意外,沒想到雲舒的父親竟然是紅衣軍的統帥,並且還和趙靖玉的母親這麼一層奇妙的關係在。
那麼,紅衣軍到底是七公主創立的,任命賀雲做了統帥,還是因為賀雲愛慕七公主,將自己的軍隊命名為紅衣軍?
趙靖玉和雲舒的娃娃親,有沒有可能是七公主覺得自己這輩子辜負了賀雲的愛,所以才讓自己的孩子和賀雲的孩子結成夫妻,以此來補償賀雲的痴情?
可是也不對呀,賀雲若真的痴戀七公主到了那種程度,又怎麼會和別的女人成家生子呢?
大家都想不通這是怎麼回事。
不過這些陳年舊事,也沒有追究的必要,他們現在憂心著謝南嘉,誰也沒心思去深入挖掘老一輩人的情史。
「所以,雲是他的名,不是他的姓。」趙靖玉喃喃道,他對雲舒的父親已經完全沒有印象,因此更無從考證雲舒父親對自己母親的情感到底是哪種,但有一點,他覺得紅衣軍應該是由母親和賀雲共同管理的。
既然如此,紅衣令會被一分為二,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是,那麼重要的一支軍隊,不可能單憑一塊玉就能調動,這樣的話,豈不是誰搶到令符算誰的?
趙靖玉認為,賀雲和母親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所以,他們應該還有別的更嚴謹的驗證方法。
至於那方法是什麼,他們肯定會想辦法告知他和雲舒。
那張被雲舒撕毀的婚書,已經無從考證,剩下的,就只有這張了。
他站起身,在帳里來回踱步,另外三人的目光跟著他的身影來來回回。
唯獨程志業仍舊垂頭喪氣地坐在角落裡,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無法自拔。
趙靖玉走了好幾個來回,突然端起桌上的酒喝了一口,對著那張紙噴去。
見他這樣,三個人的眼睛都亮了,紛紛圍過來靜等奇蹟出現。
然而並沒有,他們等了半天,等到酒都幹了,紙上還是什麼都沒有,反倒是那些字更加模糊了。
「酒不行,那就試試火。」趙靖玉道,遂挑亮了燈芯,將紙放在火上烤。
紙張在火焰的溫度下漸漸變得焦黃,緊接著,一行字浮現出來。
「有了有了,這回真的有了……」周雲成興奮地喊起來。
謝南風一把將斥候兵拽過來,催促道:「快看,快看,上面寫的什麼?」
斥候兵盯著紙上浮現的字看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太子殿下,這可真是太好了!」
……
玉澤軍營里,謝南嘉被五花大綁捆在一把椅子上,面色淡淡地看著雲舒將兩塊玉環遞給了慕柯。
她果然是為慕柯效力的,謝南嘉心想。
那天她們跟著巡邏的士兵逃離玉澤王宮時,領隊的曾對門口的守衛說他們是奉了二王子的命出宮抓刺客,當時謝南嘉就想,雲舒幕後的主子有可能是慕柯,看來還真被她猜對了。
「主子,屬下總算不辱使命,替你找到了紅衣令。」雲舒捧著玉環躬身道。
慕柯兩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接過兩塊玉環,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拼在一起,又小心翼翼地對著燈光細細端詳了許久,而後仰天爆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從今天起,紅衣令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哈……」
帳中將士全都單膝跪地,以手抱胸,齊聲祝賀:「恭喜二王子得到紅衣令,二王子威武!」
慕柯的笑聲越發響亮,仿佛已經預見自己率領紅衣軍縱橫沙場,擊退漢軍,一統天下的情景。
「你做得很好,我一定會重重賞你的!」笑完之後,他不忘肯定雲舒的功勞,將雲舒大大誇獎了一番。
雲舒恭敬道:「為主子效力,是屬下的職責,屬下不敢討賞,只希望主子能原諒屬下的一個小過失。」
「什麼過失?」慕柯斂了笑臉問道。
雲舒道:「前日在西戎,老四不慎看丟了賀將軍的女兒……」
「你說什麼?」慕柯陡然提高了嗓門,對雲舒怒目而視,「出了這麼大的紕漏,你竟敢說是小過失?」
雲舒連忙跪下,解釋道:「主子息怒,那丫頭傻得很,什麼都不知道,屬下已然找回了紅衣令,就算留著她,也沒什麼用處了。」
「怎麼沒用,她是趙靖玉的青梅竹馬,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我還可以拿她來威脅趙靖玉的!」慕柯怒道,「我不管,老四是你的人,他犯了這麼大的錯,你知道該怎麼做,至於你,我限你三天之內把人找回來,否則你和老四一樣的下場!」
雲舒在他的盛怒之下,不敢再為自己辯解,從地上爬起來,戰戰兢兢地告退。
謝南嘉看了半天熱鬧,此時驀地發出一聲嗤笑:「你瞧,狗再忠心也終究是狗,立了這麼大的功,連根骨頭都沒撈著,還差點把命陪上!」
雲舒漲紅了臉,咬咬嘴唇,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營帳。
慕柯上前來伸手捏住了謝南嘉的下巴,皮笑肉不笑地說:「袖兒姑娘這張嘴,真像是一把刀。」
謝南嘉偏頭掙開他的手,冷笑道:「二王子既已得到紅衣令,還不快去將紅衣軍調來,晚了大周的軍隊可要攻進都城了。」
慕柯哈哈大笑:「多謝袖兒姑娘提醒,我這就去調兵了,不過我不妨告訴你,就算沒有紅衣軍,這場仗我們也一樣會打贏的,你等著瞧好了。」
「好啊,我拭目以待。」謝南嘉面不改色道。
慕柯在話語上占不了上風,遂不再和她多說,命手下將她嚴加看管,自己連夜出發去尋紅衣軍,又特意囑咐手下,等他走後半個時辰,再去西大營通知大王子,讓大王子守好營地。
謝南嘉明白,他這是在防著慕淵,怕慕淵得知他找到了紅衣令,會做出對他不利的事。
親兄弟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夠累的。
於是,在慕柯走了半個時辰之後,西大營的慕淵終於得到消息,匆匆忙忙趕來了弟弟的東大營。
乍聞弟弟不僅拿到了紅衣令,還將逃走的鳳命之女又擒了回來,慕淵十分震驚,至於這震驚是為了紅衣令,還是為了謝南嘉,他自己也分不清。
等他見到了被綁在椅子上的謝南嘉,心頭湧上來的那股難言的悸動告訴他,他更擔心的是眼前這個女人。
「這幾天,你跑哪去了?」他拉了一把椅子,在謝南嘉對面坐下,竭力裝作平靜的樣子問道。
謝南嘉看著他鬍子拉碴的臉,微微一笑:「這就要問你那個精明能幹的弟弟了。」
「什麼意思?」慕淵道,「難道你逃走和慕柯有關?」
「可不是嘛!」謝南嘉道,「我就說你算計不過你弟弟吧,你知不知道,那個被你從大周京城帶回來的雲舒,其實是你弟弟的人,她是奉了你弟弟的命去京城尋找紅衣令的,她把我們所有人都給騙了。」
「……」慕淵驚得半天沒回過神。
謝南嘉索性把事情全都告訴了他,讓他一次驚個夠。
慕淵瞪著那雙銅鈴般的眼睛,一言不發地聽完謝南嘉的講述,騰地站起身,在帳中接連轉了好幾圈,突然抓起椅子狠狠砸在地上,地上砸出一個大坑,椅子也砸得四分五裂。
謝南嘉哈哈笑起來。
「你也就這把子蠻力了,論計謀,你根本不是你弟弟的對手。」她笑著說道,「其實你也不用生氣,我這麼聰明的人,不也被耍得團團轉嗎?」
慕淵停下來,喘著粗氣看她。
謝南嘉道:「你若實在氣不過,我倒是可以替你出氣。」
慕淵轉著眼球想了想,重新拉了一把椅子在她面前坐下,瓮聲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謝南嘉道:「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你已經不再是你父王眼中最佳的王位繼承人,將來你弟弟繼了位,你也不會有好下場,所以,如果你不甘心,就得給自己找個幫手,你想想看,放眼天下還有誰能和玉澤國,和紅衣軍抗衡?」
慕淵默然一刻,突然輕笑出聲:「你是想說大周是嗎?」
謝南嘉也笑了:「我只是提議,決定權在你,如果你能和大周聯手,別的我不敢保證,但下一任的玉澤王,肯定是你的。」
慕淵一改方才的震怒,換上戲謔的表情,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據我所知,你當初在南召也是用的這招反間計,成功地策反了南召王的大兒子,對嗎?」
「哈哈!」謝南嘉在他灼灼的目光中乾笑了兩聲,「你知道的還挺多,但我承諾宋湛的事確實也做到了呀,怎麼樣,你要不要試一試?」